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整個皇宮沉浸在一片辭舊迎新的歡慶之中。宏寬殿內更是花團錦簇,張燈結綵,熱鬧非常。
一衆嬪妃早早的便來到宏寬殿,相互談說笑鬧着,等候着太后、皇上和皇后的到來。因前幾日,慕容予桓已經宴請過朝臣,而幾位王爺也各在封地命不必回宮過年,因而今年的除夕宮宴上就只是皇上自家人,倒也親和隨意。嬪妃們更加放開來妝扮,各各如嬌花美玉,美倫美奐。
傾城帶了柳絲來到宏寬殿,一進門瑾嬪梅怡春便迎了上來。二人見過平禮後,梅怡春便悄向傾城道,“嫣嬪妹妹可準備好了?太后的鸞駕就要到了呢!”
傾城帶了一絲親近的笑容,將梅怡春拉到一旁,低聲道,“姐姐放心,妹妹都準備好了,定不會令太后掃興的。”
傾城說着,伸手微微掀起身上的鵝黃色細紋厚毛風氅的一角,向梅怡春道,“姐姐請看,這個紅色也是夠喜慶了吧?”
梅怡春低頭細看,見傾城掀起的風氅一角內,露出一片耀目的大紅色。也不知她裡面的衣裳是什麼製成的,竟光閃閃的亮着人眼,那紅色倒也真是紅得喜慶熱鬧。
梅怡春放下心來,心滿意足的讚歎道,“妹妹的東西果真都是極好的!只是眼下嬪妃們都在,怕是見了妹妹這身鮮亮的衣裳都要眼紅的,爲免再生出什麼口舌爭端,妹妹外面的這風氅且別脫,待太后和皇上到了再脫不遲。那時諒是誰也不敢說什麼閒話了!”
傾城自然欣然的答應下來,一副對梅怡春言聽計從的樣子。
不多時,慕容予桓和石蓉繡簇擁着太后駕臨了宏寬殿,陶安人亦隨侍而來,後面是喜蘭帶着爾寧,衆嬪妃忙起身跪倒接駕,口中齊聲高呼,“臣妾們給太后、皇上、皇后請安,願太后祥康金安、皇上千秋萬歲、皇后平安喜樂!”
太后命衆人起身,隨後太后、慕容予桓和石蓉繡三人落了座。內侍們傳旨上菜,歌舞登場,宮宴正式開始。
因如今宮中僅有爾寧一個皇子,因此並未單設皇子座席,爾寧只跟了石蓉繡同坐。席間,石蓉繡對爾寧極爲關懷照料,儼然是一副慈母的姿態。可傾城偷眼去看爾寧,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她覺得爾寧比上次在和坤宮中見到時更加瘦了,心中不免心疼,卻也只能視而不見。
石蓉繡今晚按皇后品級大妝了,頭戴鳳冠,一身正紅的國服宮裝,確實比當年成熟了許多,頗有些母儀天下的風範了。
席間,太后幾次似有意無意的向傾城瞥過眼去,傾城心知肚明,自然提起十二分小心警覺着,眼光並不向太后看去,亦不向爾寧看去,只偶爾眼波流轉偷瞟着慕容予桓,一副盼得恩寵的樣子。
太后吃得並不多,幾乎不太動筷,對衆人敬來的酒也飲不了幾口,慕容予桓、石蓉繡和陶安人在旁小心的服侍着。
酒過三巡,菜過八道後,太后擡眼看向如妃道,“如妃,今晚是大年除夕,怎麼沒有把婧萱抱來啊?”
如妃齊若月聽了,忙起身回道,“回太后,婧萱前些日子着了些風寒,身體有些不適。太醫說孩子太小受不得夜涼,叫夜裡少出門爲好,因此臣妾今晚沒抱她來。等過幾日婧萱大好了,臣妾便帶她去慈安宮給太后請安。”
太后聽了略有些憂心的點了點頭,慕容予桓見了,笑向太后道,“母后不必憂心,婧萱的風寒有太醫照料着,不出幾日便可痊癒。今晚是除夕夜,兒子和衆嬪妃們陪母后過年,母后儘管放開心懷樂一樂便是,其餘的事母后就不要操心了。”
太后聞言笑了笑,嘆道,“哀家也只好隨着你們裝憨傻樂了!皇帝專情重意,宮中只有爾寧和婧萱兩個孩子,哀家便是想操心兒孫的事,也沒有許多兒孫給哀家操心,哀家不樂又能如何?”
慕容予桓聞言低了頭愧而不語。
近兩年因慕容予桓偏寵樑文燕使其他妃嬪多少皆受了冷落,然而他與樑文燕卻又無魚水之歡,因此便也耽誤了子嗣。因此自從爾寧降生,林柔兒落胎之後,除了如妃誕下了一個女兒__婧萱公主之外,其他嬪妃雖也大多被晉了位份,卻並無子嗣。
樑文燕被廢之後,裕貴嬪蘇倩雪和馨貴嬪徐妙琴在嬪妃中就算是最得聖寵的人了,但想必是福氣和運氣還不到,也沒有懷上龍胎。
太后言下之意,顯然是在埋怨慕容予桓偏寵,因雨露不均而使子嗣受到了影響。
聽到這裡,石蓉繡笑了笑,和顏悅色的向太后道,“還請太后千萬莫要責怪皇上,這都是臣妾們的錯。臣妾們寒姿陋質又愚笨呆板,不能討得皇上垂青,是臣妾們福薄。不過好在宮中的姐妹越來越多,其中不乏才貌俱佳之人,必會博得聖心,爲皇室延綿子嗣的!”
石蓉繡說着,似極爲熱心殷勤的又補充了一句,“太后,皇上新封的嫣嬪便是個難得一見的佳人,皇上極其愛重呢!”
話題終於引到了傾城的身上,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傾城聞言更加機警的應對着。
太后蹙着眉似略微回憶了一下,隨即微微冷了臉道,“嫣嬪?哀家記起來了,就是施車國派來大周和親的那位傾城公主吧?既能傾人城池,自然是個難得一見的佳人。其實皇后不說,哀家也知皇帝愛重她,爲了她連宮中的規矩禮數都可以拋置一邊,這愛重便可見一斑了。看來啊,這宮中的子嗣一時半刻還是多不了啊!”
太后言語中對傾城似乎頗爲不滿,這使得其他嬪妃心中大快,裕貴嬪蘇倩雪和怡貴人曲夢嫺等人更是幸災樂禍的瞟着傾城,唯有林柔兒向傾城投來擔憂的目光。
見太后不悅,慕容予桓連忙勸慰太后道,“母后,兒子並非爲了嫣嬪而枉顧宮規,只因嫣嬪來自施車國,對宮中的規矩不甚知曉,兒子一來爲了讓她慢慢習學,二來也爲緩解她初入宮的惶恐,因而纔有這樣的決定。不過,傾城還是個很明事理的人,母后見過就知道了。”
慕容予桓說着,便揚聲叫傾城上前爲太后請安。
傾城盈盈起身行至太后座前,依舊裹着鵝黃細紋厚毛風氅,向着太后俯拜下去,道,“嬪妾南宮傾城給太后請安,願太后千秋安好,福壽萬年!”
上座之上,太后並不叫傾城起身,只淡淡的道,“擡起頭來。”
傾城依言擡頭,面容沉靜,目光平視,太后居高臨下細觀傾城的容顏,不禁立時變了臉色!
其實,除了曾在毓慶宮後殿的窗外瞥過一眼之外,太后並沒有見過雲嫣幾眼,莫雲嫣的容貌如何,太后早已印象模糊記不清了。她只記得那女子的相貌極似麗妃,因而心中厭惡。
而眼前的這個嫣嬪,太后也根本分辨不出她是不是酷似莫雲嫣,她只是驚訝於這個女子竟活脫脫的又是一個麗妃!
宮中如何總會出現這張臉?這當真是陰魂不散!
太后極力平復着心裡的波動,忍住強烈的反感和隱隱的不安之感,語氣略帶嘲諷的道,“果然是個十分姿色的佳人啊。”
慕容予桓深知太后不喜過於美貌的女子,聽太后言語不悅,忙解釋道,“母后,衆所周知施車國多美人,而施車國國主特意選派姐姐傾城前來大周,也是爲了表示與大周和親的誠意。”
太后知道慕容予桓對傾城十分寵愛,此時正是如膠似漆之時,見慕容予桓心有不忍,便對傾城道,“罷了,起來吧!”
傾城這才謝恩起身,仍立於太后面前。
石蓉繡笑向太后道,“太后,您看,嫣嬪妹妹正如皇上所說,是個極明事理之人。”
石蓉繡說着,偷眼暗暗的向座下的梅怡春使了個眼色。梅怡春會意,立刻站起身來滿面含春的向太后道,“太后,皇后娘娘說的極是!嫣嬪妹妹不只明事理,且是個極有孝心之人。今晚是除夕之夜,據嬪妾所知,爲給宮宴增添喜慶吉利之意,嫣嬪妹妹還特意在鵝黃厚毛風氅裡穿了大紅的衣裳,爲的是叫太后瞧着熱鬧紅火心中高興!”
太后聞言蹙了蹙眉,驚詫的道,“大紅的衣裳?”
梅怡春立即解釋道,“啊,太后容稟,嫣嬪妹妹是得了皇上的旨意允許,纔敢穿了正紅色的。”
說着,又鼓動般的向着傾城道,“嫣嬪妹妹,快將你穿着的那件光閃閃的大紅衣裳給太后瞧瞧啊。”
傾城聞言看了看梅怡春,卻沒有動。
太后聽了有些驚怒,向着慕容予桓道,“皇帝,這可是真的?你竟下旨准許一個嬪位穿大紅?後宮中僅有皇后纔可以使用正紅色,這是後宮的規矩,亦是嬪妃間的規制禮數,這個規矩都可以違越,將來還有什麼不可以違越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皇帝難道不知道嗎?”
見太后動怒,衆人立時住了筷子,紛紛起身跪地道,“請太后息怒,保重鳳體。”
傾城也隨着衆人跪下了。
慕容予桓向着梅怡春投入惱怒的一瞥,梅怡春嚇得一怔,低下頭不敢言語了。
石蓉繡撫着太后的胸口,寬慰着道,“太后莫要動怒,皇上這也是……”
太后轉向石蓉繡,語重心長的道,“皇后莫要勸了,皇后固然寬容爲懷,但這大周的宮規卻不能因爲任何人而改變,嫣嬪今日可以對皇后不敬,他日是不是也會對哀家不敬?”
太后說罷轉向傾城,厲聲道,“將你外面的風氅脫下來,哀家倒要看看你如何敢以嬪位僭越皇后!”
傾城聞言面無表情,只乖順的依言緩緩脫下了厚毛風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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