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念轉動沉吟不語.傾城藉着喝茶偷眼觀望着太后.不禁心中冷笑.在往日的宮宴上.太后每每只坐半日便說乏了.可今日卻直坐了這一日也仍然腰身不彎毫無倦容.倒當真是爲了大周慕容氏江山任勞任怨鞠躬盡瘁.
看着太后.再看看上面的慕容予桓.傾城微微搖頭感嘆.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而此時.還有一對焦灼不安的“父母心”便是莫應才和何玉芍.傾城的話說得十分明白.若是今日她出了事.那麼莫常和莫雲嬌也同樣沒有好下場.再說到滴血驗親.莫應才的底氣更加不足了.多年的心病立時又被觸動了.他早就懷疑雲嫣並非他親生.萬一真的當衆驗出來.可就坐實了他的欺君之罪了.
太后輕嘆一聲正要說話.莫應才忽然向着御座之上誠惶誠恐的叩拜下去.痛心疾首的道.
“太后.皇上.草民有罪啊.草民今日驚見嫣妃娘娘.竟與草民的庶女有幾分相似.不由得大吃一驚.竟似見到了女兒一般.然而.此刻草民細看來.卻又覺並不相似.嫣妃娘娘風姿萬千、國色天香.而小女寒姿陋質.豈能與娘娘相提並論.草民的庶女已離家多年.草民久尋未見.日夜擔憂惦念不已.弄得身心俱疲.因此竟老眼昏花.癡心糊塗得認錯了.請太后、皇上和娘娘恕罪.”
莫應纔此語一出.龍安殿上的局勢便又向着傾城這一邊偏重了一些.傾城望着莫應才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中竟有些慨嘆.
原來.冷漠勢利如他莫應才.竟也是在乎自己的兒女的.當真是虎毒不食子啊.看來他當真是早就認定自己非他親生.纔會對自己如此冷漠絕情.
在這個緊要關頭.傾城的思緒竟有些遊離.她在心中默默唸着.“娘.你知道的.女兒當真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庶女只不過是個名頭而已.這些年來他雖對我們母女冷酷無情.可當初娘爲了名正言順的生下女兒.也利用了他.他虐待了我們母女這些年.卻也養了我們母女這些年.娘.你告訴女兒.這番恩怨究竟是誰對誰錯.”
傾城正自神思恍忽.御座上的慕容予桓也尚未開口.太后便臉色一沉.先開口追問道.
“你這是什麼話.你的意思是說嫣妃她並不是你的女兒.”
莫應才長叩不起.咬牙道.
“回太后的話.娘娘她……她並非草民的女兒.草民爲了女兒憂思成疾.而娘娘也確與小女有幾分相似.因此一時糊塗認錯了.請太后恕罪.”
莫應才的改口翻供等於最後徹底擊碎了太后的這一番苦心.她本以爲即便無法揭穿嫣妃不是施車國公主.也可以證明她是莫應才的女兒.從此將傾城治罪.徹底從後宮剷除這個魅惑的女子.卻不想到最後竟連莫應才也改了口.
太后咬牙切齒的盯着莫應才.加重語氣道.
“你再給哀家說一遍.你方纔口口聲聲說能證明嫣妃就是你的女兒.還說她曾私自出宮見過你們.你是要告訴哀家這些都是假的.都是你胡編出來的嗎.”
莫應才俯首觸地.道.
“回太后.草民不敢欺騙太后.實是草民思女心切一時認錯了.草民如今細聽來.連說話聲音也完全不同.嫣妃娘娘當真不是草民的女兒.”
莫應才說完.何玉芍也忽然叩了頭.向太后道.
“請太后恕罪.那是……那是……自從那個庶女離家失蹤之後.我家老爺便憂思成疾.時常幻想着女兒回來看他了.日裡夜裡睡裡夢裡都是女兒.他……”
何玉芍此時雖然已經明白過來.但她一向驕橫跋扈.並不擅編撰溫情之詞.因此說着說着便說不下去了.太后怒目圓睜的看着他二人.手中握緊了青瓷茶盞.恨聲道.
“你們當初找了哀家.說嫣妃騙走了你們的兒女.要哀家和皇帝替你們作主.可如今.你卻又說是你認錯了.你二人將哀家和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上.你們……你們當真是太可恨了.”
不僅太后生氣.怡貴嬪曲夢嫺也氣憤不已.道.
“方纔信誓旦旦的說能證明嫣妃是你們的女兒.如今又說看錯了.你們當太后和皇上是兒戲嗎.如此藐視天家威嚴.你們該當何罪.”
莫應才和何玉芍如今只是咬緊牙關叩頭不語.
傾城眼望着桌几上的茶盞閉口不言.她不想說什麼.也不知該說什麼.她不想也不能替莫應才和何玉芍求情.但報復了莫常和雲嬌.她覺得這已經夠了.
慕容予桓此時頓覺分外輕鬆.一個個證人的證詞皆被推翻.風華絕代的傾城還是他最寵愛的嫣妃.這就足夠了.他向着太后溫恭的笑了笑.道.
“母后請息怒.母后的心情兒子明白.可是兒子認爲他二人絕非有心所爲.若傾城當真是莫氏.他二人便像母后說的那般.是深明理法大義滅親之人.而眼下已經分明.傾城並非是莫氏.那他二人也無非是認錯了人罷了.請母后看在他們也是思女心切、憂思成疾的份上饒恕了他們吧.”
太后沉着臉.幾乎是咬牙切齒一般.恨恨的道.
“不行.如果今日就這般輕易的饒過了他二人.那大周皇家的威嚴要置於何地.”
傾城聽着太后和慕容予桓的對話.依舊凝望着茶盞默然不語.對於莫應才來說.無論是罰還是不罰.都已經不能觸動傾城的心了.在發現了莫應才的冷酷之中.也有對兒女的一份牽掛和深愛之後.傾城對他便早已沒有愛也沒有恨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太后對慕容予桓是這樣.莫應才和何玉芍對莫常和雲嬌是這樣.可是.他們爲什麼卻不能顧及青蓮對雲嫣的愛.那同樣也是一份可憐的父母心啊.
慕容予桓更加事不關己.聽太后執意要罰.便乾脆的開口道.
“好.那就謹遵太后懿旨.莫應才與莫何氏二人老眼昏花.竟錯認當朝嫣妃娘娘爲庶女莫氏.險些污陷嫣妃於不明不白之中.傳朕旨意.將莫應才與莫何氏發配於北疆之地.終身不得回京.”
北疆是大周的最北之處.極爲苦寒.終年積雪.寸草不生.發配到北疆之人幾乎等於處死.傾城閉上了眼睛.端起茶盞緩緩湊近口邊.隨後睜開眼睛盯着莫應才的反應.只見莫應才一張苦瓜似的臉如今抽緊得更如風乾的棗子一般.口角抽搐了半晌.終於開口道.
“草民……謹遵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