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那麼明亮,楚月牙依舊僵硬的跪做在狄夜的身邊,他的臉頰已經擦乾淨了,還是那麼俊美,只是緊緊的抿着雙脣,臉色蒼白,沒有任何動靜而已,就那麼躺着。
葉仇靜靜的站在楚月牙的身邊,似乎想說話,張口了幾次,又不知說什麼好,面色有些凝重,緊鎖的眉頭之間透着猶豫,好似有什麼要說,但是卻又不好說,或者不能此時說。
“月牙,你不能一直跪在這裡。”葉仇終究是嘆出一口氣,然後輕聲道,“起來吧。”
“對,起來。”楚月牙動了動身體,有些艱難的站了起來,雙腿很麻木,血液不通,搖晃了幾次,才站穩了,聲音依舊是沙啞而呆板的,“我得將狄夜帶去他想去的地方。”
一切的動作,好像跟心都沒有關係,只是神經在動作着,幾乎都是下意識的行爲而已。將狄夜帶走……她環視四周,看到了剛剛陸修雲載她來的馬兒還在原地,便走過去將馬兒牽了過來。
“你……怨不怨我?”葉仇看着楚月牙的動作,聲音很平靜,問了這句話,“狄夜死在我手中的。”
“不。”楚月牙搖搖頭,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
她懶得想,大腦早就停止了運作,眼中只有狄夜而已,心中總是想起曾經的畫面,結合着殘酷的現實,分裂開了,讓楚月牙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或者乾脆的說,就是她不想面對吧。
“不要你娘擔心。”葉仇輕輕道。
“娘不是有你嗎?”楚月牙愣了愣,大腦稍微動了動,接口道,“你會照顧好我孃的。”
“你還有韓放,不是嗎?”葉仇突兀的說了一句,“狄夜讓你好好跟着韓放,你……”
“他管不着!”楚月牙怒吼一聲,突然爆發了出來,“誰讓他管的,他不是一心求死嗎?死了就死了,不要管了!!!”
“其實狄夜他只是……”
“不要和我說話。”楚月牙的聲音還是很大,有些失控,好難得才穩住了自己的情緒,“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陪着他。現在我……”
“你不要想不開。”葉仇頗有些擔憂的道。
“不會的,你放心好了。”楚月牙點點頭,整個人又恢復了機械運作的狀態,在葉仇的幫助下,將狄夜的身體搬到了馬上,牽着馬兒頭也不會的走了。
回家……回到那個地方,還記得她每日就像是怨婦一般等着狄夜回來,有人可以說笑的地方。
月光還是那麼皎潔,看上去那麼美好,只是心卻是那麼冷硬,讓楚月牙覺得她現在的胸膛中裝的不是心臟,而是什麼冰冷的石頭或者鐵塊,麻木而沉重,許是痛得太多,都不曉得什麼是痛了吧。
葉仇看着楚月牙牽着馬慢慢離去,如同幽靈一般,很快離開了視野,兀自搖搖頭,才道:“出來吧。”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葉仇的身後,是韓放,他帶着斗笠,看不到他的面容,他壓着嗓子,輕聲道:“狄夜真的死了?”
“如你所見。”葉仇不動聲色的道,“你也聽到了我剛剛對楚月牙說的關於狄夜的遺言了吧。”
“嗯。”韓放應道,聲音有些清冷,還帶着自嘲,“不過我想,她不需要我了,她對狄夜那麼深刻的感情。也許她想和狄夜好好獨處一會兒,我……不應該去的,太多餘了,我……”
“誰說她不需要你?她現在最需要一個人讓她清醒,否則她會一直沉淪在悲痛之中的。”葉仇打斷了韓放的話,說道,“還有,她對狄夜的感情深,是因爲狄夜死了,所以對她的衝擊大。若是你想知道她對你的感情,你可以試試死一次,看看她的反應會是什麼。”
“我……”
“我是過來人,我最瞭解了。”葉仇輕嘆一聲,腦中浮現了九娘,“我所愛之人,她也愛過別人,還同那人結婚生子,不過我一直堅持着自己的感情,現在終於讓她對那個男人死心了,願意和我牽手。”
“我知道你說的是九娘,楚彌本來就是不是個好男人,根本不值得。”韓放的聲音微微有些動容,“狄夜不一樣,他爲了楚月牙默默的做了許多,我……比不過……而且,她已經和他……”
“你真的比不過?我瞧着你做的也不少。”葉仇輕笑一聲,“或者說,你是介意她跟過他?”
“不是,我只是……”
“去吧,現在追還能追上。她需要你,而且我知道你還是愛着她的。”葉仇丟下這句話,留給韓放一個背影,“拂去她的悲傷,塵封她和別人的記憶,讓你將她全部佔滿。”
這是狄夜所希望的,葉仇的臉上有一絲堅決,既然他已經和他約定好了,就不該有什麼猶豫,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不該做的事情,也不應當去多次一舉,至少等到龍爺徹底倒下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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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不知如何走來,楚月牙已經到了那小天地中,這裡空無一人,唯有小夜子看到她回來無比的興奮的蹭着她的腳,不過觸碰到了狄夜之後,便奇蹟般的安靜了,乖乖趴在楚月牙身邊,像是在默默的陪着她。
楚月牙去石洞之中找了一件乾淨的羣青『色』衣衫,又找了棉布,脫掉了狄夜的衣服,用溫泉的水將他身上的血跡給擦去了,然後再將衣服穿上,讓他整整齊齊的。
又覺得不夠,去抱了棉被出來,墊在已經開始僵硬的狄夜的身下,她想將他捂暖和,幻想着他會突然蹦起來,指着眼眶紅紅的她說,哈哈,這是我和葉仇的計策,我只不過是假死一會兒,你也中計了,是不是?
“狄夜……”楚月牙輕輕呼喚,不依不饒,帶着幾分執着,“你醒過來好不好?這一次換我給你束髮,換我給你做飯,你只要吃喝玩樂就好了,狄夜……”
狄夜躺得那麼安詳。
“你不要鬧了……起來。”楚月牙推了推狄夜的身子,淚水終於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如同一顆顆斷了線的珍珠,“不帶這麼不負責的,你要了我,怎麼能將我推給別人,你對得起我嗎?又讓別人情何以堪呢?”
沒有迴應,偶然有鳥兒的聲音的飛過,有風聲,在沒有其他。
“狄夜,你再不起來,我就生氣了,永遠都不理會你了……”楚月牙孩子氣的道,“我說真的,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理你了。好吧,就算你不想我,你想想瀎嵐,她還在龍爺的手中呢,你不能這麼不管事兒的……”
好吧好吧,她知道的,狄夜不會想過來,她知道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了,她『摸』得到他的體溫變得那麼低,感受得到他開始僵硬的身體,這一切似乎都在讓她強行接受,這裡的只是一個軀殼的事實。
不要,楚月牙的淚水更加的洶涌了,剛剛的不動的大腦突然如同絕提了一般,畫面和記憶蜂擁而至,每一個畫面裡面都有她和狄夜,開心的不開心,笑的不笑的,哭的鬧的惱火的……
掠得很快,但又似很慢,慢到每一個畫面都深入骨髓般的深刻,讓她抹都抹不掉。
“嗚嗚嗚……嗚哇哇……”楚月牙放聲痛哭,這裡沒有人看到,沒有人聽到,她可以盡情宣泄的自己的情緒,毫無顧忌的展示自己的哭喊聲音,不用任何掩飾和壓抑。
她揪着一手自己的胸前的衣服,一手拽着狄夜脫下來的那間染血的衣服,佝僂着身體,想要緩解自己的內心的痛楚,但好像,越哭越痛,淚水越來越多,無窮無盡,她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做的水龍頭的潛質。
腦中瘋狂的閃過狄夜的各種表情,一顰一笑,一句句她以爲她早就忘記的話,卻在此時統統可以回憶起來。她後悔,當初忘記了就忘記了,爲什麼還要自找麻煩的想起來,若是不想起來,現在就不會這麼痛了……
“混蛋!嗚嗚嗚……”楚月牙一邊哭,一邊咒罵,心口是那麼痛,“你這不負責人的混蛋!!!”
“他的責任,由我來承擔。”一個聲音在楚月牙的身後響起,將佝僂着的她一把拽了起來,帶着幾分痛惜,幾分惱火和幾分霸道,“楚月牙,你睜大眼睛看着我,你是不是已經將我拋在腦後了?逝者已去,你究竟要難過到什麼時候,什麼程度?他這樣就會回來嗎?”
“韓放?”楚月牙透過淚眼看到了韓放的臉,他臉上的表情那麼複雜,他的眼神似乎是一把正在燃燒的火焰,“你……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那可憐巴巴充滿淚痕的臉,讓韓放心中一軟,剛剛看到她的背影只萌生了要將她一把拖走的衝動,而此時彷彿做不出來了,手上的動作一改,將她拉入了懷中,控制了所有的情緒,只道:“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因爲你需要一個肩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