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納蘭娉婷居然會割腕自殺。
那天,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王府裡的大夫被人請到龍庭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片刺目的大紅血跡。
淺粉色的緞面兒褥子被鮮血浸泡,可想而知,從納蘭娉婷身體裡流出來的血,足以將她置於死地。
那一刻,秦寂逍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他殺過人,放過血,卻從來都沒像那天那樣受如此大的刺激。
他覺得納蘭娉婷當時的臉色就像是一張潔淨的白紙,不但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他大聲命令大夫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救活她,他不能忍受她就這樣離開,她死了,他的人生將會失去所有的意義。
納蘭娉婷沒有死,即便是她流了很多血,甚至是進入了昏迷狀態,在衆位大夫的大力救治下,她仍舊是活了下來。
她能活着,最該感謝的是墨子城。
自從上次地牢事件之後,那顆被人喂到肚子裡的血王起了不斷在她體內造血的作用。
當她睜開眼的那一刻,看到的是秦寂逍那張怒氣衝衝的俊臉。
她知道他氣得不輕,一個寧願去死,也不願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定是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吧。
她以爲他會揍她一頓,罵她一痛,或是大聲批判她的所作所爲是逆天的,錯誤的,不可原諒的。
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她醒來的那一刻,用冷到不能再冷的聲音告訴她,她不想活,他不會再攔着,只是,她死後,雅晴,素娥,福寶,阿布,包括龍庭閣所有侍候過她的下人,全部會成爲祭奠品,陪她一起下地獄。
從那以後,納蘭娉婷再沒生過尋死的念頭。
養病期間,在軍營裡受訓的秦寂宣終於盼得空閒,回到王府探望她的病情。
幾個月不見,曾經在地窖裡像小野人一樣生存着的秦寂宣,個子抽高了不少,眉宇間的英氣和戾氣也越來越明顯。
別看他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因爲身體裡流着和秦寂逍一樣的血液,那股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已經漸漸有了雛形。
他來的時候,納蘭娉婷正坐在層子裡給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餵食。
看到秦寂宣有了今日的出息,她打心底爲他開心。
只是那個眉頭總是擰個小疙瘩的孩子從踏進龍庭閣,始終一臉憂心沖沖的模樣。
前陣子她因爲力保墨子城被關進地牢,聽說受了不少折磨和欺負,他本想去劫地牢,結果卻被他哥哥以觸犯軍紀爲由,拎回軍營,受了好一頓教訓。
多虧一起蛇患逆天事件改變了所有人的命數,在軍營中養傷的秦寂宣剛鬆了一口氣,又傳來靖南王妃割腕自殺的消息。
別看他只是一個小孩子,思想卻已經成熟如大人。
娉婷於他,是親人,是姐姐,是這個世上最讓他依賴和敬佩,也讓他發自內心想要保護的人。
所以一得空,就急三火四回到王府,迫不及待地想要確定她是否安然無恙。
他看到她身披錦袍,頭戴珠釵
,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明豔動人的光彩。
可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她並不開心。
“寂宣,你看這籠子裡的鳥兒好看麼?”
秦寂宣不懂對方爲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仔細看了看籠子中關着的那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小傢伙,用力點了點頭,“很漂亮。”
納蘭娉婷被他那認真的樣子給逗笑了,順手扔了幾粒小米到鳥籠子裡,嘆氣道:“可惜再美,也只能被關在這個籠子裡,供我一個人欣賞,世人又哪有機會去分享到它的美麗?”
秦寂宣被她眼底的落寞所感染,許久後,才發誓般對她道:“早晚有一日,我會用自己的能力,去換你一世自由。”
明德三十六年五月初九,天瀛國太子殿下趙錦率親自領三千御林軍,以極其高調的姿態踏進靖南城,與名震天下的靖南王進行了第一次會面。
按太子殿下所給予的官方說法就是,靖南王年紀輕輕便赫赫有名,本着英雄惜英雄的心態,他這個新任太子自然要親自來到靖南,拜訪一下這個傳說出的人物。
朝中大臣對此深表懷疑,民間百姓對此深感興趣。
因爲新太子趙錦在天瀛國是個頗具傳奇性色彩的人物,此人貴爲皇嗣血脈,卻在民間生活了二十幾年,要不是原太子趙琝突然辭世,太子殿下這個頭銜未必能落到趙錦的身上。
當然,朝庭只對外宣佈,趙錦的生母是某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由於身體嬴弱,命淡福薄,對方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離開人世。
至於趙錦在民間這二十幾年究竟是如何生存,寄養何處,這不但是他個人的秘密,更是朝庭乃至皇家的秘密。
所以當這位新太子帶着數千人馬來到靖南城的時候,不僅吸引了衆多老百姓在私底下的誹議,也讓指名道姓衝着自己來的秦寂逍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五月初九這一天,秦寂逍帶着並不情願露面的納蘭娉婷,終於等來了太子殿下的大駕光臨。
當趙錦那張俊美如斯的面孔出現在衆人面前時,秦寂逍驚愕了,納蘭娉婷傻眼了,包括他身邊幾個近衛,也被太子殿下的真正容貌給震得不輕。
衆人萬萬沒想到,朝庭這位流落在民間的太子殿下趙錦,居然就是靖南城知府納蘭青玉的長子納蘭雲錦。
納蘭家出事的時候,久居鳳凰山的納蘭雲錦突然離奇失蹤,秦寂逍不是沒想過,他的失蹤肯定預示着某些自己不知道的陰謀。
這些年納蘭雲錦一直以身體不好爲藉口,常年居住在鳳凰山養病,久而久之,人們幾乎將納蘭家的這位大少爺的存在給忘得一乾二淨。
減少了曝光率,記得他真正身份的人自然在無形中縮小了不少範圍,要不是他突然頂着趙錦的身份出現在靖南,秦寂逍幾乎以爲,眼前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場鬧劇。
納蘭娉婷也被眼前這一幕給搞糊塗了,她孃家大哥,等於天瀛國太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納蘭雲錦和太子殿下,擁有同一張面孔?亦或是,趙錦和納蘭雲錦,是失散多年的雙胞胎?
可即便是雙胞
胎,世間也不可能有這樣相像的兩個人,容貌、身高、氣度、眼神、動作、神態……
她是研究心理學的,自然不可能判斷失誤。
眼前這個名叫趙錦的,他的確就是她哥哥納蘭雲錦。
短暫的詫異,並沒有讓秦寂逍露出半點心驚之態,他是見過大世面的,自然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整理好情緒,不讓這突來的意外擾亂他的心神。
他表哥爲什麼會突然變成太子,這件事稍後再議。
目前最主要的,是不能廢了禮數。
不久的將來,這位天瀛太子很有可能會登基爲帝,成爲天瀛國未來的國君,所以禮數不可廢,在太子縱身下馬之後,出現迎接的秦寂逍,帶着自己的王妃和衆心腹,給太子殿下行跪拜大禮。
趙錦沒在第一時間說自己就是納蘭雲錦,也就意味着,對方現在的身份是太子殿下。
既然太子想當衆演戲,他自然會奉陪到底。
見眼前迎接自己的人撲通通跪了滿滿一地,神態倨傲的趙錦先是淡漠地掃了衆人一眼,最後,他將目光落到秦寂逍身邊的納蘭娉婷身上。
自鳳凰山一別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小半年的時間。
比起當日那個時刻在自己面前展露笑容的漂亮丫頭,此時的納蘭娉婷竟給他一種迷惘、憔悴、不安、落寞的感覺。
他就這麼負着雙手,無聲無息打量了對方良久,直到身邊侍候的人在他身後小聲提醒靖南王等人已經跪了好些時候,才猛然回神。
“各位愛卿,都平身吧。”
不知是跪得太久,還是近日身體情況越來越差,當納蘭娉婷起身的那一刻,眼前眩暈了一下,腳步不穩,一頭就這麼向前栽了過去。
秦寂逍下意識的扶了她一下,可比他更快的卻是離納蘭娉婷咫尺之遙的趙錦。
他快步上前,將差點跌倒的納蘭娉婷抱了個滿懷。
由於這個動作發生得太過突然,秦寂逍抓了一空,就這麼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落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他眼底一冷,眸中迅速迸出狠戾的火苗。
當納蘭娉婷被趙錦接住的那一刻,眩暈感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
在這麼多人面前如此失禮,這讓她覺得自己的立場很是尷尬,所以在眩暈過後,幾乎是立刻逃脫對方的懷抱,並很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軟玉溫香的身子從自己懷中抽離的那一刻,趙錦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想借自己的力道讓她不要再摔倒。
即使納蘭娉婷明知道這個扶了自己一把的人是她的哥哥,她還是本能地抗拒了對方一下,急忙抽回了被對方捏住的手腕。
也不知是對方抓得太過用力,還是她抽得太過突然,第一次沒有及時掙開,寬大的廣袖被風吹捲了起來,露出她一截白晳細嫩的手腕。
如果不是手腕處橫躺着一條剛剛痊癒的疤痕,這隻手腕倒是可以用完美兩個字來形容。
雖然只是一剎那的功夫,趙錦還是看到了那道刺目的痕跡。
眼底一冷,原本溫潤恬淡的神情,也被不知從哪裡來的陰鬱所取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