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夢茹回來便倒在牀上睡了,錢氏看着睡着的夏夢茹,心裡疼惜無比,伸手去摸了摸夏夢茹的臉,錢氏流着淚道:“茹兒,你要好好的活着。”
夏夢茹被錢氏弄醒,迷迷糊糊的看着錢氏,見她流了淚,這才急忙坐起身子來,關心道:“母親,您這是怎麼了?”
錢氏搖搖頭,道:“茹兒,你爹爹和祖母嫌棄母親了,你爹爹寫了休書把母親休了,明天母親就要走了,你自己在這裡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沒了母親在身邊,你一定要多長眼神兒,別在像以前一樣傻乎乎的了。”
夏夢茹雖是有些傻里傻氣的,卻是個極其尊重母親的人,記憶裡從小錢氏就一直寵着她,她要什麼,錢氏都會竭盡全力給她弄到手。
“母親,不要啊母親……”夏夢茹哭着抱着錢氏,“爹爹祖母……爲何這樣狠心,母親要去哪裡啊,茹兒要跟着母親一起走……”
錢氏心裡更是捨不得自己的女兒,可是她爲了夏夢茹好,只能狠下心來,“茹兒,你好好聽着,世子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你以後都不許去臆想,以後要安安分分的活着,等到出嫁之後,就可以脫離這裡,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母親的苦心了。”
夏夢茹點着頭,在母親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不在那麼重要,母親說什麼,她聽什麼就是了。
“母親,茹兒害怕,茹兒不想讓你走……母親……”
錢氏心裡像是滴血一樣,可她卻不得不離開,“茹兒,記得母親的話,要好好的活着,三小姐不是個心狠的人,以後不要去得罪她,若是有可能,儘量去與之交好,記得了嗎?”
夏夢茹點着頭,依舊不停的哭着,錢氏看着可憐兮兮的女兒,也是忍不住流着淚,卻是趁夏夢茹不注意,從袖袋裡拿出一塊白色的物體,在夏夢茹的眼前一晃,夏夢茹就被迷暈了過去。
輕手輕腳的將夏夢茹放在了牀上,錢氏給夏夢茹蓋好了被子,流着淚輕輕的摸了摸夏夢茹的臉蛋,錢氏輕聲道:“對不起茹兒,母親只能這樣做,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說完,錢氏又看了夏夢茹一眼,這才站起身子,往外走去。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錢氏攏了攏衣服,往竹枝園走去,她不傻,現如今這個府裡她唯一能去找的人,就只有夏夢凝了。
到了竹枝園,夏夢凝已經用完了晚飯,九兒通報說是錢氏來了,夏夢凝還愣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直到九兒再次確定了,夏夢凝才笑道:“不會是爲了下午夏夢茹的事來的吧?”
說着,夏夢凝收了琴譜,道:“讓她進來吧。”
錢氏走了進來,並沒有東張西望,眼睛剛剛哭過的原因,仍是紅紅的,夏夢凝開口道:“去給二夫人泡茶。”
九兒走而來下去,錢氏這才擡起了頭,看着夏夢凝道:“三小姐,我今天來,是有事要求你。”
夏夢凝點點頭,九兒已經端了茶水上來,夏夢凝道:“先喝茶吧,不着急。”
錢氏看了看九兒,道:“這位姑娘,可否請您迴避一下。”
九兒愣了愣,看了看夏夢凝,夏夢凝道:“沒事,你有什麼事就只管說便是,她是我的人。”
錢氏卻是執拗着,“三小姐,此事事關重大,我只能告訴你一個人。”
錢氏說着,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求,“求求您了三小姐,我真的沒有惡意。”
夏夢凝見錢氏說的情真意切,不像是撒謊的樣子,便對九兒道:“你先下去吧,在門口守着,任何人都不要進來。”
九兒乖巧的點了頭走了下去,夏夢凝道:“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錢氏點點頭,卻是‘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夏夢凝愣住了,“你這是幹什麼?”
錢氏搖着頭,“三小姐,今日謝氏和夏川生給了我休書,我知道她是嫌棄我如今配不上她的兒子了,可是我爲夏川生付出了那麼多,她卻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夏夢凝看着,心裡倒是驚訝了一下,謝氏這麼做,實在是過分了,不過話說回來,謝氏本就是個心狠的人,會這麼做也不足爲奇了。
夏夢凝淡淡道:“這事情我幫不上忙,你也知道,我雖然有掌家的大權,可這二房的婚事,我不好插手。”
錢氏搖搖頭,“我沒想讓三小姐幫我這個,只是想讓三小姐在我走後幫我照顧茹兒,保全她的性命。”
夏夢凝微微一笑,道:“哦?你這麼說便是奇怪了,你女兒視我爲仇人,我自然也不待見她……”
錢氏點點頭,“我知道,可是三小姐,我不求您能照顧茹兒,只要您能想盡辦法讓她活着就好,我也跟茹兒說了,她以後不會再臆想了,她不是男子,夏川生一直很嫌棄她,小的時候就總是對她動輒打罵,所以這孩子有些傻乎乎的,可是她是沒壞心眼兒的,求求您,幫幫我吧。”
夏夢凝沒說話,沉默了起來,她知道錢氏不可能這樣貿然的來求自己,她必定還有後招準備着。
果不其然,錢氏見夏夢凝沒有做聲,跪在地上的身子也跟着顫了顫,半晌,纔開口道:“若是三小姐肯幫我,我願意拿一樣東西與三小姐交換。”
夏夢凝顯得有些興趣,淺笑道:“哦?什麼東西?”
錢氏咬牙,卻是道:“三小姐,若是我交出了這件東西,還請三小姐幫我兩個忙。”
夏夢凝撇嘴,“說吧。”
錢氏點點頭道:“實話說,我被謝氏和夏川生這一逼迫,也沒了活路,現如今我想做的就是要好好的報復她們,她做主休了我,那我就要她兒子永遠也娶不到媳婦,三小姐,你是個明白人,事情我已經想好了,到時候你只要從中添把火便是。”
夏夢凝聽着,也不做聲,只是手指微微的在桌角摩挲着,錢氏頓了頓,又道:“第二個,就是我的女兒茹兒,希望三小姐在我走後,幫我顧全了茹兒的性命,怎麼樣都好,我只希望茹兒活的平凡幸福。”
夏夢凝看了看錢氏,眨眨眼睛道:“你說的這兩個條件,似乎都很冒險,第一個,我與謝氏的關係雖不好,可也沒有必要正面出手與之交鋒,就算不吃虧我也會平白的捱了不自在,第二個,你那女兒恨我如仇人,吃力不討好的活,我是不會願意去做的。”
錢氏微微的笑了笑,從袖籠裡拿出疊的整整齊齊的一個包袱來,遞給夏夢凝,“三小姐會答應的,我這裡的東西,三小姐肯定有興趣。”
夏夢凝一愣,接過了錢氏手裡的東西,只一打開,夏夢凝便愣住了,裡面滿滿的都是信件,夏夢凝伸手拿了一封信打開,臉上便閃過了驚訝,她收起信來疊好放入了信封裡,笑道:“你剛纔說的兩個要求,我全都答應你。”
錢氏點了頭,又重重的給夏夢凝磕了一個頭,“如此,就謝過三小姐了。”
夏夢凝看着錢氏,微微的嘆一口氣,“你也別太鑽牛角尖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從長計議吧。”
錢氏沒說話,站起身子走了出去,有種破釜沉舟的意味。
夏夢凝看着她挺得筆直的脊背,暗想夏川生真是沒眼光,錢氏雖然相貌平淡,可心胸氣度卻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她能有心計留下了這些信件,便足可以看出她的城府。
夏夢凝待錢氏走後,便吩咐了九兒讓其看好門,不準別人進來,而她自己,便將錢氏給自己的信件一封封的拆開來看了,信件很多,夏夢凝也耐心的看得仔細,直到看完了所有的信件,天邊已經有了魚肚白。
一個藏了多少年的秘密,就這麼被挖了出來,夏夢凝想起謝氏的嘴臉,心裡忍不住興奮了,看着一個人從天堂墜入地獄,然後還要忍受着煎熬,這種感覺,真是太讓人期待了呢。
夏夢凝低頭,取了一旁的遊蛇膏擦在臉頰兩側,一晚上沒睡,需要點精神,剛將信件疊好鎖進了櫃子裡,九兒就急吼吼的跑了進來,“小姐,二夫人死了,上吊死了。”
夏夢凝心裡‘咯噔’了一下,想起昨夜錢氏走的時候那視死如歸的表情,心裡暗暗的嘆了一口氣,道:“找一身素衣裳給我換上,咱們去看看。”
夏夢凝和九兒到了前院兒,就見謝氏和夏川淵正在上首坐着,謝氏繃着一張臉,像是恐懼又像是嫌棄,夏川淵倒是面色淡淡的,沒什麼變化。
夏川生被嚇到了,正不省人事的在屋子裡昏迷着。
夏夢凝上前行了禮,走到一邊站着了,見劉氏和夏夢蓉也站在一邊,見了夏夢凝,劉氏和夏夢蓉都是急忙行禮。
夏夢凝沒做聲,朝她們兩個點點頭,夏夢茹哭暈在了一旁,被丫頭扶着回了屋子,此刻正被大夫給診脈。
錢氏的屍體停在院子中央,被蒙上了一層白布,夏夢凝看了看,眼尖的發現一旁站着的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中年女子,正面色驚恐的跪在地上。
這時候,應天府尹就匆匆趕了來,程天行自從上次被長孫允教訓過了之後,便再也不敢怠慢夏夢凝,此刻聽聞是相府裡出了事,程天行急忙放下手頭的事情直奔丞相府而來。
“下官見過丞相大人,見過郡主,郡主萬安。”
程天行走上前,先是給夏川淵和夏夢凝行了禮,只是對於夏夢凝的尊敬,似乎比夏川淵要多一些。
夏川淵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倒是站在不遠處的柳香雪,暗暗的看了看,心裡有了想法。
程天行帶來了應天府的仵作,先是給錢氏驗了屍,驗出了錢氏是自殺,上吊而死。
謝氏皺眉,裝模作樣道:“作孽啊,這真是作孽啊。”
程天行看了看夏川淵,抱拳道:“大人,不知還有何事?”
夏川淵點了頭,“既是想不開自殺,那就無事了,勞煩程大人走這一趟了。”
程天行點了頭,轉身走了出去。
謝氏站起身子,急慌慌的要去看夏川生,卻是被夏川淵給攔下了。
“母親不必着急,二弟有大夫在看着。”
說着,夏川淵便道:“王氏,你把你是如何發現二夫人屍體的事情再從頭至尾的說一遍。”
王氏,正是那在一旁戰戰兢兢的王媒婆,她昨日來謝氏的屋子裡與謝氏商討過給夏川生娶妻的事情,進府的時候,與錢氏打了個照面,所以王氏認出了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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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聽自己被叫到了名字,急忙開口道:“不關草民的事啊,草民今兒個早晨開門,就看見二夫人吊在了草民的屋門口,草民嚇壞了,急忙來府上說了……大人明察啊,二夫人是吊死的,不關草民的事情啊……”
夏川淵點點頭,道:“好了,本相知道這事與你沒有關係,既如此,那便下去吧。”
王氏點了頭,轉身走了出去,夏川淵道:“母親,如今人死了,咱們也該給她辦後事了。”
謝氏不想觸黴頭,揮揮手道:“我不想管,這個女人已經被生兒給休了,如今若是辦後事,我沒錢出,生兒也沒錢,誰愛管誰管吧。”謝氏說着,就轉身走了,好像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這一番表態,實在是失策之極,換做往日的謝氏,想必是萬萬不會這麼做的,可是如今她心虛的很,自己前腳剛休了錢氏,怎麼後腳這錢氏就吊死在了媒婆的門前呢,謝氏一路上害怕的不行,本來準備去軒明堂看夏川生的,想到這事兒,腳步便慢了下來。
陳媽媽心細的感覺到了謝氏的動作,忙問:“老夫人,您怎麼了?”
謝氏一愣,隨即便轉了身,“不去了,去佛堂,去佛堂。”
人就是這樣,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後,總想着到佛祖面前懺悔,可是一轉身,又是去繼續我行我素,佛祖慈悲爲懷,自然不會與這等凡人計較,可是世間事事皆有因果輪迴,今日你種下的因,便是來日你要自己親口品嚐的果。
夏夢凝和九兒走回去的路上,便在角門處看見了還沒有走的王氏,夏夢凝眼珠子轉了轉,對九兒使了個眼色。
九兒心領神會,疾步走上去攔住了王氏,與她說了幾句話,便將她帶到了夏夢凝的面前。
“草民見過郡主。”王氏見到夏夢凝,急忙行禮。
夏夢凝淡淡道:“起來吧。”
王氏戰戰兢兢的起了身,夏夢凝就道:“你也是受驚了,這事若不是你來報信,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知道,我已經知會過賬房了,一會兒你去那兒領五十兩銀子,也算是給你的跑腿錢和壓驚錢。”
王氏一愣,沒想到自己非但沒有受牽連,反而得了賞錢,五十兩,可不是小數目,王氏這麼一想,便高興起來。
“多謝郡主,多謝郡主。”
夏夢凝淡淡道:“不用謝了,我也是在爲死去的二夫人謝謝你罷了,想來這二夫人真是可憐,好好的陪着二伯過了這麼久,卻要被休棄,她若是拿着休書回了老家,不還是死路一條麼,也難怪她會如此執拗的去死了。”
說着,夏夢凝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問道:“咦?你是怎麼認出二夫人的,你們以前見過嗎?”
王氏一愣,急忙道:“昨兒個草民被老夫人叫來,說是來商討給二爺重新娶一房正室的事情,與二夫人打了個照面。”
王氏說着,就見夏夢凝微微苦笑,道:“這就是了,二夫人她性子執拗剛烈,想必是不甘心被休棄,這纔去了你家門口吊死,要不然你想啊,你們無冤無仇的,她爲何要大半夜的跑去你家門口上吊自殺呢?”
夏夢凝說着,嘆口氣道:“哎,逝者已矣,這些還是算了吧。”
說完,就對九兒道:“咱們走吧。”
王氏呆站在原地,消化着夏夢凝剛說的那一番話,心裡忍不住翻江倒海,這道理,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呢。
一個女人,陪着自己的夫君過了大半輩子,在最後卻要被無情的休棄,她心裡該是多麼的不甘心,多麼的淒涼,所以,她選擇了在半夜的時候,一個人默默的拿了繩子,換上了白衣,走到她早已打探清楚的地方,那個幫自己夫君謀劃着要再娶一房的媒婆家門前,靜靜的吊死。
王氏這麼想着,忽然感覺像是身臨其境似得,脊背上一陣冷汗便冒了出來。
若是這樣,那自己會不會被二夫人的鬼魂給纏上啊,王氏這麼一想,心裡不禁大大的打了一個冷顫,若是這樣,那自己可不敢再給夏家的二老爺說媒了,萬一這二夫人的鬼魂纏上了自己怎麼辦。
王氏越想越害怕,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心,急慌慌的跑了回去。
夏夢凝和九兒的身子自大樹後閃了出來,看着王氏落荒而逃的身影,夏夢凝微微的笑了笑,這第一個要求,也算是幫錢氏完成了。
夏夢茹醒來之時,已經是天黑了,她下意識的喊了一聲‘母親’,一旁的靜蘭不安好心的上前道:“六小姐醒了啊,六小姐可要節哀啊,二夫人是自己上吊死的呢……”
夏夢茹一下子反應過來,看着一臉幸災樂禍的靜蘭,雙手緊緊的攥了起來。
“你住嘴!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