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浮動,樹影橫斜。
待蘇陌駕着馬車終於行至下一個鎮子時,空氣裡浮動着隱隱的寒氣,此際夜色,已然尚深。
冷風自耳畔滑過,伴隨馬車車輪的咕咕聲,倒是顯得突兀淒涼了些。
蘇陌暗自伸手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手中策馬的繮繩,也揮快了幾許。說來,本以爲行經不久便可到達這鎮子,以便在鎮子裡早早吃些東西果腹,哪知這一路行來,路程遙遠不說,行至此鎮,竟是夜色尚深,月色浮動了。
駕車在鎮子裡一家還未關門且燈火輝煌的客棧停下。
許是因腹中空空與長久駕着馬車之故,蘇陌下馬車的動作,倒是有些遲緩與僵硬。
待在地面站定之際,她伸手撩開車簾,卻見那一身素衣的疏影正雙眸微合,軟散無力的趴在馬車裡。他衣衫褶皺,髮絲凌亂,雖一身狼狽,但那飽滿的額頭與精緻的眉目,卻依舊風華正盛,俊得不可方物。
略微皎潔的月色順着蘇陌撩開的車簾落入了馬車內,雙眸緊閉的疏影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不由微微擡頭,而後有些疲憊的掀開了眸子。待他眸光落在蘇陌面上時,他薄脣扯出了一抹弧度,嗓音低沉柔軟,卻是一如既往的染了幾分柔弱與清洌:“娘子,可是到下一個鎮子了?”
蘇陌不深不淺的將他打量一番,輕輕頷首。
這一路上,他問這句話的次數已不下十次。想來,他也是腹中空空,加之身上傷勢未愈,因而對這馬車行程顯得格外的無奈與無力吧。
伸手朝他遞去,企圖扶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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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怔,面露一絲錯愕,似是全然未料到她會主動朝他伸手。僅是片刻,他咧嘴淺笑,格外滿足的伸手握住她的,而後慢騰騰的起身下了馬車。
月色下,他靜靜望着她,指尖緊纏着她的,面露欣喜滿足之色,乍然一觀,只覺他笑靨如花,眉眼如水,溫柔中含了幾分似是出自內心的純洌與溫情。
蘇陌眸色一滯,心頭不由跳動了一下。她知曉他俊美如華,一旦溫和起來,純淨如風,宛如性子柔膩的謫仙,甚是吸引人。雖說她見慣了他的面容,見慣了他的笑,但如今這一
刻,她卻是再度被他的笑靨與容顏所感。
此等藍顏,的確傾國絕色,不辨雄雌。
若他是女兒身,想必自能傾了家國,覆了天下吧。
“娘子?”怯怯探究的嗓音響起。
蘇陌回神過來,暗自斂了面色,朝他淡道:“走吧。”說着,她正欲拉着她往客棧裡行去,可視線卻不由觸及到了他胸前素衣上的一大片血漬,她怔了怔,稍稍打量,卻見他胸口素衣上的血漬,竟在緩緩蔓延。
“你的傷口,怎又開始流血了?那瓶金瘡藥,你未用?”蘇陌蹙眉問。
疏影垂眸將胸前衣衫一掃,怯怯打量蘇陌臉色一眼,低道:“那老頭的藥,我,我不想用。”說着,他再度小心瞧了瞧蘇陌臉色,又道:“那老頭行事乖張,歷來吃不得虧。他今日給娘子一瓶金瘡藥,若是我用了,等我們到了咸陽後,他指不定要我們如何報償!”
蘇陌一怔,深眼望他,正欲言話,這時,客棧裡出來一名小二,扯着熱絡的嗓音朝他們喚道:“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蘇陌止住後話,轉眸朝那小二望來,只見小二身形挺拔,笑容雖圓滑,但眸底深處卻有隱隱鋒芒。
她神色一斂,朝他淡然點頭,又道:“你將我們的馬車安置好。”說着,便拉着疏影入了客棧。
客棧內燭火通明,幾桌紅木圓桌上仍有食客。那些食客,或一身粗布的漢子,或錦袍翩躚的公子,又或是身帶佩劍,一身勁衣剛硬且渾身染了風霜氣息的男女劍客。
蘇陌牽着疏影初入這客棧,便引來了客棧內衆人目光。她淡然不驚,眼風卻瞅着衆人動向,心底滑過一抹低低咋嘆。說來倒是奇怪,這小小的鎮子,竟也會魚龍混雜,臥虎藏龍呢。
“顏無傷!”這時,坐於不遠處一桌上一名着了半截虎袍的粗獷男子當即吼了一聲。
剎那,客棧內動靜四溢,衆人面色風起雲涌,幾名膽小之人,身形當即微顫,面帶瑟縮驚懼之色。
蘇陌朝那出聲的虎袍男子瞥了一眼,見他雙眸噴火的朝她身邊的疏影望着,僅是片刻,他便拍桌而起,抓起桌上的劍就朝疏影怒不可遏
且恨意十足的刺來。
眼看他的劍要刺中疏影前胸,千鈞一髮之際,蘇陌伸手,二指輕易夾住了那粗獷男子的劍。
頓時,周圍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虎袍男子也是瞠目朝蘇陌望着,一臉震驚。再見周圍之人驚異面色,他頓覺自己今兒面子大丟,竟被一女人給輕易制住了。
“哪來的女人,還不給老子讓開,省得老子的劍沒長眼的刺中你!”他氣急,怒聲大吼。聲音放出的同時,他用力抽劍,可劍卻被蘇陌夾着,任由他如何努力,劍依舊紋絲不動。
蘇陌淡眼觀他,“江湖之人,便是這般無規矩,見人就要喊打喊殺?”說着便輕易折斷了他的劍。
那男子面色青紅交加,氣得不輕。他怒盯了蘇陌一眼,再度將視線凝在了疏影身上,扔了手中殘劍,又欲赤手空拳的朝他迎去。
“霍兄,不得無禮!”這時,靠窗一桌的錦衣男子悠然出聲,話語不急不緩,嗓音溫和如幽谷裡的風,高雅出塵。
“哼!”那虎袍粗獷男子朝那出聲的錦衣男子望了一眼,不甘的瞪着疏影哼了一聲,定站在原地,也不上前了。
蘇陌循聲而望,只見窗邊那出聲的男子此際已起身,並踏着微步朝她行來。他一身墨蘭錦衣,手執玉骨簫,亦步亦趨間,衣袂淺動,風度翩翩,道不盡的風雅。
“霍兄性子急,方纔將姑娘之友錯認成了仇人顏無傷,是他之過。方纔他冒犯姑娘,還望姑娘別往心裡去。”嗓音柔和,清幽高雅。
蘇陌面色稍稍緩和不少,眸光將其打量,心生讚歎。這男人,當真優雅,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溫和有禮,惹人傾心。
“少……公子,霍某未認錯,他當真是……。”一旁虎袍男子負氣出聲。
那優雅男子溫聲打斷他的話:“霍兄還要執辨?顏無傷歷來以銀面具示人,除了那江湖百曉生,倒是甚少有人見過其面容。霍兄莫要僅憑這位公子面容極其俊美,就咬定他便是顏無傷了。”
虎袍男子氣出不及,脣瓣張了張,但卻被錦袍男子一眼盯去,眸底滑過一抹刻板服從,自動不甘願的噤了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