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赫連羽煬在見到虞莫瑤這麼癡迷的目光時,原先被勾起的興致已沒了大半。
月霜凝從沒有對他有過這樣的眼神,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在月霜凝的眼中出現過。
這個女子,和他平時見到的女人,沒什麼兩樣。他對面紗下的容顏也沒了想要了解的渴望。
眼看着離成功就只有一步,卻被虞莫瑤自己搞砸。琳妃是有滿腹的怒氣。
她給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個宮女就立馬上去,不着痕跡地敲了下虞莫瑤的後背,把神思早在千里之外的虞莫瑤敲醒。
虞莫瑤心中後悔不迭,最佳的時機,居然是被她自己錯過了。
不過,她仍然是默默地扯下了面紗,讓赫連羽煬看個明白。
赫連羽煬的眼中,沒有驚喜,亦沒有失望。
“以後不許在宮中,跳這樣的祭舞了,聽到沒有!”他是喝令着所有人。
“臣妾再也不敢了。”琳妃馬上應道,她憎惡地看着虞莫瑤,想着,等找到機會,非得扒她一層皮不可。
“皇弟,你陪朕走走。”過了一會兒,赫連羽煬把視線移向了苦苦等待時機的恆親王。
恆親王雖然對琳妃的大膽做法,有所不解,但是,他見赫連羽煬終於要走了,就立即應承下來,掀袍起身。
看着赫連羽煬的身影漸行漸遠,虞莫瑤手足無措。
琳妃尷尬地問了一句,“陛下,那這些舞姬?”
赫連羽煬頭也不回道:“她們就先留在宮裡吧。”
僅僅是一句話,就讓琳妃的心中再次有了希望,原本,她設想過的結局就是兩個,一個就是赫連羽煬把舞姬們全都處死,第二個麼,就是被虞莫瑤吸引,將她納入後宮。
可是,現在,赫連羽煬卻把她們留在宮中,那看來,這還只是欠一點火候的問題。
晚間的御花園中,有陣陣幽香。在白日裡,爭奇鬥豔的百花,到了夜晚,開始比拼各自香氣。
赫連羽煬走至波光嶙峋的湖邊,揹着恆親王,目光幽眇。
“皇兄……”恆親王見此處無人,正是說話的好機會,便想替冷冰心開口。
然而,卻是被赫連羽煬驀然打斷。
“皇弟,你覺得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來說。”赫連羽煬的一句話中,隱含着諸多悽惶。
今晚的舞蹈,雖然不是他想看的,但是,的確是讓他惦念起了往事。
能讓他稱爲妻子的,這世間恐怕也就是那唯一一個女子了。
恆親王啞然無言,他當然不能跟別人一般,對赫連羽煬歌功頌德一番。誠然,赫連羽煬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麼,算是吧,只是有些特別,畢竟是身處皇家。但是,這些傷人的話,他也不好說出口。
“皇弟爲難,就不必回答了。”赫連羽煬繼而道:“但是,皇弟知道爲什麼今晚當朕見到霽月族的祭舞時,會那麼生氣?”
“臣弟想,那些往事
都是皇兄不願回想的,琳妃娘娘那麼做,顯然是挑着皇兄的傷疤找事。”恆親王徐徐回道。
“這並不是主要的。”赫連羽煬黯然嘆息,“霽月族是一個擁有強大信仰的民族,小到一支舞蹈,都可以做爲他們信仰的寄託。當年,霽月族就是想通過各種形式,在北溟國內宣傳着他們的信仰。”
“朕不會反對朕的子民們心懷信仰,但是,霽月族的目的不是單純地兜售信仰,而是通過這一步,操控他們的心。這是朕絕對不允許的。要不然,就是把北溟國都推入到危機中。”
“所以,霜凝來了北溟之後,朕再也沒有讓她跳過類似的舞蹈。今日之事,朕也是十分不快。身爲一國貴妃,竟然連這點意識都沒有,反而每日在內鬥上下心思,朕實在是痛心。”
一番話說完,恆親王真的是無話可說了。他的心裡早已知曉原因,卻沒有說出口,是他向來的迂迴行事方式作祟。
不過他也沒有後悔,善於忖度君心,不是一件保險的事。爲了親王府的安定,不該說的,他是不會說的。
“想來,是臣弟不能理解皇兄的一片良苦用心。”恆親王也在爲赫連羽煬惋惜,如果赫連羽煬不是一國之君,那許多事都會簡單許多,赫連羽煬也不會和月霜凝走到絕望的那一步。
有得必有失,赫連羽煬算是爲了北溟國,負了月霜凝一生。
晚風清涼,赫連羽煬看着波紋起伏的湖面,眼中若有幾片水紋在盪漾。
身居高位的無奈,他已經承受了很多年,能找個理解自己的人只。成爲了奢望。但既然他擔起了一個國家的重擔,就得繼續走下去。
能有恆親王這麼一個能聽他說出心裡話的皇弟,他已是心滿意足。
“皇弟,你覺得朕對煜兒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下一瞬,赫連羽煬徐徐開口,語聲淡如波痕,“朕可以看得出,從沒有哪一次,他是心甘情願地叫朕一聲父皇。”
“其實,這也不怪他,當年,是朕不讓他們母子團聚,非要讓他認胡順妃做母親。後來……”
後來的事,他似是哽咽了一會兒,而後,沒有再提。那些被塵封的過去,都已成了皇家的秘聞,越少提及越好。
恆親王微愣,隨後,他想起了以前赫連羽煬曾經和他說過的一些事,便回想道:“皇兄你說過,你所做的,都是爲了渝王殿下考慮。”
“你讓他認胡順妃爲母親,是因爲霜凝的敏感身份。霽月族要是知道未來的儲君有霽月族的血統,更會助長他們的氣焰。如此一來,爲了消除隱患,渝王殿下就跟皇位無緣。”
“而在皇兄的心裡,又是把他當成唯一的繼承人,有辦法,才採取了那樣的法子。後來,皇兄聽了琳妃娘娘的建議,將他送到崑崙學藝,又讓他前往華熙國,也是想讓他能夠經得住磨練,擔起未來的重擔。這些,渝王殿下遲早會明白的。”
恆親王侃侃而談,說了半天,赫連羽煬眼中的猶豫之色在也悄然淡去。
過了半天,赫
連羽煬泠然道:“朕也希望能有那麼一天。這一次鄞州的事,也不知他會做的怎麼樣?”
恆親王接話道:“皇兄要是擔心,何不派人相助?”
話音未落,只聽得赫連羽煬冷哼一聲,“朕不會去幫助他的,這些事都得要他自己面對。若是連這麼點事,都辦不了,那將來這個位子,他就算坐上去了,也不會持續太久。”
“更不消說,他還要跟對北溟國虎視眈眈的蕭燁抗衡。”
恆親王連忙點頭說是,心中暗暗地想着,期望赫連煜能安然地度過。
“渝王殿下府中的虞姑娘,也許會幫到他。那虞姑娘的性子,我看,才真的是和霜凝有點相似。”隨即,他的臉上出現了朗然的笑意。
這個世上,敢和他談條件的人不多,更不要說女子了。而今日,虞莫盈卻跟來和他談條件,也沒有一點畏怯,他倒是欣賞起這個女子來了。
想到這裡,恆親王也想到了今天入宮的目的,他該把冷冰心的事,跟赫連羽煬說了,不然,他可就得跟背信棄義的小人劃爲一列了。
這些年來,他奉行的準則一向是人不欠我,我也不欠人。這次,也不能夠例外。
但是,赫連羽煬的神思已轉移到了虞莫盈和月霜凝身上,不知爲何,他也覺得她們兩個是有那麼一點像,可能是那種骨子裡的倔強。
這也是奇了怪了,虞莫盈只是一個他國罪臣之女,怎麼會給自己這樣的感覺呢?
這種感覺,月霜凝在十幾年前,就給自己種下了記憶,現在想起來,恍如昨日。
此時,一陣忽如其來的風攪亂了一湖碧水,讓倒映在湖中的月兒顯得支離破碎。
水中月,永遠是那麼不真實。赫連羽煬心中惆悵萬千,他當年也想去守護月霜凝,只是,事實,有違人願。
對他而言,月霜凝就像鏡花水月,稍微一破,辛苦編織的美景也就隨之破滅。
須臾,赫連羽煬緩緩吐氣,以手撫額道:“皇弟,朕的頭疼病又犯了,得先回寢宮歇着,就不能跟你繼續說話了。”
恆親王張開的嘴巴又只能闔上,想想還是赫連羽煬的身體重要,等他的身體好了,再給他說也行。反正現在,聖旨還沒有擬出。
……
十日後,鄞州。
鄞州三面環水,城中,大小河流縱橫交錯。
昔日,人羣密集的一些河道旁,遍佈草市,水中的秦樓楚館也是不多盛數。
但是,曾經的繁華和今日的蕭條,儼然成了鮮明的對比。鄞州城中,多的是一片死氣沉沉。河道邊的草市上,沒了往來的商販和顧客。青樓女子也是閉門不接客。
赫連煜和虞莫盈來到這的前一晚,就隨意地找了一間客棧下榻。
他先是從出發起,就傳信到鄞州,令鄞州知府火速勒令封城。到了鄞州之後,就帶着虞莫盈,在重災區巡查許久,連夜命人搭建好救治棚,讓宮中跟來的幾個太醫先去查探疫情,之後,再來跟他報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