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場戰役一如既往地順利,北溟國大軍所到之處,腳下的土地悉數被劃入北溟國的版圖中。
華熙國的幾座大規模的城池也被一個個地收並。漸漸的,華熙國有了退兵求和的意思。
然而,華熙國國君蕭燁一直都在軍營中,沒有離開。
華熙國宣稱,已經在修訂求和協議,請求休戰。兩國的大軍都各自撤回自己的營地。
當然,北溟國是不相信華熙國會那麼容易就妥協的。即使是將軍隊撤回,也在時刻提防着。
不過,數日下來,華熙國確實是在安安分分地安營紮寨。
虞莫盈由於有了身孕,在日常的生活中,便多加註意。同時,她對外界的變化也格外敏感。
這天晚上,忽聞號角聲響起,城門外似乎有人在哭泣。
不多時,軍營中的擂鼓被人敲響,整齊劃一的步子在空曠的地面上踢踢踏踏地響着。
“怎麼回事?”虞莫盈讓紅杏掌燈,隨意地披了一件狐狸毛滾邊的披風就往外頭走去。
宋楚天剛巧路過她的營帳外,便跟她解釋,是華熙國的軍隊趁夜來犯。
華熙國原先承諾的求和果然都是假的。響徹夜空的哭聲聽得人頭皮發麻,虞莫盈的心頭油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她二話不說,就往城樓上幹了過去。
居高臨下地向下望去,她可以看到雙方的士兵都已枕戈待旦。
數道火光將寸草不生的荒野照的透亮,一張張決然的面孔被映照地通紅。
可是,在華熙國的最前方,卻站了一排身着奇裝異服的巫師,巫師們搖晃着手中的鈴鐺,嘴裡嘰嘰呀呀地念叨着什麼。
在他們中間的那個人,是一個身穿銀色鎧甲的女子。
那女子,虞莫盈是認得的。宮如玥,因着宮家人的相繼死去,心中的恨意終歸是滋長了出來,同戈弋一般,她將戰場作爲了自己的雪恨場地。
坐騎上的她,額上綁了一根約爲兩尺寬的白布,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虞莫盈的目光在她的臉上鎖住,只見她的眉眼之間的英氣逼人,一如往昔。
而她的眼神中剩下的唯有凜冽的刀鋒,對準了北溟國的每一個人。
夜裡的寒冷更甚,呼出一口氣都能看到白茫茫的霧。虞莫盈不懂巫師們唱的巫歌。只覺得那聲音猶如三更天的猿鳴,聽得人毛骨悚然。
城樓上似乎有能夠聽得懂的將士,他們的面色蒼白,不時地從虞莫盈的身上掃過。
虞莫盈心神微凜,她問了他們,那些巫歌是什麼意思。他們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猶豫着,改由誰先開口。
須臾,其中一個將士把頭低下了數寸,“王妃娘娘,華熙國的巫歌自在指責你是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歌中講的就是你和你的父親,是怎麼樣狼狽爲奸,陷害宮家於不義。”
“還有……他們說你是華熙國的罪人,在華熙國享受着皇恩,卻和他國的皇室勾結,給華熙國造成了動亂,惹怒了上天。所以,在兩國的戰爭中,華熙國纔會節節敗
退。”
話畢,虞莫盈的眼中似有千萬道寒光迸出,直射蕭燁所在的一輛戰車上。
距離太遠,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了個輪廓,但她也看到了在蕭燁身邊呆着青黛。
果然,這對狗男女湊到一塊,準沒有好事。
兩軍對峙良久,北溟國的將士們聽了巫歌,每個人的心神都不約而同地受到了影響,一陣悲慼慘然的氣氛籠罩着全軍,像是有一個重擔壓在他們的心頭。
而華熙國的將士們聽了,心中的悲憤交加,對虞莫盈和北溟國的恨意愈發膨脹。
巫師們在極力地渲染,好像讓虞莫盈活着,她會給華熙國帶來源源不斷的災難,直到最後,亡國。
他們將心裡的怒火,急需一個發泄口,可是,他們的統帥遲遲沒有下令。
少頃,身爲副統帥的宮如玥揮了揮手,一批身着喪服的人走到前面。
他們是宮家所剩不多的死士,同宮如玥一樣,他們的臉上有的僅僅是憎恨。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爲何還不開戰的時候,死士們倏然拔出手中的鐵劍,在自己的脖子上利落地劃了一刀。
剎那間,一溜兒血珠嘩啦啦地從他們的脖頸上滴落,倒在地上後,他們的呼吸停住,眼睛卻睜得老大。
他們用自己的死,來激發華熙國將士們的鬥志。華熙國將士們的仇恨膨脹到頂點。
他們忍無可忍,殊死的較量一觸即發。
吶喊聲衝破雲霄,兵刃相接聲,廝殺聲相互交錯。
漫天的火光之中,虞莫盈已分不清誰是誰。
北溟國將士們的情緒已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響,陷入了低谷。而華熙國將士們則與之相反。
每一瞬,她都看到有數位將士們倒下,她的眼眸上慢慢地浮起了一片水霧。
“攝政王呢?”虞莫盈極力地去擺脫窒悶的感受。這個時候,她想到,在這天晚上,她都還沒有看到過赫連煜。
將士們面面相覷,終有人答話道:“王妃娘娘,今日,西域的雲闌國轉投華熙國的陣營。押解到戰場的兵器,被他們半路截下了。”
“不僅如此,他們仍然趁着攝政王不在京中,膽大到進犯北溟國的京城。王爺得知消息後,就抓緊時間,派人去分頭行動了。他自己則是率人去了雲闌國所在的陣地。”
難怪她覺得留在軍營中的將士們比平時少了許多,虞莫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雲闌國倒戈,可能早就在蕭燁的計劃之中,就是爲了分散北溟國大軍的精力,乘虛而入。
那赫連煜前往雲闌國的營地,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來,會不會遭遇埋伏?
虞莫盈的心頭髮顫,她轉身就想下了城樓,讓人給她備車,去找赫連煜,卻聽得前方戰場上又有激烈的哀嚎聲。
遠遠望去,她的瞳孔驀然放大,華熙國的將士們往後退卻了數步,從他們中間躥出了無數只蠻牛。
牛的尾巴被點了火,它們像發了瘋一般,一個勁兒地橫衝直撞。
北溟國的諸多將士被它們撞到了地上,隨即,被它們的腳一踩,即是血
肉橫飛。
虞莫盈幾乎要癱軟下去,她的旁邊有將士們過來,扶着她,想讓她跟着大軍一同撤退。
這一場戰持續了很久,北溟國的傷亡慘重。
之前幾個被收復的城池,有好幾個都回到了華熙國的手中。
虞莫盈在軍營中,翹首以盼,先是等來被放在擔架上,擡過來的宋楚天。
宋楚天的一隻腿中了箭,軍醫在緊急地給他救治。
他的呼吸似乎也越來越小,嘴裡仍舊唸唸有詞。
虞莫盈知道他說的會是什麼,她在擔架邊蹲下,輕輕地說道:“大哥,你要是有一點意外,我會轉達冰心,她一定不會原諒你。”
許是她的話起了作用,宋楚天想要努力地擡起眼皮,他的頭腦昏沉,只是下意識地回道:“冰心……嬈兒,是你嗎?”
虞莫盈的心忽地怔住,對於她來說,宋嬈已經是很久以前的記憶,這個名字,她自己都有些陌生了。她的哥哥卻還記得她那個死了多年的妹妹。
她沒有立即答話,半晌,也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道:“是我。”
也不管宋楚天有沒有聽到,說完,她就起身往軍營外走去。
宋楚天的情況是好了一點,可是她還沒有等到赫連煜回來。
虞莫盈在軍營中來回踱步,到了後半夜,她終於看到有兩個人在朝她走近,在她眼前放大。
戈弋是跟赫連煜一起去的,他們確實是中了埋伏。幸虧,赫連煜沒有生病危險。
戈弋將身負重傷的赫連煜的背了回來,只同虞莫盈打了個照面,就將他帶到了軍醫那裡。
虞莫盈在心中,默默地感謝上蒼。如果赫連煜出事,那她……她也不想活了。
赫連煜被搬到了榻上,他的衣袍上,幾乎每一處都有血跡。只是,玄色的衣裳,看不出傷得有多重。
虞莫盈的手觸碰到他的衣袍上,感受到的即是溼噠噠的一片。
她的心不禁泛涼,而赫連煜用殘存的氣力,握住了她的心。她的心也才由此放寬。
整個晚上,她的眼睛都沒有闔上過,甚至連一絲倦意都沒有。紅杏來勸了她幾回,她也沒有到自己的帳中小憩一下。
天亮之後,赫連煜總算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佈滿了血絲。
而當他的眼神瞥見,垂着腦袋的虞莫盈時,所有的疲乏好似都已不見。
經過一晚上的療傷,他的情況已好了很多,也可以正常地走動。
但是,他一想到昨晚的慘敗,便刻不容緩地召集了軍中所有的將領,勢要在不利的情況下,殺出一條血路。
首先面對倒戈的雲闌國,就需要派出一個使者勸和,並且將被扣下的兵器取回。跟它的賬,可以以後再清理。
雲闌國區區一個西域的小國,雖然不足爲懼,但是,它跟華熙國一勾結,會礙事許多。
虞莫盈沒有退出帳外,她在一旁,聽了有一會兒。
“王爺,遊說雲闌國的差事,交給我吧。”片刻之後,她徐徐出聲,面上是鎮定自若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