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內,齊皇后將自己關在佛堂內。也不念經也不敲木魚,僅僅是盤腿坐着,呆呆的看着供桌上的佛像。佛堂的門被敲響,佟有賢就在外面。敲了三下,沒聽到迴應,佟有賢也有些擔心。開口說道:“皇后娘娘,柯嬤嬤已經去了瑤華宮。說是陸貴妃對打理後宮沒底氣,故此借用柯嬤嬤過去幫忙。還說等到開了年就將柯嬤嬤還回來。”
等了一會,也沒等到佛堂內有任何動靜,佟有賢於是繼續說道:“娘娘若是沒別的吩咐,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佟有賢進來。”齊皇后的聲音傳出來。
佟有賢鬆了一口氣,好歹是有反應了。推門進去,小心翼翼的站在齊皇后的側後方。“娘娘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齊皇后冷笑一聲,眼裡明白無誤的寫着憤怒嘲諷,“他們這是要將本宮趕盡殺絕啊。”
佟有賢有些擔心,沒吭聲。
“一個陸氏,仗着有個兒子,仗着皇帝的寵愛,就敢騎在本宮的頭上。還有皇上,不顧念舊情,冷心絕情,本宮真的是瞎了眼睛。”
“娘娘?”佟有賢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四下張望了眼,心還是忐忑的很。這些話可是大逆不道,若是被皇上知道,齊皇后的處境更是堪憂。
齊皇后不屑一笑,“怕了嗎?本宮都沒怕,你怕什麼。吩咐你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娘娘放心,事情都安排下去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齊皇后總算笑了笑,“行,本宮等你的好消息。至於瑤華宮那裡,你給本宮盯着。柯嬤嬤這個人……”齊皇后咬牙,臉上閃過狠戾之色,“她是本宮身邊的老人,本宮是相信她的。但是那陸氏詭計多端,難保柯嬤嬤不會着了道。若是那陸氏有什麼動作,記着,死人是不會泄露秘密的。”
佟有賢頓時打了個寒顫,渾身都哆嗦起來,“娘娘,那可是柯嬤嬤。難道真的要……”
“本宮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但是本宮必須以防萬一,絕對不能給陸氏任何機會。給了陸氏機會,就是在斷送本宮的前路,斷送紞哥兒的前程。也是斷送了你佟有賢的前程。佟有賢,本宮身邊如今能夠相信的人就只剩下你一個,你可不能讓本宮失望。”
佟有賢內心恐懼,面上老實忠厚,“娘娘對奴才有再生之恩,奴才就是死,也會幫娘娘達成心願的。”
“本宮不要你死,本宮要你好好活着,活着爲本宮做更多的事情,知道嗎?”齊皇后語重心長的說道。
佟有賢點頭應承下來,“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會將事情辦的妥妥當當的。”
“去吧,不要讓本宮失望。”
佟有賢一身冷汗的出了佛堂,渾身溼透。對於柯嬤嬤,佟有賢生出兔死狐悲的感慨來。會不會有一天,齊皇后也會讓別的人來要他的命?只因爲他知道的太多,見不得光的事情做的太多。一想到這裡,佟有賢就恐懼起來。世人都怕死,太監更不想死。沒了子孫根,沒了後代,想的無非就是金銀享受。用心當差這麼多年,他還沒有享受到,無論如何他都不甘心去死。想要不死,最好的辦法就是幫助齊皇后達成心願。只要安王做了皇帝,他就是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體面無比。到那時候,誰也不能要了他的命。
佟有賢握緊了拳頭,下定了決心,他要走的更遠,做的更狠。凡事同齊皇后作對的人都是他佟有賢的敵人。
齊皇后依舊呆坐在佛堂內,如今也只有方寸之地,才能讓她獲得片刻的安寧。她的神情很悲傷,從出事被奪權柄以來,紞哥兒只在頭一天過來看望,卻又錯過,連面都沒見上。後老紞哥兒就再也沒過來了。齊皇后呵呵的笑了起來,她養了兩個孩子,人人都說她會教導孩子,她自己也是自傲的。可是一個孩子早夭,一個孩子身子骨不行,如今還同她生出嫌隙,母子二人的感情也不復往昔。
齊皇后感覺很悲哀,奮鬥了這麼多年,努力了這麼多年,難道最後落下的就是這麼個結果嗎?不甘心啊!齊皇后擡頭,看着屋頂。不知是誰負責打掃這佛堂,屋頂上有蜘蛛網都沒打掃乾淨。齊皇后蹙眉,轉眼又堅定起來。只要她自己不垮,這世上就沒有人能夠打敗她。
天氣很快冷了下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剛進入冬天,京城就下了第一場雪。
鄧福進來稟報事情,陸瑾娘示意柯嬤嬤可以下去休息了。鄧福望着柯嬤嬤離去的背影,等人走得看不見了才問:“娘娘,柯嬤嬤是否盡心?要不要奴才再去敲打她一番?”
“不用。柯嬤嬤是老人了,這裡面的分寸不用人提醒,她掌握的很好。”陸瑾娘端起茶杯,問鄧福,“外面可是有什麼事情?瞧你這樣,定是有爲難的。”
“什麼都瞞不過娘娘。回稟娘娘,是這樣的,長平公主又進宮來了。想要求見太后,結果太后沒見她。這會人就在外面,要求見娘娘,說是有事情要稟報。奴才拿不定主意,故此只能求到娘娘這裡。”
陸瑾娘微蹙眉頭,說道:“長平這個月是第幾次進宮了?”
“啓稟娘娘,這是是第三次了。每次進宮都是爲了見太后,不過太后一直沒有見她。這一回倒是頭一次要求見娘娘。”
陸瑾娘平靜的說道:“她這會進宮,無非就是爲了她自己還有唐方繼。太后不見她已經表明了宮裡的態度已經表明了宮裡的態度,這會她若是識趣,就該在公主府安穩的過日子。等過個一年兩年,事情冷淡下來了,屆時她有什麼要求,只要不過分,宮裡面總歸是要給她一個面子的。”說到這裡,陸瑾娘不屑一笑,“長平都這麼大的年紀了,嫁出去也好幾年了,沒想到如今還是要將日子過的這麼稀裡糊塗的。真是讓人失望。”
“那娘娘是不要見她嗎?”
陸瑾娘擺手,輕聲一笑,“她這人性子左,若是不達成目的,說不定還要時常進宮來鬧騰。若是本宮下令不准她進宮,那本宮可就做了一回惡人,只怕不少人都該議論本宮了。宣她進來吧,本宮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奴才遵旨。”
長平一臉憔悴,看上去應該很久都沒睡好了。進了大殿,乾淨利落的就給陸瑾娘跪下來,“陸貴妃,求你救救我二哥還有大哥兒吧。他們都快沒命了。”
陸瑾娘頓時緊皺眉頭,“長平你將話說清楚,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有人敢要他們的命不可?”陸瑾娘說完這話就想到如今正在修身養性的齊皇后。莫非齊皇后做了什麼?還是長平誇大其詞,只是爲了尋求一個機會?
長平痛哭流涕,“陸貴妃,我是沒辦法了,如今只能求到貴妃您這裡來。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了二哥,他們不讓我看,只見到二哥身邊伺候的人。說是,說是最近一段時間,那些人變着法子的折磨二哥,這麼冷的天氣,竟然連一牀棉被都沒有,飯也吃不飽,每日的飯菜全都是餿的,喝的水也全都是被人弄髒的生水。我本想給二哥送點棉被吃食進去的,可是竟然全都被那些人給貪了,一樣都沒有到二哥手裡。貴妃娘娘,二哥他千錯萬錯,他不該詆譭六弟和娘娘的名聲,可是他已經受到了懲罰。如今那些人這麼折磨他,今年冬天又這麼冷,我擔心二哥怕是這個冬天都過不去啊。”
長平哭的嗓子都啞了,“還有大哥兒那裡,生了病,我幫忙請了太醫看望,可是吃了藥時好時壞的。如今說是去給大哥兒看病,那些太醫竟然找藉口不肯去。娘娘,再這些下去,二哥唯一的血脈只怕就要沒了。求娘娘慈悲,看着我母親的份上,幫幫我二哥還有大哥兒。”
陸瑾孃的面容很嚴肅,“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若是有一句虛言,我願意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娘娘慈悲,給他們父子兩人一條活路吧。”長平匍匐在地,整個人都在顫抖。顯然她這段時間也是備受煎熬,到如今終於說出來,也算是放下心事,卻不想一放鬆整個人就有點不好了。
陸瑾娘板着臉,“此事本宮不能聽你一面之詞,本宮會派人查清楚這些事情。你先回去,若是真有這樣的事情,本宮自然不允許有人如此糟蹋皇室成員。”
長平也是知道這個道理,重重的給陸瑾娘磕了三個頭,“多謝貴妃娘娘,我這就回去。”
陸瑾娘當天就派人去了解唐方繼的情況,還有唐方繼的兒子大哥兒的情況。結果瞭解到的情況比長平說的更加觸目驚心。那些看守唐方繼的人,似乎已經篤定唐方繼已經是一個死人,簡直沒將他當做人看。將他關在一個堆滿稻草的屋子裡,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將門給封死了。只在門下面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每日裡那些飯菜就從洞口送進去。簡直是將唐方繼當做豬狗一樣對待。一個人吃喝拉掃都在一個屋子裡,那屋裡的情況可想而知。若是長平再遲一段時間求到陸瑾娘這裡來,唐方繼很可能已經沒了性命。因爲鄧福去看的時候,唐方繼已經發起了高燒,兩天來滴水未進。這樣子下去,不出三五天就該交代了。可是在鄧福去之前,沒人關心過唐方繼會不會死,或許那些守衛的人覺着唐方繼死了纔好。
至於大哥兒的情況,或許是用藥不當,或許是疏於照顧,情況也不太好。
聽到這些情況,陸瑾娘揉眉。唐方繼那裡守衛的人,若不是得到了吩咐,是絕對不敢這麼作踐唐方繼的。至於大哥兒那裡,或許只是一場意外。但是這場意外來的未免太巧合了一點。陸瑾娘冷笑,齊皇后的性子還真是趕盡殺絕。大的不放過,小的也不放過,簡直是喪心病狂。
此事陸瑾娘並沒有直接稟告乾德帝,乾德帝對唐方繼的態度陸瑾娘拿捏不穩。故此陸瑾娘讓鄧福將瞭解到的情況轉告顧忠,讓顧忠轉告乾德帝。至於大哥兒那裡,陸瑾娘直接拍了信得過的太醫過去守着,務必將大哥兒治好。
乾德帝怒不可歇,抄起茶杯就朝顧忠扔過去,顧忠頭稍微一偏,這才躲過被茶水潑面的下場。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爲何到現在纔將此事稟報。之前你都幹什麼吃的?朕的兒子,朕雖然不待見,但是還輪不到別人來糟蹋。”乾德帝憤怒的恨不得抄起刀劍砍向顧忠。顧忠跪在地上,低着頭,一聲也不敢吭。
乾德帝憤怒的在屋裡走來走去,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的兒子他可以隨便的折騰糟踐,可以要他生要他死,要他痛不欲生。卻並不代表別人也可以隨便作踐他的兒子。這是在打他的臉,還打的啪啪響。
乾德帝指着顧忠說道:“去,將那些人統統抓起來,全都給朕砍了。不過之前先問清楚,究竟是誰給他們的膽子,讓他們敢這麼作踐朕的兒子。”
“奴才這就去。奴才無能,奴才無能,奴才沒有及時察覺,請皇上責罰。”顧忠總算是鬆了口氣,那些人罪有應得,也算是替他分擔了一些怒火。
乾德帝冷笑連連,“朕當然要罰你。若是查不清楚這裡面的貓膩,那你也就不用來見朕。朕也就當世上再也沒有你這麼個人。”
顧忠冷汗都下來了,“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將事情查清楚,一定不會讓皇上失望的。”
顧忠急忙下去佈置,將那些人都抓起來,用嚴刑峻法將那些人的嘴巴都給撬開。
乾德帝依舊是滿腔怒火,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耍這種手段,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如非顧忠及時察覺,說不定等唐方繼死了,他還被矇在鼓裡。這些人簡直是膽大包天。
事情處置的很快,那些人本就不是什麼死士,不過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將情況問清楚,然後顧忠順藤摸瓜,就摸到了後宮,只是快要摸到真相的時候,人竟然死了。但是顧忠相信此事同鳳儀宮有關,只是人死了,人證就沒了。這倒是爲難的很。
不管再爲難,顧忠還是老實的將情況稟報給了乾德帝。乾德帝陰沉着一張臉,顧忠能想到此事同鳳儀宮有關,乾德帝自然也想的到。
顧忠有些膽戰心驚,他分明看得出來,乾德帝的眼中積蓄着怒火,不知道什麼時候,或者僅僅只需要一個契機,乾德帝的怒火就會被徹底點燃,然後爆發出來。屆時會發生什麼事情,真的是讓人難以想象。
乾德帝陰沉着臉說道:“此事到此爲止,將唐方繼送回家,着人看守在外。不準任何人去見他,也不准他出門。若是再有這回的事情發生,朕要你的命。”
“奴才遵旨。皇上放心,奴才這次定會選妥當的人看守。保證再也不會出現之前的事情。”
乾德帝不怒自威,嗯了聲,打發了顧忠出去。
佟有賢急匆匆的來到佛堂,敲響了佛堂的大門。
近來一段時間,齊皇后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佛堂內。佛堂能讓她安靜,更能讓她冷靜的思考。聽到敲門聲,心知是佟有賢來了,齊皇后喚他進來。
佟有賢推開門,走進佛唐,臉上還帶着驚慌和緊張。“皇后娘娘,事情不好了。”
齊皇后只是輕輕的瞥了眼佟有賢,就是這麼一眼,讓佟有賢迅速的冷靜下來。齊皇后冷冷的問道:“天還沒塌下來,慌什麼慌。說吧,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佟有賢吞了口唾沫,說道:“啓稟皇后娘娘,唐方繼那裡的事情被發現了。據說皇上發了很大的火氣,那些人也都被抓起來。幸好奴才及時得知消息,將辦事的人都處置了,這纔沒有查到咱們鳳儀宮來。”
齊皇后冷笑一聲,“你太天真了。既然是顧忠出面調查此事,即便你將人都處理乾淨了,不過以顧忠的本事也猜到此事是本宮所爲。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罷了。”
佟有賢臉色瞬間蒼白,“娘娘,那咱們該怎麼辦?”若是事發,齊皇后或許沒事,但是首當其衝他這個太監,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的。
“涼拌。”齊皇后不滿的看着佟有賢,“怕了嗎?告訴你,如今才知道怕可就遲了。方心吧,既然皇上那裡沒動靜,也就意味着此事到此爲止。那唐方繼命大,沒有死成。不過受了這麼大的罪,他那身體怕也垮了下來。區區一個唐方繼,不用本宮接二連三的想法子對付。所以咱們這裡,此事也是到此爲止。另外你可有查清楚事情怎麼會傳到皇上耳力裡去的?”
“啓稟娘娘,奴才來之前已經查清楚了。是長平公主進宮見太后,太后沒見她,她就求到了陸貴妃那裡。陸貴妃多管閒事,見了長平。故此唐方繼的事情纔會被人發現。陸貴妃又讓人轉告顧忠,顧忠再轉告皇上,此事就是這樣被皇上知道的。”
齊皇后連連冷笑,“好一個陸氏,接二連三同本宮作對,竟然還敢壞本宮的好事。看來她是鐵了心要同本宮鬥到底了。你過來,本宮另外有事吩咐你去做。”
佟有賢俯首傾聽,得知齊皇后的打算,儘管是見過無數世面的佟有賢也忍不住變了臉色。“娘娘,這可是無憑無據啊。要是最後皇上發覺是咱們鳳儀宮傳出去的,那皇上那裡定會大怒的。”
齊皇后冷笑一聲,“那又如何?既然查不出陸氏偷人的證據,那咱們就造一個。這些日子本宮想的很清楚,那陸氏有什麼資格同竇猛之間有那麼好的關係。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本宮想起當年在王府的時候,那章玉堂在竇猛手下當差,陸氏又數次幫那柳氏傳話給章玉堂。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陸氏同竇猛之間有了聯繫。但是他們之間的聯繫究竟有多深,誰也說不上來。既然說不上來,那咱們就給她造一個。此事就照着本宮吩咐的去做。”
大冬天的佟有賢緊張的手心冒汗,一個是宮中最得寵的妃子,一個是位高權重的竇侯。造謠說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說不得貓膩,佟有賢很恐懼。尤其是想到竇猛那享譽西北草原的殺神名號,想想當年宮變死在竇猛手中的人,佟有賢就覺着自己一定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上趕着讓竇猛殺。
佟有賢緊張無措,只能勸解,“娘娘,此事還需慎重。一個不好,可是要被反噬的。”
“怕什麼?本宮都到了這一步,本宮還有什麼可怕的。拼這一把,至少有五成的機會將陸的機會將陸氏拉下去。若是不拼,本宮哪裡有機會將陸氏鬥垮。行了,此事本宮心意已決,你不用多說。只需照着本宮的吩咐去做就行了。”齊皇后滿滿的自信。男人最受不了的是什麼,就是自己的女人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更何況是乾德帝,那麼自負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有一絲一毫的不潔。
佟有賢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可走,一咬牙,答應下來,“奴才聽娘娘的吩咐,這次一定將事情做的不留痕跡,讓人查不出是咱們鳳儀宮傳出來的。”
“行,此事本宮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將此事做好。本宮可是指望着這一次能打一個翻身仗。”
“奴才遵命。”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寒冬臘月,冷得人都願意出門。但是在後宮,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已經開始積蓄着一次針對陸瑾孃的謠言。很快就會徹底爆發出來。
這一年的冬天,呂太后的日子很難過,身體迅速的垮了下去。每天寧壽宮都是湯湯水水的,屋裡全是湯藥味道。但是即便有太醫院的人精心救治,依舊阻擋不了呂太后的身體日漸衰弱,到最後已經陷入了昏迷。到了這會,誰都知道呂太后怕是撐不過這個寒冷的冬天了。
這一日天將黑的時候,呂太后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吩咐人去將乾德帝,並諸位皇妃還有齊皇后以及孫子們都叫來,她有話想要說。
呂太后先是見了乾德帝,乾德帝臉上充滿了悲傷,緊緊的握住呂太后的手。呂太后卻笑了起來,“皇帝不必如此,人都有生老病死,哀家活了這麼多年,也算是高壽,還享受了兒孫們的孝敬,說起來哀家也是有福之人。當年哀家進宮,區區一個小宮女,哪裡會想到竟然會有今天,貴爲太后,無比尊榮。夠了,哀家一點都不遺憾。只是哀家放心不下皇帝放心不下那幾個孫兒。皇帝,哀家都快沒了,你就聽聽哀家的話,可好?”
乾德眼含悲傷,“母后請說,朕一定會聽的。”
呂太后笑了起來,“皇帝,那藥能不吃就別吃了。吃多了會傷身的。”
乾德帝鄭重點頭,“朕會少吃那藥的,母后放心。”
呂太后又繼續說道:“皇上,若是可能的話,就立紞哥兒爲太子吧。他有才又是嫡子,也是知進退懂規矩,他堪當大任。至於皇后那裡,你若是真是不待見她,就讓她繼續養着吧。若是她有命,自然能住進這寧壽宮來。若是沒命,好歹也有個皇后的身份,死後也能風風光光的。至於陸氏,皇上寵着就寵着吧。她還年輕她還等得起。將來就讓她出宮跟着緒哥兒過去,做一個老太妃也是極爲風光體面的。”
乾德帝心頭並不贊同呂太后的話,不過面上卻說道:“讓母后操心了,此事朕會仔細斟酌。若是合適的話,朕會立太子的。”
呂太后暗歎一聲,他知道乾德帝並沒有真的聽進去。罷了,她都快要死了,能操心的也就這麼多。至於別的,她也操心不過來。
“皇帝,多加善待皇后吧。她這人自從世子過世,性子就有些左,這都不是大毛病。好歹伺候皇帝你這麼多年,多少顧念一點夫妻情分吧。”呂太后語重心長的說道,這也算是最後她能爲齊皇后做的事情了。
乾德帝答應下來,“母后放心,只要齊氏能夠安心修身養性,朕自然會善待她。”
呂太后很疲憊,“皇帝,去將孫兒們叫進來,哀家有些話要囑咐幾個孩子。”
“母后稍等。”
幾個皇子一起進來,都跪在地上。皇帝朝呂太后看去,然後自覺的退了出去。
呂太后看着四個孫子,心裡頭是百感交集。“綸哥兒,哀家以前不喜歡你,如今對你也是沒多大的喜歡,但是哀家還是希望你這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別學你的母妃,你安心的做你的太平王爺,總會有你的好處的。希望你能記住哀家今日同你說過的話。”
寧郡王唐方綸那眼淚瞬間就出來了,“皇祖母,孫兒一定不爭不搶,做一個太平王爺。”這番話是對呂太后的承諾,也是對安王和周王說的。很顯然,未來的皇子就在這兩人中間產生,故此唐方綸適時的對這兩人表態。他沒野心,就別算計到他的頭上來。
呂太后對這個表態很滿意,勉勵了唐方綸幾句,又對韓王唐方練說了同一番話,也是希望韓王能夠老實本分一點,如此才能保全自己,保全柳嬪。韓王年齡不大,卻也是個人精子,當即也表態不爭不搶,做個太平王爺。
寧郡王同韓王都出去了,屋裡就剩下了安王同周王,呂太后嘆息一聲,“你們兩人的心思,哀家都明白。你們都是出色的孩子,也是最得皇帝喜歡的兒子。哀家也不知道你們兩人中將來誰能榮登大寶。但是哀家希望,無論是誰,都能善待自家的兄弟,都能善待對方。輸了的那個熱也別怨天尤人,好好的收拾心情,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別給自己的兄弟增添麻煩。咱們皇家爲了爭位死的人太多了,哀家希望你們能夠做到不死一個兄弟。實在不行,就遠遠的打發出去吧。至於贏的人,心胸也開闊一點,治理好這個國家纔是要緊的。別整日裡盯着自家兄弟雞蛋裡挑骨頭。”
呂太后說到這裡嘆息一聲,“你們心裡頭有什麼想法,哀家都不管。哀家只希望你們兩兄弟能夠答應哀家,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對自己的兄弟下手。可以嗎?”
嗎?”
周王同安王彼此看了眼,似乎已經尋找到了默契,“皇祖母放心,孫兒遵命。”
呂太后疲憊異常,“這皇家啊,自古以來就是在不停的輪迴,重複着祖先們所經歷過的一切。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想想都讓人心裡發冷。紞哥兒,緒哥兒,你們要做好,要給下一代立起一個好榜樣。希望今日哀家說的話你們都能聽進去幾分,下去吧,哀家也累了。紞哥兒去將你母后叫進來。你母后年齡大了,人也糊塗起來,你以後多勸着她一點。”
“皇祖母放心,孫兒會的。”
齊皇后走進來,撲在牀前就哭了起來,“母后,兒媳捨不得你。”
“有什麼捨不得的,哀家覺着活的夠了。倒是你,你是越來越糊塗了啊。聽哀家的話,別在做了,安分些吧。你有紞哥兒,將來的日子不會愁的。不管哪個皇子做了那個位置,將來都要尊你爲正宮太后。你現在爭來爭去的就有什麼意義了,只會讓皇上越發的厭煩你。”
齊皇后低着頭,掩飾住眼中的不滿和憤怒。“母后放心,兒媳心中有數。”
“希望你真的有數。多想想以前吧,冷靜的想一想,看看你究竟是輸在了什麼地方。哀家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不要讓哀家到了地下都還要擔心你。”
齊皇后動容,哭訴起來,“母后,兒媳不孝,讓母后一直爲兒媳操心。是兒媳無能,兒媳有罪啊。”
呂太后拍拍齊皇后的手背,“你能這麼想,也不枉費哀家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好了,下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哀家也就放心了。”
呂太后很累,支撐到現在全憑一口氣。心腹太監似乎也老了十歲,小聲的勸解道:“太后,休息吧。不要再見那些人了。”
呂太后疲憊的睜開眼睛,“哀家再見最後一個。去將陸氏叫進來,哀家有話要同她說。”
“太后?”心腹太監不贊同。
呂太后強撐着,“去,將人叫來。遲了可就來不及了。”
陸瑾娘走進來,這裡她已經有許久不曾來了。站在牀前,恭恭敬敬的給呂太后磕頭行禮。
呂太后看着陸瑾娘,眼神複雜難辨。哀嘆一聲,說道:“陸氏,哀家一直都不喜歡你。你這人太過聰明,看事情看的太過明白,又會做小伏低,又懂審時度勢。你這樣的人,若是爬不上來那纔是真的奇怪了。但是哀家就是不喜歡你。看看如今皇后遭遇的一切,你就該明白爲何哀家不喜歡你。”
陸瑾娘無比平靜,無悲無喜,“多謝太后的誇獎。即便沒有臣妾,皇后也會走到這一步的。皇后早已不是當年個雍容大度,睿智明理的皇后。”
“是啊,你看的倒是明白。可是爲何你要說出來了?爲何你一定就要同皇后爭搶了?這一切都是紞哥兒的,你安分守己的過日子不好嗎?”
陸瑾娘輕笑一聲,“太后,緒哥兒也是皇帝的兒子,也是太后您的親孫子。太后這麼說,未免太不公平了。”
“這世間有公平可言嗎?”呂太后反問一句。
陸瑾娘噎住,接着坦然一笑,“太后說的是,是臣妾糊塗了。這世間本就沒什麼公平可言。太后,可能您不相信,臣妾並不想同皇后真爭搶。只是命運弄人,若是臣妾不爭不搶,只怕臣妾的墳堆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臣妾能夠平安活到今日,都是因爲臣妾的爭搶。世間之人誰不想長壽,誰不想看着自己的兒孫好好的。臣妾也不例外。臣妾也想活的長長久久的。所以臣妾不得不去爭。請太后見諒。”
呂太后死死的盯着陸瑾娘,陸瑾娘說的都有道理。這世間之事很難用本心二字去說明。世間之人有太多的不得已,尤其是生活在後宮裡的女人,更是有許多的不得已。呂太后很能理解這一點,嘆息一聲,說道:“罷了,無論怎麼說你都有理。哀家也不同你說別的廢話,若是日後有一天,你真的成了,記得放過那些無辜的人,放過皇后。到那個時候相信她已經對你沒有威脅了。做人做事都留一線,對你名聲也好。”
陸瑾娘擡頭看着呂太后,“太后就這麼肯定臣妾會笑到最後嗎?”
呂太后不屑一笑,“難道你沒有這個想法嗎?哀家相信你手裡還捏着牌,只怕那牌一打出去,皇后就徹底沒了翻身的機會。屆時這宮裡你纔是真正的獨大。總之,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當是哀家對你最後的一點要求吧。”
“臣妾遵旨。”陸瑾娘磕頭,“多謝太后看的起臣妾。有些話臣妾從來不打算說,有些事情臣妾也從來不打算說出來,可是能得到太后您的認同,臣妾覺着有些事情太后本該知道的。”
呂太后死死的盯着陸瑾娘,“不管是什麼事情,哀家現在都不想聽。所以你也不要說。”
陸瑾娘笑了,“臣妾聽從太后的旨意。什麼都不說。”陸瑾娘緩緩的站起來,“太后之前說的不錯,臣妾手裡面的確捏着一把大牌。若是太后沒有別的吩咐,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陸瑾娘施施然走出去,呂太后卻激動起來,連着咳嗽了好一會。心腹太監趕緊上前伺候,“太后,那陸氏也太放肆了。”
呂太后苦笑連連,“不是陸氏太放肆,而是有別的人更放肆。哀家沒想到啊,真沒想到她竟然敢這麼做。”呂太后神情悲慼無比,這對呂太后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
心腹太監不明所以,爲何呂太后會這麼說?呂太后真的累了,心也傷了,他沒想到那人竟然敢這麼做。雖然陸瑾娘什麼都沒說,但是話中有話,加上臨走的時候偷偷做的那個手勢,已經足夠讓呂太后猜測到。爲何這麼多年,無論是在王府的時候,還是在皇宮的時候,沒有一個女人的肚子有動靜,原來是因爲這樣。呂太后又悲又怒。可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拆穿嗎?鬧得雞飛狗跳嗎?這與她的初衷是相悖的。
而陸氏之所以這麼多年沒透露一點出來,不就是因爲此事事關重大,不到關鍵時刻絕對不能說出來。只要齊皇后安分守己,陸瑾娘自然不必將此事拋出來。但是若是齊皇后勢要鬥到底,陸瑾娘也不是吃素的。
依着齊皇后的性子,呂太后已經可以料想未來皇宮是何等的腥風血雨。這是她一直不願意看到的。可是如今她似乎已經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不甘外加悲哀和憤怒讓呂太后徹底倒下。
呂太后疲憊的睡去,卻再也沒有醒來。當天晚上,呂太后薨,乾德帝大慟,罷朝三日,舉國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