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一直不瞭解身嬌肉貴的納蘭家大少爺爲什麼要跋山涉水,來到鳳凰山這個距靖南城有千里之遙的地方來修心養性。
直到她親眼見識了鳳凰山的美麗,才終於明白,這個終年被霧氣所環繞的有如仙境的地方,的確是世間難得一尋的人間寶地。
山上空氣清新,百花齊放,到處洋溢着鳥語花香。
在這裡休養了十餘日,除了受傷的右腿之外,她身上的擦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
“小姐,您在這後園子裡逛了快一個時辰,奴婢扶着您回房休息吧。”
納蘭娉婷搖頭笑道:“今兒天氣不錯,我還想在這裡多坐一會兒。小玉,麻煩你去房裡把那件披風拿來給我。”
到底是秋天了,山上風大,僅是坐在這裡,也能感受到幾分刺骨的寒意。
小玉見勸說不動,只能乖乖點頭,回房給她取披風去了。
獨處的納蘭娉婷也說不出此刻自己心底究竟是個什麼滋味,既憂心着秦寂逍的性命安危,又眷戀着鳳凰山的寧靜與美好。
靖南王府到處瀰漫着爾虞我詐的氣息,她討厭那裡,卻不能否認,那裡有她的牽掛,她此生最愛和最在乎的男人。
假如真有那麼一天,他能夠帶着她遠走高飛,選這樣一個人間佳境攜手度過後半生,也不枉老天惡作劇一場,錯將她的靈魂丟棄到了這個原本並不屬於她的時代。
不遠處隱約傳來一陣低低地交談聲,透過層層樹林,她看到一個身材頎長的身影隱沒在林間。
他似乎在和別人輕聲說着什麼話,由於距離太遠,她什麼也聽不清,只能感覺到那幾個和他談話的男子神態動作中透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尊敬和卑微。
“啪!”
被置放到一旁的柺杖被她不小心踢倒,發出一記清脆的聲音。
由於這聲音來得太過突然,佇立在不遠處的那幾個人被深深驚擾到。
納蘭娉婷驚慌失措地彎下身去撿那條柺杖,由於動作幅度過大,再加上未愈的右腿適時傳來痛意,害得她以及其狼狽的姿態一屁股摔倒到了地上。
樹林中的男子聽到聲響,目光直直向這邊望了過來。
看到她像個無措的孩子般摔倒在地,他低聲對那幾個人小聲吩咐了幾句,隨後疾步來到納蘭娉婷面前,打橫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小玉怎麼沒在你身邊侍候着?”
來人正是鳳凰山的主人納蘭雲錦。
被他抱在懷裡的納蘭娉婷有些不習慣彼此的距離這樣接近,小聲解釋道:“山上的風有些大,我讓小玉去房裡幫我拿披風了。”
說着,又在他懷中揚起一雙大眼,“我剛剛沒打擾到你吧?”
納蘭雲錦衝她扯出了一個縱容的微笑,“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你這個妹妹在我心中來得重要。怎麼樣,在這裡住得還習慣麼?”
納蘭娉婷被他親切的話語說得心頭一顫,點頭道:“這裡環境不錯,很適合休心養性。哥,你先把我放下來,這樣抱着我,要是被別人看去,還以爲我小女孩不懂事,抓着哥哥撒嬌呢。”
“在我面前,你本來就是個值得人呵護的小女孩。現在唯一讓我感到後悔的就是,你娘去世那年,我沒有及時回靖南城陪在你身邊。”
納蘭娉婷也算得上是閱人無數,可此時此刻,她卻有些不明白納蘭雲錦眼中的真摯究竟代表着什麼。
他將她輕輕放到石亭內的椅子上,順手替她撿起摔倒在地的柺杖,“腿還是很疼麼?”
她很快從猜疑中回神,“和前些日子比,已經好了不少。倒是寂逍那邊,現在還是沒有消息麼?”
在山上養了十餘日,她始終放不下對秦寂逍的記掛和想念
。
曾經無數次想着有朝一日,上天若給她機會,她必會離他遠遠的,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可上天真將她們分開的時候她才發現,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重要到分開一秒都成了煎熬。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憂色,納蘭雲錦面色微微一沉,“沒消息未必是壞事,至少靖南王府那邊並沒有傳來什麼噩耗,這就意味着,事情還沒有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等我腿上再好一些,我想回靖南。”
納蘭雲錦挑了挑眉,“你覺得這個時候回去合適麼?雖然你現在的身份是靖南王妃,但靖南王府裡想要奪你性命的人卻不計其數。如今寂逍生死未明,一旦你回去了,誰能在你身邊護你安危?”
納蘭娉婷有些意外他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在她的印象裡,納蘭雲錦雖然是納蘭家的大少爺,卻因爲身體原因,很少插手朝庭政事,就連靖南城,也是偶爾纔回去一次,可他居然對王府的情況瞭若指掌。
這是否意味着,靖南那邊,被他安置了心腹和眼線?
可是,他安插眼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這才發現,納蘭雲錦雖然給人一種溫文儒雅斯文無害的感覺,可他的內在卻深藏不露,就連她這個閱人無數,僅憑一些小動作就可以猜透人心的心理學高材生,也沒辦法在短時間裡將他的本質看透。
唯一值得她慶幸的是,這個人是和她有血緣關係的哥哥,而不是時刻算計她的對手。
這樣一想,隱藏在心裡的那些小小的不自在便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納蘭雲錦剛剛說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
靖南王府的確有很多人等着奪她性命,以前還有一個白小妖可以給她出謀劃策,現在小妖被端木祺強行掠走,就連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的阿布,也在之前那場落涯意外中失蹤得不見了身影。
她選在這個時候冒然回去,只會給她帶來諸多麻煩,並不能解釋任何實質性的問題。
“既然這樣,我只能繼續留在這裡,再叨擾大哥一段時間了。”
納蘭雲錦疼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傻丫頭,我倒是希望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當我的小麻煩。”
不待納蘭娉婷回神,他再度打橫將她抱起,溫柔又不失霸氣的對她道:“風有些大,我們回去吧。”
“呃……我自己能走。”
“走回去哪有被人抱回去快,況且午膳的時辰就快到了,今天廚房燒了你最喜歡吃的紅燒獅子頭。”
說罷,不再理會她的辯解,就這樣大張旗鼓的抱着自己的妹妹,一路回到了鶴仙居的主宅。
兩人剛一進門,對面便迎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漂亮姑娘,“主子……”
話剛開口,當她看到納蘭雲錦懷裡還抱着一個姑娘時,對方的臉色有些難看,原本興奮期待的俏臉也蒙上了一層明顯的陰鬱。
“她是?”
納蘭雲錦神情淡漠地看了那姑娘一眼,“我妹妹,娉婷。”
那姑娘的臉色並沒有因爲他懷中的女人是他妹妹而好轉多少,不但如此,當她聽到“娉婷”兩個字時,眼底還流露出一抹厭惡和嫉妒。
納蘭娉婷很是無辜的承受着對方的敵意,她十分清楚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人,可對方眼裡那毫不掩飾的惡意又是啥意思?
難道說……
她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流轉,這姑娘心裡喜歡她哥哥納蘭雲錦?
可是,她喜歡她的,關她什麼事?
她和雲錦是實打實的兄妹關係,甭管將來嫁給她哥哥的女人究竟是誰,在身份上,她都稱得上是對方的小姑子。
當嫂子的這樣明目張膽的敵視自己
未來小姑,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吧。
納蘭雲錦似乎也感受到對方不善的眼神,他略帶警告地瞥了對方一眼,纔對懷中的納蘭娉婷道:“她叫楚玥,是我身邊的一個侍從。前陣子被我派出去辦事,你不認識,也不奇怪。”
“侍從”兩個字說出口時,她清楚的看到那姑娘的眼底劃過一抹受傷的情緒。
恰逢這時有下人過來說,午膳已經好了。
納蘭娉婷覺得自己有必要改變楚玥姑娘對自己的壞印象,便笑着道:“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楚姑娘剛剛回山,爲了人多熱鬧,哥,讓楚姑娘和我們一起用午膳怎麼樣?”
納蘭雲錦原本想拒絕,可納蘭娉婷眼中閃爍的光芒太過執着,便笑着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吃飯的時候,納蘭娉婷試着調解氣氛,希望能給這位楚玥姑娘留下一個好印象。
不管怎麼說,她是大哥身邊的人。
她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大哥幫了她這麼多忙,她不想因爲自己的小性子讓大哥左右爲難。
況且以她對納蘭雲錦的瞭解,能近得了他身的女子必非池中之物。
再瞧楚玥,容貌上乘,美豔不可方物,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凌厲氣勢。
這樣的女子,若真的只是大哥身邊的一個侍服,在她看來,倒有些大材小用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處處忍讓,卻換來對方的咄咄相逼。
“聽說三小姐一年前嫁進靖南王府,不出數月,就哄得王爺開心,將三小姐立爲靖南王妃,此等殊榮,倒真讓我等羨慕不來。只是……”
好話才說一半,楚玥便投給她一記不陰不陽的微笑,“身居高位並不容易,三小姐直率開朗的性子,肯定會在無形中得罪不少人,我雖然是主子身邊的一個侍從,卻與三小姐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若三小姐不棄,但聽我一言,凡事給自己留些分寸和退路,有朝一日纔不會將自己逼上絕路。太多事實證明,光會取悅男人是行不通的。”
聽到這裡,如果納蘭娉婷再聽不出對方口中的諷意,她就真是白活這些年了。
一邊始終沒作聲的納蘭雲錦臉色一沉,剛要發火,就聽納蘭娉婷道:“楚姑娘這番話雖是善意,但從側面不難聽出,你從骨子裡向外透着一股子奴性。有句話說得好,你若將自己當女王,身邊人自然把你當女王,你若將自己當女奴,身邊人自然把你當女奴。女王和女奴雖然只有一字之差,所享受到的待遇卻大有不同。就比如現在,我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女王,所以嫁人後,靖南王疼我寵我,賜我九龍聖王令,甚至不惜打破祖例,賜我王妃之名,讓我成爲靖南王府內的第二任當家主母。而楚姑娘呢……”
她溫文一笑,“因爲本身具備一種根深蒂固的奴性思想,所以你只能成爲我哥哥身邊一個任他差遣,且又時刻看他臉色行事的奴才。”
不理會楚玥瞬間難看的俏臉,納蘭娉婷傲嬌地指向不遠處的一盤炸雞腿,嬌聲嬌氣道:“哥,我要吃那個。”
那撒嬌耍賴的小模樣看在納蘭雲錦眼裡,就像是一隻可愛的小貓,用稚嫩的爪尖,撓得他心癢難耐,又喜歡得不得了。
他縱容地夾過炸雞腿放到她碗裡,柔聲在她耳邊道:“還想吃什麼?”
“等我想到再告訴你。”
“好!”
直到悲憤的楚玥被兩人親暱的姿態氣得咬牙切齒,臉色通紅,並尋了個藉口說自己不舒服揚長而去,納蘭娉婷才收起玩笑的姿態,小聲道:“哥,就算楚姑娘喜歡你,也沒必要這樣討厭我吧?”
納蘭雲錦並沒有向她解釋,而是捏了捏她漂亮的臉頰,“她只不過就是一個下人,所以,你不必理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