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瑞妤,聽得到我的聲音麼?”
空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彷彿很近,又彷彿很遠。
納蘭娉婷努力地想要睜開雙眼去尋找那聲音的來源處,可她所能感覺到的,只有一片虛無的純白色。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十幾年前,我們之間曾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流……”
沉浸在迷惑中的納蘭娉婷頓時驚道:“是你?”
“是我。”
“我要回到屬於我自己的時代。”
“很抱歉,你已經錯過了上天給你的這個機會。”
“那我該怎麼辦?”
對方有些無奈道:“我這次來只是想告訴你,既然你沒能在時空之門打開之時回到你的時代,屬於你的一切,就只能聽天由命。聶瑞妤,好好保重,也許留在這裡,會讓你人生變得更加精彩……”
“不,我不要留在這裡,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娉婷,娉婷你醒醒。”
在一陣急促的掙扎之中,納蘭娉婷的意識猛的被拉回到了現實世界裡。
睜開雙眼,她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臉上掛滿擔憂之色的白小妖。
“你剛剛是不是做噩夢了?”
納蘭娉婷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當龍庭閣那熟悉的擺設闖進她眼底的時候,絕望的念頭再一次將她的理智給擊得面目全非。
“娉婷,你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虐待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脖子和手臂上的傷口幾乎要了你的命。”
當她看到對方身上的傷口究竟有多嚴重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小妖一邊心疼着她的遭遇,一邊又憤怒着她的選擇。
“我認識的納蘭娉婷向來堅強好勝,可你看看現在的你自己,頹廢,墮落,自我放棄,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納蘭娉婷嗎?我不是警告過你,在這個世上,你並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可你卻把我對你說過的話當成耳邊風……”
沒等白小妖厲聲罵完,納蘭娉婷便一頭撲進她的懷裡放聲痛哭。
“娉婷……”
“小妖,你知不知道爲了這一天,我等了整整十一年?我討厭這個地方,討厭這個時代,討厭老天爺強加在我身上這可笑又可悲的命運,我只想回到屬於我的世界,可上天卻殘忍的告訴我,我錯過了,失敗了,我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不懂自己爲什麼還活着?我明明該死的,明明該死的……”
“你是不是瘋了?居然連這種喪氣話也說得出口?雖然我不明白你口中所說的離開和等待究竟意味着什麼,但你既然連死都不怕,這世上還有什麼困難讓你面對不了?”
“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我很清楚的明白一個道理,死亡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要讓那些曾殘害過你,想置你於死地的人明白,她們對你所犯下的錯誤,有朝一日,你要用十倍百倍的力量償還回去。”
“至少我認識的納蘭娉婷,她有這份勇氣,也有這份魄力。我不要看到你自暴自棄的樣子,我也不喜歡你以淚洗面,用根本不值得人同情的脆弱去悲觀的活着。娉婷,失敗了,咱們就繼續努力,錯過的,咱們再重新奪回來,你看看清楚,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還有我……”
房間裡傳來陣陣哭泣聲。
負着雙手站在珠簾外面的秦寂逍隔着串串珠簾,看着那個哭倒在白小妖懷中泣不成聲的女人,耳邊仍迴響着那晚她對他喊的那句話她恨他!
原來被一個人用力憎恨的感覺,竟會是這樣心痛和無奈。
白小妖不知道娉婷口中所說的等待十一年究竟意味着什麼,可他卻清楚的明白這句話背後所包含的意思。
十一年,她所等的,只是放棄和離開。
她口口聲聲說她和他之間並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她要回到真正屬於她的時代。
她的時代,一個與天瀛王朝完全不一樣的時代。
那晚,她聲嘶力竭的對他大吼,她自千年之後,一場意外事故讓她的靈魂錯墜在納蘭娉婷的身體裡。
曾經他一直不解,爲什麼雲錦那不受家人待見的小妹妹,突然從一個不會講話的小傻瓜變成了比成年人還要厲害的精明人,他也一度不解,養在深閨中的納蘭家小女兒,爲什麼總能說出一些讓人爲之震驚的奇怪理論?
她千方百計想要嫁進王府與他爲妾,卻總是用可笑到極點的方式求他將她發落到鬼神出沒的幽鬼園。
這讓他不禁誤解,她在他面前所做出的種種不合時宜的舉止,只是欲擒故縱,吸引他注意的方式和籌碼。
直到八月十五月圓夜那晚,他親眼看到幽鬼園中所發生的那起詭異事件,才終於明白,原來她等了盼了十一
年,所期待的,不過是她對他的拋棄和離開。
珠簾在這時被人輕輕撥開。
從裡面走出來的白小妖差一點就和站在外面的秦寂逍撞到一起。
她先是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才壓着嗓音道:“娉婷睡了。”
秦寂逍沉着俊臉點了點頭,“你辛苦了。”
“千萬別說這種見外話,我再辛苦,爲的也是我朋友,和你無關。”
秦寂逍沒有計較她惡劣的態度,只是對她道:“娉婷現在的情緒並不穩定,在她傷好之前,希望你能留在這裡暫時照顧她。”
“這個不用你說,我自然也會做。”
“麻煩你了。”
說罷,他轉身就想走,卻被白小妖叫住了腳步,“是不是直到現在你還認爲,姓宋的肚子裡的孩子是娉婷害的?”
秦寂逍側臉看了她一眼,“我從來沒把她當過兇手。”
“既然沒把她當兇手,爲什麼要用鏈子將她囚禁起來?”
“王府大院中有太多雙充滿罪孽的手,我會用這種方式把她鎖起來,只想保護她不受旁人的傷害而已。”
白小妖冷笑一聲:“你不覺得你口中所說的這種保護方法,太極端太搞笑麼?”
“她個性強烈,固執刁蠻,如果讓她留在房裡哪都不準去,你覺得她會乖乖聽我話麼?”
“你可以把想法直接告訴她。”
“她懂的。只是太多時候,她更喜歡和我作對。”
“換來這個結果,你開心了?”
秦寂逍笑了一聲:“這個結果雖然不足以讓我開心,卻讓我十分慶幸,我慶幸用一條紫金囚凰索,把她牢牢鎖在我的身邊,否則……”
想起那晚發生的怪事,他咬牙切齒道:“那欠教訓的女人,說不定已經逃到另外一個時空,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
不再給白小妖說話的機會,他擡起腳步,迅速地離開了這裡。
前腳剛踏進書房,就見端木祺玩世不恭的坐在書房的桌案上,手裡拎着一串青葡萄正一粒一粒往自己的嘴巴里送。
見他推門而入,對方毫不吝嗇的奉上一個大大的笑容,“王爺府上的葡萄味道不錯。”
秦寂逍冷冷看了對方一眼,口氣極差道:“你怎麼還在這裡,就不怕本王叫人將你五花大綁,關進地牢擇日處死?”
端木祺滿不在乎的笑道:“王爺處死我的理由是什麼?”
“擅闖王府,私放囚犯。”
“關於私放囚犯這一點,王爺難道不想對我說句謝謝?”
“理由?”
“當日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娉婷的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雖然這是不爭的事實,但聽在秦寂逍的耳朵裡,還是讓他心情在瞬間差到了極點。
“方不方便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方便!”
被狠狠拒絕的端木祺並不惱怒,他揪下一粒葡萄扔進自己的嘴巴里,笑着道:“好吧,這是王爺府上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確實不便插手。不過有個問題我很好奇,據說王爺府上有一位夫人懷了王爺的孩子,如今那未出世的孩子胎死腹中,身爲孩子的父親,不知王爺對自己那尚未見上一面的孩子,可曾生出幾分心疼之意?”
秦寂逍冷笑道:“端木祺,你不覺得自己操心太多了。”
端木祺嚼着葡萄笑了笑,“王爺身上散發着一股子冷月秋香的味道,這很難讓我不好奇,府上那位懷了王爺骨肉的夫人,究竟是用什麼辦法懷上王爺的血脈的?”
秦寂逍神色一怔,未等他作出任何迴應,就聽門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王妃,柔夫人,王爺正在房裡處理公務,未經通傳,你們……”
不待門外侍候的小太監將人攔住,書房的大門就被人在外面用力推開。
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臉興師問罪的蔡嫣蓉,和剛剛掉了胎,倍受委屈的宋香柔。
“王爺,聽說您已經下令,將被關在西廂房中的納蘭娉婷給私下放了……”
一進門,滿面怒容的蔡嫣蓉便擺出正義使者的面孔,發泄出內心深處的不滿。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向處事冷血公正的秦寂逍,爲了一個納蘭娉婷,竟徇私枉法到這種地步。
飽受失子之痛的宋香柔也提着手帕,哭哭啼啼道:“王爺,妾身肚子裡的孩兒才兩個多月,竟遭了納蘭娉婷那毒婦的陷害,以致於胎死腹中再沒了生還的希望。還請王爺給妾身作主,無論如何,也要還妾身一個公道。”
秦寂逍臉色陰沉道:“關於流產一事,本王不是已經給過你們一個交待了麼。你們口口聲聲說是娉婷養的那條蛇害死了香柔肚子裡的孩子,可事發當天,那條蛇並
沒有離開娉婷身邊半步。倒是在府裡當差的下人很意外的在後花園中找到了一條和阿布身形相似的小蛇屍體,所以本王初步斷定,當日出現在思情齋將香柔嚇到流產的那條蛇,與娉婷並無半點關係。”
蔡嫣蓉立刻叫道:“王爺不能僅僅因爲一條死掉的蛇屍就斷定納蘭娉婷無罪。”
“那王妃又爲什麼憑着一條蛇,就斷定娉婷有罪?”
蔡嫣蓉被這句話給噎得有些無語,擡眼之際,意外的發現房間裡除了秦寂逍以外,還有一個陌生英俊的男子躲在一邊正看着熱鬧。
仔細打量對方的長相,她突然叫道:“這個人……他那天闖進我的鸞月軒,搶走了紫金囚凰索的鑰匙……”
端木祺笑着道:“在下天魔族端木祺,靖南王妃,久仰大名。”
聽到對方自報家門,蔡嫣蓉驚愕道:“你……你就是天魔族的端木祺?”
“看來王妃對在下之名也是久有耳聞。”
蔡嫣蓉的臉色頓時難看到極點,她厲聲道:“你大張旗鼓到我的鸞月閣搶走紫金囚凰索,究竟抱有什麼目的?”
“王妃冰雪聰明,難道你猜不出來?”
“你……你是爲了救納蘭娉婷?”
“娉婷是我的朋友,她被惡人關押,我豈有不救之理?”
宋香柔突然叫道:“我就知道納蘭娉婷那個賤人果真和你有一腿,居然敢在她被王爺下令囚禁的時候私闖王府囂張奪人……”
“你就是那個剛剛死了孩子的宋香柔?”
端木祺這話問得很沒禮貌,就算宋香柔只是靖南王府裡的一個妾,可她畢竟是靖南王的女人,還懷過靖南王的孩子,於情於理,他也不該用這麼不尊重人的語氣去挑戰對方的身份。
但端木祺本來就是個不按牌理出章的怪胎,他看誰順眼,自會交出十二分真心與人相處;他若看誰不順眼,就算對方是天王老子,在他眼中也只不過就是個屁,完全沒在存在感。
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火的宋香柔氣惱道:“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什麼叫剛剛死了孩子?你知不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可是王爺的親生骨肉?”
端木祺饒有興味地在宋香柔臉上打量一陣,直到對方被他那精明的目光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他才語不驚人死不休道:“你真的流產了?”
宋香柔愣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哦,我應該問,你真的懷過孕麼?”
“你……你居然敢質疑我?我有沒有懷過孕,整個靖南王府的人都一清二楚。”
“是麼,既然這樣,不如讓我來給你把把脈,看看夫人在流產之後有沒有傷到身體的元氣,如果真的傷了身,及時彌補調養,也免得將來落下什麼不可挽救的病根。”
宋香柔露出警覺的神色,“我憑什麼要讓你來給我把脈?”
端木祺笑了笑,“難道夫人沒聽說過,我們天魔族人最大的能耐,就是替人治病療傷嗎?不瞞夫人說,在你的臉上,我還真看不出半點流過產的跡象,因爲夫人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如果真的流過產,講話時的中氣不可能有你這麼足。所以夫人不如將手給我,讓我替你把把脈,也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看看夫人肚子裡流掉的這個孩子,究竟是真的胎死腹中,還是根本就子虛烏有?”
宋香柔被他氣得花枝亂顫,“你……你簡直胡說八道,不可理喻。”
端木祺不怒反笑,對秦寂逍道:“王爺怎麼看待這件事?”
秦寂逍由始至終都冷着面孔一言不發,他自然相信端木祺有這個能耐,也相信端木祺已經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一直被他隱藏在暗處的那個秘密。
“冷月秋香”是一種奇怪的藥粉,常年被他藏在隨身帶着的香苞裡,普通人根本就聞不到它的味道。
沒想到端木祺這混蛋竟是個屬狗的,僅僅幾次相處,就發現了冷月秋香的存在。
這藥粉並不是劇毒,也不能治病療傷,它唯一的功效就是,但凡與他有接觸的女子,只要沾染到冷月秋香,就算是發生過關係,也不可能會懷上他的骨肉。
這也是他娶了無數妻妾,膝下卻始終沒有半個子嗣的主要原因。
見慣了手足廝殺,兄弟反目,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當成籌碼降生到這個世上。
面對端木祺那惡作劇的笑容,秦寂逍冷着臉道:“既然端木公子一片好意,香柔,就給他看看你的脈象吧。”
宋香柔的臉色終於變得慘白無比,她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蔡嫣蓉,對方卻在這時別過面孔,避開了宋香柔的殷切求救。
端木祺趁機抓過宋香柔的手腕,僅是片刻功夫,脣邊便溢出玩味的笑容。
“王爺,有關於這位夫人意外流產的案子,你還是下令重新審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