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池塘水其實並不深,站起身來也不過沒腰而已,可蘇瑛玥驟然落水,暈頭轉向,驚慌失措,瞬間便嗆地淚水連連,喉嚨生疼。
荷塘裡遍種荷花,下頭一層淤泥,蘇瑛玥一頭扎進去,使勁撲騰掙扎,十六幅的花間裙整個鋪展開盛放在水面上,露出裙下套着的綠綢襯褲。岸上看去,只瞧見那大屁股探出水面,不停地撲騰,其上一雙亂舞的腳,右腳的繡花鞋丟出去時已甩掉,寬大的足襪被蹬的將掉未掉。就像是敵營裡揮動着的投降白旗。
綠雲瞧着這一幕,整個人都驚呆了,半響才尖叫一聲,“姑……”
她話還沒出口,就堵在了喉嚨眼上,只因小白已如法炮製將綠雲也提起來丟了進去。
那廂蘇瑛玥好不容易掙扎着從水裡出來,頂着滿頭滿臉的烏臭淤泥,抹了把臉蒼然四望,這邊綠雲便直接砸在了蘇瑛玥的腳邊兒,濺起半人高的水花來。
水花甩在蘇瑛玥頭臉上,淤泥又往下落,直直衝進蘇瑛玥因尖叫而長大的嘴巴里,腥臭難聞,味不可擋。
蘇瑛玥何曾受過這樣的苦,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彎起腰來哇哇大吐,怎一個狼狽了得。
她吐了半響,只覺胃裡翻涌的膽汁都嘔了出來,哪裡還顧及什麼形象,只委屈地,嗆紅了眼睛,就要嚎啕大哭。
嘴巴長大,尚未發出聲音來,橋上小白就冷着臉,陰聲道:“想死的更快些,直管哭,我們爺最厭女人哭泣,去年太僕寺少卿家的二小姐可不就是因爲哭,被爺敲掉了兩顆門牙嘛。”
蘇瑛玥嚇得驚恐萬狀着死死捂住了嘴,害怕,屈辱,悲傷,羞憤,眼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從瞪大的眼睛裡滾滾落出來,沖刷着烏黑的臉龐一道道白痕。
小白眼見蘇瑛玥主僕再不敢出聲,這才拍拍手,轉身也進了柏芝院。
“姑娘,你沒事吧……”
綠雲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探出手去扶站在水裡,搖搖欲墜的蘇瑛玥。
蘇瑛玥雙眼發紅猛然轉頭,目光森寒血紅地瞪着綠雲,厲聲道:“滾!”
言罷,落着淚,跌跌撞撞自行往岸上爬去。
綠雲瞧着蘇瑛玥狼狽萬分的背影,一顆心不停往下沉。二姑娘最好顏面,今日她瞧見了主子這樣狼狽屈辱的一幕,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更何況,二姑娘受了這樣的委屈,只有她隨身伺候着,夫人也不會饒過她的。想着,綠雲渾身發抖,面色更見慘白。
葉宇軒不喜人打攪,當日他住下,柏芝院附近便遣散了閒雜下人,宋氏嚴令府裡的奴婢往這邊來。蘇瑛玥私會外男,恐被人瞧見,只帶了綠雲一個。
如今雖形容狼狽,好在無人瞧見,這令蘇瑛玥稍稍安慰了一些。可一想到在自己家中,她竟生生遭受了這樣的屈辱,蘇瑛玥就恨不能殺人。她不敢這般溼着身子直接回海棠院,眼淚一路模糊着,飛快往園子裡去,只想着找個隱蔽地方先躲起來。
如今雖是夏初,但池水還是很涼,蘇瑛玥爲了美麗,穿着單薄的夏裳,如今溼了水,貼在身上,薄透不提,風一吹,就似刀割。蘇瑛玥好不容易瑟瑟發抖地躲到了花園的暖閣,已是面色雪白,雙脣發青。
綠雲不用蘇瑛玥吩咐,忙忙地往海棠院奔,回去給蘇瑛玥拿乾淨衣物,令丫頭們準備薑湯熱水。
蘇瑛玥自己躲在暖閣裡,抱着肩縮着身,越想越覺着委屈傷痛,由不得便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蘇瑛珍親眼看着高媽媽吩咐人去尋人牙子,想着下午便能給瓔珞選丫頭,她便心情愉悅,暢快無比。也不願窩在自己的珍華苑無趣,難得的興致高昂,帶着四五個丫頭跑到了花園來看景。
花園中的景緻早已被看膩,她正覺無趣氣悶,懶散地甩着帕子四處亂逛,就聽到了暖閣裡斷斷續續傳來的哭泣聲。
蘇瑛珍登時柳眉一豎,提着裙子便往暖閣裡衝,到了暖閣,一腳踹開門,興奮地道:“去,看看是哪個賤蹄子擾人清淨,給我拖出來!”
蘇瑛珍一聲令下,四個丫頭便衝了進去,片刻沒拖出人來,倒是引得幾聲驚叫。
“二姑娘!”
“二姑娘,這是怎麼了?”
“六姑娘,快,裡頭是二姑娘!”丫鬟小巧衝出來喚着。
蘇瑛珍怔了一下,提起裙子衝了過去,轉過暖閣裡的八寶閣,一眼就瞧見自己時刻端方優雅的姐姐正抱着腿,癱坐在東牆的柱子下,渾身溼透,腳下一灘水漬,髮絲散亂,滿臉泥污,雙眼紅腫。
蘇瑛珍簡直不敢置信,半響才撲了過去拉住蘇瑛玥的手,驚叫着:“二姐姐,你這是怎麼了?是誰把二姐姐弄成了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瑛玥平日裡再沉穩知事,心思狡詐,到底還是個十四五的少女,經葉宇軒一嚇,此刻再見到嫡嫡親的妹妹,哪裡能忍得住。拽着蘇瑛珍的手便哽咽着,斷斷續續哭道,“他怎麼能叫人……叫人將我丟進水裡?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見蘇瑛玥說的不清不楚,蘇瑛珍急的直跺腳,道:“二姐姐,你倒是說啊,是誰啊!”
“是柏芝院的那個葉公子,他叫小廝……叫小廝丟……丟我進水!”蘇瑛玥說着已是哽咽難言。
蘇瑛珍在家中就是一朵被宋氏捧着霸王花,她們姐妹何曾受過一星半點的委屈,她又是個最衝動火爆的性子,此刻一聽蘇瑛玥的話,立時便像點了的炮仗,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怒聲道:“好啊!住着咱們家的房子,吃着咱們家的飯,這般對待姐姐,世上哪有這般規矩!二姐姐等着,我這就給姐姐報仇,找那葉混蛋算賬去!”
蘇瑛珍說着甩脫蘇瑛玥的手便衝了出去。
蘇瑛玥卻不像蘇瑛珍這般沒腦子,一來那葉公子這樣毫不顧忌將她丟進池塘,她雖憤恨,可卻也更加清楚,只怕這個葉公子真有什麼得罪不起的大來頭。
再來,她今日受辱,遮掩還來不及呢,哪裡能夠鬧騰起來將事情宣揚大?
她方纔一時衝動將事情告訴了蘇瑛珍,此刻見蘇瑛珍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一個着急撐着地面就要站起身去追蘇瑛珍。
可她平日養尊處優,最是嬌弱不過,今日落水、生氣、吃風,抑鬱,一個焦急竟是眼前一黑,軟軟地暈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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