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歡忐忑道:“大哥可是嫌我太過出風頭了?”
顧昭益輕輕咬了口西瓜,細細嚼着:“怎會?怕的是沒本領可出風頭。雖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但若一味躲避,可能還未出頭,就已經被其他的樹遮蓋住天日了。”
顧昭歡琢磨出他話中意思,沉吟道:“我懂了。雖無飛,飛必沖天;雖無鳴,鳴必驚人。”
衆人雖不懂他二人打啞謎一般說些什麼,只聽出大概是大少爺在誇她們的三小姐,俱捧了瓜果聽得津津有味,心中甚是自豪。
顧昭歡經了顧昭益一點撥,心下更是明朗,愉悅之餘,又吃了許多瓜棗,顧昭益卻只吃了那一片西瓜,在一旁笑吟吟瞧着她吃。
衆人說笑一陣,又道是前幾天的雨水少,因此瓜果才這樣甜。
顧昭益忽開口道:“險些忘了,昨兒墨雨來的時候帶了他自家栽的葡萄,好大一盆擱在那裡也吃不完,白放着爛了,不如拿了大家一齊分了。”說罷,給顧昭歡使了個眼色。
顧昭歡心領神會隨他出去,又讓丫頭們不必跟着。
七夕夜雖不是滿月,還是照得地上亮堂堂的,顧昭歡跟在顧昭益後頭走到一處空地上,顧昭益環顧四周,見左右無人,便低聲道:“聚海樓已經重新裝潢了,掌櫃與夥計也在招募中,明日下午你若有空,不妨去看一看。”
原來是爲的這個。顧昭歡笑道:“怎麼沒空?說來我也有幾日沒出去了,下午閒得很,祖母見我不去念書恐怕也要起疑,明日便去瞧瞧罷。”
顧昭益道:“好,正好我明日也無事,午膳過後來接你,地遠,咱們得早些出發。今兒這夜風不小,你也別貪涼吃太多瓜果。”忽又指指顧昭歡的左臉:“這兒。”
顧昭歡不明所以便往左頰一摸,竟摸到一粒瓜籽,倒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笑着一攤手,岔開話題:“大哥,葡萄呢?”
“一時糊塗,竟忘了這茬,方纔還是借這個由頭出來的呢,差點叫你空手回去。”顧昭益失笑,轉身回去東廂房拿葡萄。
顧昭歡在後面笑道:“我雖是不大愛吃,但恐丫頭們怪大少爺太吝嗇。”
顧昭益曉得她是與自己玩笑,遂笑道:“可見人不能隨意說些大話,既是開口許了人家,少不得要給的。”
顧昭歡俏皮道:“大哥爲了給我遞個話,白送了一籃葡萄。”
“其實我看她們待你倒是極好,又都是老實本分的人,用着也放心。”“吱呀”一聲,顧昭益打開了東廂房的門。
顧昭歡打量了一下這屋子:“是,要不然也早打發了。大哥這屋子也該修繕修繕。”
顧昭益剔亮了燈芯,順口答道:“那倒不用,左右也住不了多久。”
“住不了多久?”顧昭歡不解這話意思。
顧昭益的動作停了停,半晌方笑道:“我是說,祖母恐怕會另爲我安排一個住處。”
顧昭歡輕舒了一口氣:“那挺好,祖母一向很看重大哥的,這東廂房雖然寬敞明亮,卻有些舊了。”
說話間顧昭益將案上的那盤子葡萄掂了掂,放到籃子裡,顧昭歡走近拿過籃子:“這我自己拿得動。”
顧昭益卻把籃子自她手裡拿了過來:“我瞧着有些重,給你送回去罷。”
顧昭歡笑道:“咱們這一來一往的,可謂是‘張郎送李郎,送到麥子黃’了。”
顧昭益亦是語帶笑意:“好說好說,且把這個先拿過去要緊,記得早點安歇。”
月光下浮動着梔子花的香氣,令人陶然欲醉,顧昭益拎着籃子走在前頭,顧昭歡無由覺得心神一動,似回到三五少年時一般。
可惜前世,卻沒遇上這麼好的哥哥。
不一會兒東西送到,顧昭益便回去了,顧昭歡將葡萄洗了後大家分掉,又談笑了半刻鐘,便洗漱安歇了。
第二日下午,顧昭歡隨顧昭益去了聚海樓,才發現那酒樓已經大變了樣子,幾乎沒認出來,且門上的匾額也換了,如今喚作“逸風軒”。
這樓現下是由一個下人看管,見東家過來,忙取了鑰匙打開樓下廳堂的門,迎他們進去。
顧昭歡暗暗稱奇,進了店堂後發現變動更大,不似煙火食肆,倒像是文人雅居,一種書香氣撲面而來,便打趣道:“大哥是不開酒樓,改開書鋪了?”
顧昭益似有些歉疚:“前兒你叫我幫着收拾收拾這鋪子,我就擅作主張讓人裝潢成了這個樣子。”
顧昭歡凝神想了片刻:“好看是好看,但是,總覺得文人氣息太重了,不像個喝酒吃飯的地方。”
“時人還就愛這個,尤其是不識多少詩書的那些達官貴人,偏偏愛跟文字沾個邊。”顧昭益脣角微微翹起。
顧昭歡笑道:“我懂了,這叫做附庸風雅。”
“是了。”顧昭益頷首:“咱們做生意,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也要多考慮客人的口味,這樓閣既是靠近城郊,便佔了個清靜的優勢,把它收拾得雅緻一點並非難事,若要經營得法,不怕那些人不來。”
顧昭歡也點點頭:“大哥說的在理,以後便是這麼着罷。其實,我還有一事要求大哥。”
顧昭益含笑看她:“什麼事?讓我猜猜,該是與這鋪子有關罷?”
顧昭歡看了看酒樓內外,語聲低低:“確然如此,再過一兩月我就要入京城的女學了,近日家中的大小事情又多,我沒法子常常出來,便想懇請大哥替我照顧着些鋪子,但只怕大哥沒這個時間。”
“這有何難,如今除了這逸風軒,另外兩家,八珍閣和霓裳閣,都有可信的人經營着,我不過閒時過來瞧瞧,並不費多少工夫,你就放心罷。”
顧昭歡一揖:“謝謝大哥。”
顧昭益瞧她模樣,頗驚奇道:“今日怎的這般客氣?”
顧昭歡低眉:“只是覺得,大哥一向幫了我太多的忙,尤其是先前我未將鋪子來源說明,大哥仍然幫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顧昭益不以爲意:“這都是小事,知道或不知道有何關係?反正都是你的鋪子,你既放心交與我,我便要盡力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