“主子,納爾蘇告於中的摺子!”
胤礽回到毓慶宮的時候,凌普已經等在那裡了。一見面,他就拿出了一份奏摺要交給胤礽。
“拿去燒了!”胤礽並沒有接過這份奏摺,只是陰着一張臉,冷冷地說道。
“啊?”凌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了那裡。
“沒聽見啊?拿去燒了!”胤礽大聲叫道。
“主子,這……”凌普拿着奏摺,進退不得,大感尷尬。不過,奏摺可不能輕易燒了。這份奏摺可是納爾蘇的親筆,好不容易派人快馬加鞭才弄回來的,這一來一回可是有差不多萬里之遙啊。若是真的一把火燒了,想要再找一份兒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可惡!可惡至極!……”胤礽沒再理會凌普,又憤憤的大叫起來,在側面有一個一人高的大花瓶,他看也不看,伸手就是一推,“噼哩譁嚓”一陣響,價值不菲的花瓶就這麼砸了個稀八爛。
“主子,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事情有變故了?”看了一眼那碎裂的瓷片,凌普惴惴地問道。
“好一個於中。幾十萬條人命居然都敢硬擔下來,你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熊心豹子膽啊!……王八蛋!”胤礽擡腿又是一腳,剛纔那個花瓶的“孿生兄弟”也緊步了毀滅的後塵。
“幾十萬人命?難道……主子,於中擔下了‘火燒長崎’那件事?”凌普腦子一轉就把事情弄清了個八九不離十,可這個猜出的結果卻讓他忍不住大吃一驚。
“要不然還能有什麼事?這事安排的那麼天衣無縫,他怎麼就能想到把這事兒給擔下來?可惡,可惡……”胤礽仰面大叫,擡腳又踢翻一個花架。
“主子……”凌普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找不到了。只能把頭低下看看手裡的那份納爾蘇狀告於中蓄意挑釁並且羈押烏里雅蘇臺將士的奏摺,一陣黯然無語。
“這次難道又要白忙活一場?”他忍不住暗暗想道。
“主子!”
琦亮、勞之辯兩人此時也回到了毓慶宮,同樣的,兩個也都是一臉失望的神色。
……
“主子,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咱們還是把事情推到皇上那裡算了。現在這事兒已經不是咱們能處理的了的了。”
胤礽發泄了一通之後,火氣漸消,勞之辯趁機又向他建議道。
“難道這事就這麼完了?我不甘心!”胤礽咬牙切齒地說道。形象之兇惡,與他在朝堂上的表現直接判若兩人,讓三個親信看得都是心裡忍不住一寒。
“主子!於中既然擔下了此事,那牧野成貞三人的所作所爲就成了弄巧成拙,現在朝中大臣都覺得那是日本人蓄意陷害於中。現在這當頭,如果執意要治於中的罪,恐怕會適得其反啊!”勞之辯又說道。
“不錯。此事皇上無論如何都會插手聖裁,百官又大都偏向於中……實在是棘手啊!”琦亮也忍不住嘆了幾口氣。
“通!”胤礽狠狠地一拳砸到了旁邊的柱子上,雖然沒有說話,只是他不住喘着粗氣,雙目狀若噴火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嚇人。
“……”看到胤礽這個樣子,勞之辯三人沒有再接着說下去,只是靜靜地等着。
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胤礽才漸漸平復下來,雖然面目之間依然陰沉,卻總算不像剛纔那麼想要擇人而噬的樣子了。
“凌普!”
“主子您有什麼吩咐”聽到胤礽叫到自己,凌普急忙應聲道。
“去把那個範毓賓給……算了,把他打發了,別忘了告訴他不要亂講話!”胤礽說道。
“請主子放心,奴才以前也在內務府幹過,他範家那點兒底子奴才知道的一清二楚,容不得他不聽話!”凌普答道。
“那就好!”胤礽點了點頭,又轉向向琦亮說道:“那幾個日本人終究是外國人,雖然跟咱們一起坑了於中一把,可現在事情有變,百官現在都對日本心存不滿,他們爲了自己日後的利益,難保不會把我給出賣了,你去派人,不能在咱們的境內,在他們回國的路上把他們給……明白了嗎?”
“得罪了於中,那些日本人肯定不敢從東北走,這麼一來,就只有再走天津。可是,主子,直隸水師總兵雷如是佟國維的人,咱們恐怕不好下手啊!”琦亮爲難道。
“這個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去!”胤礽揮手道。
“……是!奴才一定做到!”琦亮唯有點頭領命。
“書生,你爲我起草一份奏摺,向皇阿瑪稟告於中火燒長崎的事情,要寫得惡毒一點,讓皇阿瑪看着就生氣。”胤礽咬着牙又朝勞之辯吩咐道。
“奴才領命!”勞之辯暗暗鬆了口氣,好在胤礽沒有讓他去做那些難辦的事情。
“可惡……這世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怎麼老天總是站在馬德、於中這些人一邊……”胤礽又是一拳捶在了柱子上,恨恨地說道。
“……”凌普、勞之辯三人面面相覷,臉上同時都泛起了無奈之色。
老天“不長眼”啊!
這一次,他們爲了能收拾掉於中,同時讓康熙沒有話說,可謂是大費周折。本來,他們以爲運氣還是在他們這一邊兒的。因爲就在他們得到於中大勝的消息之前,康熙就已經對幾個阿哥近臣說了自己要南巡的想法。這對他們而言可是一個絕佳的好消息。因爲康熙一去南巡,胤礽身爲太子,必然會留京監國,大權在握,行事自然也就方便了許多。所以,爲了能夠讓於中進京的時候他們已經掌控大權,胤礽不惜派出手下把於中引到尼布楚去,同時還派出快馬,通知了在烏里雅蘇臺的納爾蘇,請對方幫忙,並且,還在康熙派出去傳於中進京見駕的差人身上做了一番手腳,讓康熙召見於中的聖旨不能及時到達。
接下來,事情對他們來說就更加有利了。在於中被拖在了尼布楚的那段時間內,皇商範毓賓也到了北京城,向內務府進貢。結果,恰好被凌普給逮了個正着。凌普這人本來是在內務府幹的,就是因爲爲人過於貪婪,總是從內務府撈油水,這才被康熙給調到了別處。不過,也正是因爲曾經在內務府幹過,凌普纔會認得那八大皇商,範家身爲皇商之首,自然就更加熟悉了。凌普本來只是想着從範毓賓那裡撈點兒好處的,可他卻因此得知了一件事:在於中攻日期間,這個範毓賓居然正在日本。就這樣,他的壞點子動了起來。
範毓賓雖然是皇商,可是,不要說跟太子比,光一個凌普就能壓得他全家散架。所以,在一番威脅利誘之後,範毓賓不僅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說了出來,並且,還透露了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他從自己手下商隊那裡得知,日本使臣已經從朝鮮出發,馬上就要到達天津了。而這日本使臣因爲日本缺少大船,所以,坐的正是僱來的範家商船。
就這樣,一切都開始了。
攻日期間,於中一夥最大的一件麻煩事就是燒掉了長崎。此事可大可小。大,有損朝廷仁義,尤其是康熙已經開始推行自己所謂的“仁政”,這件事就更加顯得有些刺眼了;小,清軍當年入關,殺孽無數。火燒長崎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而且,於中又是在攻打敵國,跟當年清軍與南明軍做戰並沒有什麼不同之處!那些搞什麼嘉定三屠,揚州十日的都成了這個王、那個王的,都是立了大功,怎麼放到於中的頭上就成了罪了呢?而且,這事如果重辦,也會傷了許多武將的心。所以,如果硬要辦於中的罪,因爲有這些顧忌,恐怕也弄不出多大的罪名。更加重要的是,燒長崎的並不是於中,而是年羹堯!這傢伙可是四阿哥胤禛的門生。想那胤禛,拿得出手的門人就那麼兩個,除了一個叫戴鐸的知府,就只剩年羹堯了。如果真要在這事兒上挑刺,一旦挑到年羹堯身上,怎麼向這位四阿哥交待?據說這個年羹堯有個妹子已經嫁進了四貝勒府了。而且,胤禛雖然在諸皇子之中出身一般,可畢竟也是康熙親手調教的一個,別說太子身邊就這麼一位阿哥處得親近,如今胤禛得以伴駕南巡,身份可也已經大大不同了。
怎麼辦?
想來想去。一夥人就想到了這麼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們逼範毓賓出手暫且攔住日本使臣,讓對方不能上岸。然後,派琦亮去跟這日本使臣“商議”,就算不能讓這日本使臣幫自己,也要讓他們不能幫於中說話。因爲於中攻打過日本,所以,雙方合作的可能性很大。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因爲牧野成貞“精通”儒學,所以,德川綱吉沒有派老成持重的井伊直興,也沒有派才幹超人的柳澤吉保,而是派了此人出使中國,就是爲了能夠憑着學問來跟清廷拉一下關係。可是,牧野成貞卻是一個有些讀書讀僵了的人。而且,對於中在日本所做的一切,他可以說是正恨得牙癢癢。結果,聽說琦亮是清國太子派出的人,又是要對付於中的,他的心思立即活動了起來。來之前,牧野成貞當然是瞭解了一些清朝的消息的,更加知道康熙這個中土的皇帝掌握着絕對的權力,遠非日本天皇能夠相比。所以,他下意識的以爲胤礽擁有比於中大得多的勢力,幫助強者對付弱者,又是對付的跟日本有仇的於中,該怎麼選擇他覺得自己十分清楚。就這樣,雙方一拍即合。琦亮在付出了一些代價之後,得到了牧野成貞的允諾。
於是,好戲上演!
於中到達北京之後,胤礽做出一副禮遇功臣的樣子,處處優待,不僅賜住暢春園,還專門爲其啓用了乾清宮。不過,這可不是做給於中看的,而是做給百官看的。是爲了讓百官看看太子是多麼的器重於中。接着,牧野成貞出面,進獻國書,稱臣納貢。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突然間看到了於中。然後,引出“火燒長崎”一案。由牧野成貞的隨從出面,將這個“罪名”扣到於中的腦袋上。
不過,就像佟國維後來猜測的那樣,他們的目的並不是要逼於中承認這個本就不屬於他的“罪名”,而是爲了讓於中“不承認”!這也是爲什麼胤礽要向於中說,只要他說一個“不”字,就立即報什麼誣衊之仇的話的原因。
可是,於中偏偏就認了!
所有的心思、安排,都在這裡變成了白功!“火燒長崎”明明不是於中做的,誰能想得到這傢伙居然就認了?那可是十幾萬條人命啊!
就這樣,事先安排好的日本使臣的兩個隨從“血濺午門”以控訴暴行的“悲壯”場面因爲於中自願承擔這條“罪名”而變了味兒。因爲大阿哥胤褆、佟國維等人的黨徒出面挑撥,尤其是胤礽一夥事先沒有想到的刑部尚書王漁洋和侍郎施世綸這兩個人的出針見血的分析,百官沒有因爲兩個隨從的“悲壯”自盡而心生同情,反而大爲反感,都覺得這是在蓄意陷害。這麼一來,就算於中承擔下了“火燒長崎”這條罪名,可因爲有百官的同情,就算想不顧一切重懲都難辦了。
可是……於中爲什麼會認呢?
這簡直就是摟頭一悶棍。壓根兒就讓人想不到!
如果於中不認,那麼,那兩個日本人自盡的行爲哪怕不會得到百官的同情,也能讓這些人朝着不利於於中的方向考慮。而趁着將這件事上報康熙,等回信兒的空檔兒,他們就可以拉着範毓賓來當證人。讓範毓賓指證於中“確確實實”曾經下令火燒長崎。這麼一來,有了人證,又有了日本人的血證,於中不認火燒長崎就成了欺君大罪,雖然此人極得康熙信任,可是,有這條大罪,再加上“事實上”的火燒長崎,還有先前安排的納爾蘇狀告於中蓄意挑釁並私自關押烏里雅蘇臺官兵的事情,三罪併發,至少也能把他一捋到底。康熙和百官對此也只能是無話可說。可……可於中怎麼就認了呢?
現在,雖然於中這傢伙是說了謊話,可這個謊話卻不能去揭穿。一,因爲於中是攻日的主將,火燒長崎縱算不是他做的,總也有份責任,主動承擔也不能算是欺騙了誰,反而顯得爲人有擔當;二,如果揭穿了這個謊話,必然會牽連到年羹堯。可年羹堯是四阿哥胤禛的人。在目前大阿哥胤褆已經聯合了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的情況下,再把這個唯一與*交好的四阿哥得罪了,並不是什麼好的選擇,尤其是在這位四阿哥現在頗得康熙喜愛的情況下;三,康熙的態度還不明瞭!
辛辛苦苦,誰又想到居然會落到這麼一個結果?
納爾蘇的訴狀只能燒了。現在於中已經擔下了那麼一條罪名,百官已經懷疑是日本人蓄意報復陷害,如果納爾蘇這時候加進來,被有心人再指摘上幾句,恐怕就會引起許多人的反感,這不僅無助於對付於中,還會讓納爾蘇也陷進來,在納爾蘇的幾個兄弟都正在虎視眈眈想奪取王位繼承權的情況下,必然又是一起紛爭,這不符合*的利益。
所以,現在於中的事情,就只有讓康熙去“聖裁”了。
真是可惜呀!滿洲水師那是一個多麼重要的棋子?船堅炮利!不說那可以直接越過朝鮮,兵臨大沽口的能力;光是一出手就有百萬兩黃金,就足夠所有人眼讒的要死了。想想他們每年到江南,這是摟個幾萬,那裡弄個幾萬的,比起人家來,根本就是小孩子過家家。要是能把這個位子摟到手裡,別說一百萬兩黃金,哪怕只有五十萬兩,他們也能把北京城及其周圍的兵將給收買到七成以上!到時候,哪還用整天戰戰兢兢地擔心什麼皇上不滿,阿哥爭權?
可惜老天不幫忙啊!
……
胤礽一夥正在悵然不已的時候,於中已經走出了太和門。(乾清宮在太和、中和、保和三殿後面,三殿前面是午門。)
雖然隱隱地已經聽到有官員稱呼他爲“殺將”,可是,相對於那些不知道名姓的人物,工部尚書王鴻緒,刑部尚書王漁洋、戶部尚書吳佳謨以及陳錫嘉、施世綸等人的“親切”表現已經足以讓他心裡大安了。六部之中,佟國維是兵部尚書,態度明朗;高士奇主禮部,李光地掌吏部,現在都不在,所以,身邊這些人也就差不多代表着他們整個六部了,而且,這些人可都是表明了支持他的!
不就是殺了十幾萬小日本麼?WHO怕WHO?
何況,爲了“抗擊”預料中的陷害,他也是準備了一手的!
雖然跟日本開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關內,可是,口口相傳又怎麼能及得上三十多輛“金車”的震撼式表演?
聽着吳佳謨那老頭不住朝自己問“繳獲何時運至”,於中禁不住暗暗好笑,等這老頭回到戶部衙門時候,看到三十多輛大車帶着一百大箱黃金就堵在他的大門口,不知道會是什麼感想。不過,不管這老頭是怎麼想的,有這三十輛“金車”打頭,他於中於大將軍遠征日本大勝而歸,繳獲黃金百萬的消息,相信用不了半個月就能由北京傳遍全天下。
“到時候,看你們還能怎麼整老子!”
於中嘿嘿地想道。
……
“於大爺!”
午門外面是一排排的轎子。這些全都是“響應”太子“號召”去乾清宮“歡迎”於中的官員們來時乘座的。
間或也有幾匹馬。
這一聲就是從那幾匹馬聚集的地方傳過來的。
於中正忙着跟那些聊了一路的官員們抱拳告辭,聽到這麼一聲還沒有什麼反應,直到一個人突然躥到他的面前,然後突然單膝跪倒在地,又叫了一聲“大爺”,他才意識到有人在叫自己。
“你是……”
“奴才海六,給於大爺請安!”那人恭聲說道。
“海……海六?你是海六?”於中先是一愣,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海六不就是當年那個“主動”認馬德當叔叔的街頭痞子麼?應該有好幾年沒見了吧?
“呵呵……於大爺還記得奴才?”海六擡起頭,向着於中笑道。
“起來起來,你小子怎麼來了?”果然是海六。自己送上門的大侄子,想忘也得再有些年頭才成。
“呵呵,奴才奉主子的令,給於大爺和費老爺子送信來的!”海六笑嘻嘻地說道。
“送信?……這不一般是旭日干他們的活計麼?”於中問道。
“旭日干他們快馬去奉天了,奴才出身北京,聽說於大爺您已經到了,就轉道過來了!”海六笑着答道。
“原來是這樣!……對了,信呢?”於中伸出了手。
“大老爺請先給賞!”海六笑着,沒有拿信,反而也向於中伸出了手。
“先給賞?你小子什麼意思?想訛我?”於中笑罵道。
“呵呵,於大爺您先別生氣。這回的賞賜您是賴不掉的,而且,少於一千兩奴才還不收呢!”海六又笑道。
“喲呵!我說你小子賣什麼關子?什麼好消息居然值一千兩?你當我是冤大頭是不是?”於中朝海六瞪了瞪眼睛,威脅道。
“呵呵,奴才哪敢賣於大爺您的關子?這賞錢您是一定得給的。不信?呵呵,這是主子的信,您請看!”海六沒有再賣關子,笑嘻嘻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雙手呈給了於中。
“真是,有什麼好消息,居然……”
接過信,一邊嘟囔着,一邊撕開信封,然後,抽出信紙展開,再然後……於中的眼睛突然無限漲大,整個人立時頓住!
信上只有一行寫得歪瓜咧棗的大字:
於哥,我老婆終於有了!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