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允出了王府,拐個彎就來到大街上,已是近黃昏的時候,天色一點點的暗了下來,街上的人羣都開始陸續收攤回家,長孫允揹着手,沿着河岸邊的石子路漫步目的的前行。
他想起自己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世子的頭銜,皇上的寵愛,還有別人眼中的無量的前途。
每一樣,都不是自己最爲在意的,那自己最爲在意的是什麼呢?
長孫允走到河岸邊,撿起一塊石子扔進湖裡,湖面便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看着這情景,長孫允不由得苦笑起來,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也擁有過一份不夾雜慾望的感情。
天色黑了下來,夏夢凝已經用完飯,被珠蓮伺候着沐浴更衣,便坐在窗前一邊晾頭髮一邊看書。
“咔嚓!”一聲極其微小的聲音傳來,夏夢凝耳朵動了動,修煉內氣之法已經爐火純青,即便是百里開外的動靜,只要自己集中精神,也會聽出個一二。
屋子外靜悄悄的,夏夢凝拿了黃色的絲綢外衣披上,又從小榻的桌上取了一盞燭火,輕手輕腳的走出屋去。
初夏的夜晚靜謐溫和,不似白天那般炎熱,反倒多了幾分微涼之意。
一手拿着燭臺,夏夢凝挽了挽耳邊的頭髮,沿着小路一直走到竹枝園後面的竹林中,走了幾步,果然在那竹亭之內,看見了一身白衣的長孫允。
“好靈敏的耳力。”長孫允坐在亭中的竹椅之上,歪着頭,笑着對夏夢凝道。
夏夢凝吹滅了蠟燭,拎起裙角走到竹亭之中,淺笑道:“你知我修煉內力,自然也知道我耳力比一般人好上許多,你故意沒用輕功,還踩斷了我院子門前梧桐樹上的樹枝,如此大的動靜,想要我聽不見都難。”
長孫允笑笑,對夏夢凝說的這些話不可置否。
兩人相對坐了一會,長孫允開口道:“我今日去了趟宮裡。”說着,便把今日這些事情都告訴了夏夢凝。
夏夢凝皺了皺眉,“如此,事情可就不是一般的惡劣了。”
長孫允‘哦’了一聲,問:“有何見解?”
夏夢凝搖搖頭,“見解談不上,只是覺得此事可能是人故意爲之,你想,若是此蛇美人是西域的名貴香料,那西域的大王和王室必定是常年使用的,可如果是常年使用,只怕是會發作,那他們必定是知道此香料的危險,若是知道了這香料的危險還來進貢,只能說明兩點。”
說着,夏夢凝擡頭看向長孫允,“要麼就是西域藉此香料故意向北國挑釁,要麼,就是有人在中途做了手腳。”
長孫允點頭,這些想法,自己都有考慮過,可如今西域國立一般,根本不足以和北國抗爭,倒是也無大礙,只要派一支軍隊過去施加壓力,不日便會鎮壓下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
夏夢凝只不過隨口一說,其實她心裡只世記掛着該如何扳倒方氏,長孫允擡眼看了她的表情,便開口道:“皇叔對此事非常看重,不日便會下聖旨處理此事,你不必苦惱。”
夏夢凝這樣聽了,心裡的石頭才放下來,長孫允離得她不是很近,可還是能看見她額前的一縷碎髮貼在光潔的額頭上,輕柔的風吹過,一陣帶着清涼的花香氣味,便順着微風飄到自己鼻間。
“你……”
“你……”
兩人沉默了一會,竟是同時擡頭開口,長孫允笑了,燦若星辰的眸子微微眯起,“你先說。”夏夢凝略微有些不自然,手指攪了胸前的長髮,“你似乎看起來心情不好?”
長孫允點頭,“我還以爲我掩飾的夠徹底的了,沒想到還是被你看了出來。”
夏夢凝莞爾,嘴角處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覺得若是心情好,便不會有這麼抑鬱的眼神。”
長孫允眼神暗了暗,看向遠處的竹林,悠悠道:“每個人都有不爲人知的秘密,你看他平日裡活的多麼光鮮,其實背後的辛酸誰能知道?”
夏夢凝不做聲,眼神微微暗了下來,望着腳邊的一株小草發呆。
輕柔的風一陣陣吹過,竹林裡發出‘刷刷’的響聲,在靜謐的夜裡格外駭人,長孫允忽然道:“你好像並不害怕?”
夏夢凝聞言,搖搖頭道:“害怕又如何,難道說出害怕二字,便不害怕了嗎,很多時候,我寧願強作鎮定,讓人以爲我無堅不摧,沒有弱點,也不願讓人知道我在害怕。”
夏夢凝說完,腦海中閃現出自己前世的記憶和今世所經歷的的種種,不覺心中感慨萬千,微微嘆息。
“小小年紀便是如此,若是男兒身,以後定會有一番大作爲。”長孫允望着她,開口說道。
夏夢凝‘嗤’的一聲笑出來,瑩潤無暇的手掌掩住嘴角,一雙秋水翦瞳彎起來道:“男兒又如何,我身爲女兒身,自是覺得比許多男兒都要好。”
長孫允被她的嬌嗔模樣迷惑到,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道:“的確,若是身爲男兒,你我哪裡還能有此等緣分。”
夏夢凝止住了笑,微微咳了兩聲,臉頰不自然的紅起來,眼神也四下亂砍,沒有了重心。
長孫允已經十八,比夏夢凝大了五歲,可是如今的長孫允,卻覺得面前這個十三歲的小女娃有着說不出依戀,他深深的看了夏夢凝幾眼,淡淡道:“你可知,我以前也曾經深深的愛過一個女子?”
夏夢凝擡起頭,有些疑惑,長孫允苦笑了幾聲,慢慢道:“我與若心算的上是青梅竹馬,她比我大兩歲,年少之時,我們很相愛,她的父親是曾經皇上欽點的武狀元,可是後來,卻在帶領軍隊與南國開戰之時,成了俘虜,若心和她的母親也去了,再也沒有回來,直到一年以後,朝廷再派大將軍去降服南國,終於得勝。”
夏夢凝呆呆的聽着,沒有說話。
“我去找過她,可是沒找到,後來,我無意中知道了當日若心的父親被南國俘虜之時,正是父王派人去告訴的她和她的母親,父王一直不喜歡我跟若心走的太近,這個消息一放出,她們娘倆心中擔憂的很,便啓程去尋找,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長孫允說完,看了看夏夢凝,見對方還在聽着,便又說,“隨着時間慢慢的過去,我也已經忘了她,只是父親他……不僅不覺得自己當時做錯了,還說若心根本配不上我,讓我死了這條心。”
說着,長孫允仰起頭,夏夢凝看了看他,他的周身清冷,在幽然的月光下,像一株散發着獨特氣息的曇花。
原來,我們都是受過傷害的人,夏夢凝心裡想着,慢慢起身走過去伸手碰了碰他的手,長孫允低下頭來看,終於慢慢張開手掌,把她的手包在掌心之內。
輕輕柔柔的音調,夏夢凝開口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長孫允的胸腔震了震,似乎被這句簡單的話威懾到,他輕輕的點點頭,“以後,我會只對你一人好,只有你一人。”
夏夢凝相信,因爲長孫允能在自己面前坦誠這些事情,足可看出他的內心,她不是不在乎,而是感同身受,一段無法有結果的感情,不需要去嫉妒,更不需要去猜疑,畢竟,珍惜眼前人,纔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