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出門後,穿過人流和幾條街,繞到了一條巷子中,虞莫盈出門,寸步不離地跟着她。
兩人心知肚明,一前一後,不疾不徐地行駛在烏蘭城的街道上。
大漠的微風與兩人的裙襬擦過,捲起一朵朵打轉的雲朵。此時,天空中已泛出暮色,街道上,往來的行人少了許多。
兩座相近的驛館之間,由一條狹窄的巷子隔開。
青黛帶虞莫盈來的就是這條巷子。
巷子的兩側,是黃土糊成的牆面,上面顯出了粗糲的沙子。
“青黛姑娘,你可以把面紗摘下了。”虞莫盈的腳步驀然停住,隨後,她便漠然問道:“我跟你來了,你總能讓莫愁出來見我了吧。”
輕飄飄的面紗被青黛從自己的臉上拿下,她悄然笑道:“你別急,她已經來了,不信你看。”
與此同時,青黛的手指和眼神都往上方指去。
虞莫盈擡眸,只見一座驛館的牆垣上,確實有一個女子被幾個侍衛用劍挾持着,女子的一頭青絲和綠羅裙在空中翻飛。由於害怕,她的身體在不住地抖動。
這是莫愁?虞莫盈凝眸細看,覺得該女子的身量體型和莫愁是差不多,只是她的頭髮是披散着,她的面目五官被遮住了一些。
微微露出的部位,入眼的即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虞莫盈倒抽了一口涼氣,旋即,她向青黛問道:“說吧,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她。”
這個時候,寰衣騎可能還沒有把人救出來。她不能確定這個女子是不是虞莫愁。但是,她要先看看青黛的目的。
“兵器圖是我霽月族的東西,你把它拿走了,我總可以要你物歸原主吧。”青黛悠悠地一轉眸,說的十分隨意。
虞莫盈冷冷道:“我早就把兵器圖交給別人了,你要我交出來,也該讓我回去取。”
“回去取。好啊,你的那個手下不是也跟過來了嗎,就讓他回去要。”青黛說的正是隱匿在牆角處的戈弋。
她嗤笑一聲,“我給一炷香的時間,若超過了這個時間,兵器圖還沒有到,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妹妹了。”
虞莫盈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回頭吩咐道:“戈弋,快點去跟渝王殿下要。”
戈弋好歹也有些猶豫,畢竟兵器圖落到青黛和蕭燁的手裡,只會助長華熙國的勢力。
可過了一會兒,他就悄無聲息地去辦事了。
“青黛姑娘要我派人去拿東西,我去派人去了,現在,你可否讓我先跟莫愁說幾句話?”虞莫盈微微笑道,她的餘光在觀察着巷子周圍的一舉一動。
牆頭除了幾個侍衛和被擒住的女子之外,還有另外的人影在晃動。
而在上方的一扇棱花窗子裡,有一雙眼睛在往外探視。
虞莫盈,這回,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會不會捨得把兵器圖交出。
蕭燁手執茶盞,一邊撥弄着茶盞蓋,一邊在看着下面。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下方的青黛和虞莫盈。對面牆垣上的女子,也能映入他的眼簾。
“可以。”青黛也很“大方”,隨即,就讓擒着女
子的侍衛把遮住女子臉龐的頭髮挑開。
一張血肉模糊的臉露出了出來,女子啜泣不止,嘴裡在喃喃念道:“五……五姐,救我。”
她的話也是含糊不清,虞莫盈雙眉微蹙。這樣,還是分不清這個女子是誰。
過了一瞬,虞莫盈的手慢慢地摸進衣袖,從裡面掏出一個上了彩釉的小瓷盒,並將其打開,使它的香味散發出去。
“莫愁……”看到自己的妹妹被傷成這樣,虞莫盈似是悲傷地呼喚了她一句。
牆垣上的女子聽了,也迫切地迴應道:“五姐。”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虞莫盈還是在仔細地辨認女子的神情,她只是看到女子的面頰肌肉由於強烈的恐懼,有着顯然的起伏。
若有若無的香氣,也飄入了青黛的鼻中,她納悶地想着,虞莫盈這個時候還能使香,可能是跟確認那個女子是不是虞莫愁有關,可是,她要怎麼辨認?
青黛看虞莫盈已然是一副相信了的表情,心裡就更加地迷惑。
這時,一個侍衛從牆角躥出,在她的耳邊說了什麼,她的心就放鬆了不少。
戈弋的確是去找赫連煜了,赫連煜把幾捲圖紙交給了他後,也親自趕到這邊來。
那她可以再等一下。
“小姐,東西拿來了。”不多時,戈弋的手上多了幾卷絹布。
虞莫盈迅速地抽過他手上的絹布,攤開了給青黛看。
這不是假的。眼尖的青黛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從小就關注着那些兵器圖,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只得到過一卷。
那一卷的兵器被她下令製造出來後,果然是比往常那些兵器更加有用,她也將那種新的兵器用到了華熙國的宮變中,算是沒有讓王國舅的篡位得逞。
青黛剋制住自己的渴望,輕輕道:“拿過來。”
她的眼神瞥向牆垣上的人,就沒有收回,這是赤裸裸的危險。
侍衛們手下的刀一緊,女子的脖頸上就綻開了一道細密的劃痕,幾滴血珠溢出。
蕭燁也很期待看到,虞莫盈接下來會怎麼做。
他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盞,把手肘擱在桌上。
然而,驛館的樓梯有了人的走動聲。在不知不覺中,赫連煜已走到他的面前。
即使蕭燁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下方的巷子中,他也沒有對自己的周遭放鬆戒備。這是從小培養起來的多疑。
既然赫連煜來了,那蕭燁也就默然地回過頭來。
“渝王。”他的語氣中沒有過多的驚訝,貌似對赫連煜是怎麼應付他的那些護衛進來,不感興趣。
這個人在華熙國的時候,就瞞了他那麼多年,這點小事定然不會是問題。
“坐。”蕭燁悠然地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赫連煜也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須臾,蕭燁叫人,再去準備一些茶點。
“華熙國陛下也對兵器圖有想法的話,那我們不妨賭一賭,今日是你能不能從阿盈的手裡拿到它。”赫連煜說的平靜無波,好像兵器圖落在誰的手裡並不重要。
蕭燁盯着他
,看了好一會兒。
他略一頷首,旋即,笑道:“朕差點忘了,渝王殿下在華熙國就是幹過賭坊的營生。賭博也算是你的本行之一。”
“朕也和你賭一把,看最後是你們贏,還是我們贏。不過,得有工具才能賭的了。”他招手,把幾個在外面侍立着的人叫了進來,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好骰子。
“雖然在有生以來,朕賭的並不多,但每次,都是逢賭必贏。朕想,這次也不會例外。”蕭燁的臉上滿是自信。
赫連煜亦沒有輸了氣勢,其實,只要,他往那一坐,就有一番高韜出塵的姿態。
送骰子和一個陶製下骰盅進來的護衛見到赫連煜竟然坐在那,着實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不過,更令他受驚的是兩人之間這種和平相處的氣氛。
按理來說,勁敵相見,應該是劍拔弩張的纔對。
“開始吧。”赫連煜把機會先讓給蕭燁,優雅地持竹片,將裝有骰子的下骰盅推到蕭燁的那邊。
蕭燁略微垂眸,就拿起下骰盅,率先搖晃。
片刻之後,他忽地將下骰盅重重地摁在桌上,抽出了底板。
“渝王殿下,該你了。”他只看了一下里面的數字,就用點內力,讓下骰盅移到了赫連煜那邊。
桌上的中間留有一個圓形的印痕。
赫連煜也不磨蹭,他利落地拿起下骰盅,就是一番搖晃。靜謐的房間裡,除卻呼吸聲外,只剩下清脆的骰子搖動聲。
沒過多久,赫連煜已把下骰盅擱置到桌子中間已被刻出來的印痕上。
下骰盅的底板被抽離,兩人的目光同時往下骰盅內投去。
赫連煜的點數是跟蕭燁的一樣大。
赫連煜不由得笑道:“本王覺得,我們還是先看看外面上。”
蕭燁的視線也再次飄到了巷子中,而在此時,屋頂上的瓦礫在不停地搖擺起來,抖落了房樑上的灰塵。
蕭燁的眉心一擰,看來赫連煜是帶了不少人來。
可是巷子內外早就布好的他的人馬,殺人只要一眨眼的功夫,虞莫盈沒有武功,就算再聰明,也不能抽身離開。
巷子中,青黛還在等着虞莫盈把兵器圖交出來,她在心裡倒數,十、九、八……二、一。
要是時間一到,她就不管虞莫盈交不出,直接讓侍衛把牆垣上的女子勒死。
那個女子一死,就是殺無赦的信號,虞莫盈就會沒命逃離此處。
“青黛姑娘不要想多。”突然間,虞莫盈微微一笑,從她的話來看,青黛還以爲虞莫盈是清楚她的處境,打算乖乖地把兵器圖交出來,可虞莫盈的下一句話,就讓青黛的猜想落空。
“你不要想多,這兵器圖我是不會給你的。”虞莫盈略是遺憾地說道:“向來,東西進了我的囊中,就沒有再拿出來的道理。”
接着,她的腳步就往後退去,戈弋率先持劍擋在了她的面前。
青黛即是耐心再好,也沒閒工夫再跟她耗了。
“虞莫盈,你要記住你爲你這句話付出的代價。”青黛把這句話咬得極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