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驚膽顫,忙推開譽平王,卻絲毫沒有察覺,譽平王前一刻喊錯了名字。
百里玹夜卻清楚地聽到,譽平王喊了陌影一聲“迤邐”。
他凝眉落筆,在紙上寫下最後兩句詩,若有所思擡眸看向那把龍椅。
血魔史書記載,五百年前,有官員試圖舉薦宮妃爲皇后,那時,鳳迤邐與天狼一場撕戰,在一處名叫梧桐的小鎮內久困三個月洽。
鳳隱在朝堂上寫了一句,“鳳落梧桐梧落鳳”,便御駕親征,不遠千里,馳援鳳迤邐。
原來,朝中官員爲讓自己的女兒得封皇后,私吞糧草,致使鳳迤邐人困馬乏,險些全軍覆沒。
最後,鳳隱與鳳迤邐相攜凱旋而歸,他把那一句詩給鳳迤邐看。
鳳迤邐寫下,“珠聯璧合璧聯珠。鈐”
鳳隱龍顏大悅,當朝宣告,永不納後。
而那懇求冊封妃嬪爲皇后的官員,株連九族。
俯視紙上的兩句詩,百里玹夜愈加擔心陌影的處境,血魔……不能再久留。
鳳荷因陌影那一句詩,不怒反笑,嘲諷哼了一聲,上前扯住陌影的手臂,“詩詞算什麼?咱們比琴藝。”
陌影煩躁地嘆了口氣,礙於衆人慫恿起鬨,只得答應。
結果,鳳荷欽點一首《迤邐歌》,兩人一起彈奏。
皇親國親們本是帶着兒子,與陌影聯姻來的。鳳荷此舉,讓他們厭煩不已。
只怕是,到最後,陌影公主被皇上留在宮裡,留來留去留成仇。
直等到晚宴即將結束,衆人才得機會與陌影說話。
陌影坐在公主椅上,對一個個上前來敬酒的吸血鬼應接不暇。
所幸,鳳頤陪在身邊,一個一個爲她介紹。
她已喝到微醺,雙頰酡紅地靠在椅背上,鳳眸裡純淨的憂鬱再也掩藏不住,卻愈加靈幻絕美,楚楚動人,每一個上前來的吸血鬼,連說話亦是不敢大聲,生怕驚動了這豔若仙子的美人。
一位辨不清年齡的姿容秀雅的女子,和藹笑着,坐到了近前來。
“陌影,我是……”
陌影打量她幾眼,忙正襟危坐,凝眉俯首,“陌影見過皇姨母!”
鳳之珺欣喜握住她的手,眉眼明媚,毫無陰鬱之感。
“丫頭,你認識我?”
陌影低頭看她戴滿紅寶石戒指的手,冰冷的觸感,白如雪的柔夷,閃耀的戒指,若她不看清楚,真以爲自己的手伸在了一堆冰塊間。
鳳頤訕然笑道,“姑母,陌影看過史書,皇姑母與迤邐姑母是好姐妹,所以,格外留心過。”
鳳之珺尷尬地鬆開她的手,眸光流轉,看了眼與百里玹夜談笑的鳳荷,慨然長嘆一聲。
“倒也難怪陌影會如此戒備,鳳荷也是迤邐曾經扶養過的,卻以怨報德,愈發的囂張跋扈了。”
陌影俯首不言,專注聽着鳳荷在那邊對百里玹夜說話。兩人正談論年幼時,在天狼皇宮堆雪人的事。
鳳之珺見她失魂落魄,不以爲意,她擡手撫了撫頭上的鳳冠,“陌影,初三是我的生辰,你和頤兒一起來吧,你的表哥表姐們,都想見見你。”
鳳頤看陌影,思忖着她能否出宮,遲疑不決。
陌影忙道,“好,我們一定去爲姨母祝壽!”
初三,正好是百里玹夜離宮的日子,她實在不願一個人呆着,也不想任然、任離陪着自己難過。
一早,又是大雪,厚厚的積雪,淹沒了膝蓋。
陌影睜開眼睛,便聽到皇宮的某一處,歡笑如銀鈴。
那是鳳荷的笑聲,還有男子爽朗磁性的大笑。
和他在一起那麼久,她從未聽到過他那樣暢快的笑聲。
她也一直以爲,深藏仇恨的男子,沒有那樣大笑的能力。
頭髮也沒梳,便裹了披風飛上天空,循着笑聲,越過幾座殿頂,就看到御花園結冰的湖面上,一對兒璧人正忙於堆雪人。
那一藍一紅的身影,映在皚皚白雪間,唯美如畫。
白胖的雪人,以一個紅蘿蔔爲鼻子,戴了紅帽子和紅色的狐皮圍脖,一雙眼睛神態無辜……
她早有思想準備,看他和別的女子演戲。
然而,哪怕只是一場戲,心還是會痛。
他們真真切切的在一起,拿着雪球打鬧,飛雪漫天,兩人似有柔情蜜意在雪花裡千迴百轉,絲毫不像演戲。
這個男子,她怎能嫁?他帶給她的痛,太可怕,一點點傷,都是致命的。
遊魂似地回了寢宮,她洗漱完畢,任然似乎說了些什麼。
她聽着那絮叨,換了一身勁裝,正要去練功房練功,卻見鳳隱帶了一個秀美的男子進來。
榮紹低着頭跟在最後面,臉色似一張晴雨表,異常難看,分明,又是有大事發生。陌影忙到宮廊下迎着,視線盯在那落了雪的豔紅龍袍上,心頭沁出一層冰,隱隱膽寒。
跟在鳳隱身後的年輕男子,她是認識的。
是鳳頤爲她培養的蘭花味道的“美食”,名叫江雲。
昨日,她開心地喝了他兩盅血,已然上癮。
她小心翼翼地堆上笑,“皇舅父不是下令讓頤皇兄照顧陌影的三餐麼?怎又親自過來?”
鳳隱眸光冷銳,毫無往昔佯裝的慈愛,他不悅地嘆了口氣,伸手扶起她。
“頤兒教你的,都是身爲皇族公主該學的,朕今日教你一些更有趣的。”
陌影略鬆了一口氣,“是!”
鳳隱便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雪地裡……
萬籟俱寂,宮苑裡的花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風捲着雪花,吹透了單薄的身骨。
她一身炫紫色的勁裝,在雪景裡驚豔嬌嬈,如一朵能沁出毒的罌粟。
鳳隱把一把匕首放在她手上,“影兒,殺了這男人。”
此話一出,任然和任離在廊下怔住。
榮紹亦是驚愕,着實沒有料到,鳳隱會出這樣的難題。
江雲惶恐地跪趴在地上,不知所措,不敢求饒……
陌影不可置信地看鳳隱,又看江雲,不禁懷疑自己聽錯。
她是醫者,素來救死扶傷,她是殺過嚴如皓,殺過吸血鬼和狼人,第一次怒極失手,後來是不得已。
因此,嚴格來說,她連一隻兔子都沒有殺過。
江雲血液甜美,心地善良,溫柔儒雅。而且,他憑着賣血爲生,養活一家老小。
她怎麼能殺他?
“皇舅父,影兒想知道,江雲犯了什麼錯。”
鳳隱有些爲難地凝眉,“若非要說他有錯,便是,因爲,你喜歡他。”
她喜歡一個善良的人,這人便是死罪?
“皇舅父,請寬恕他。”陌影恐慌地丟了匕首,單膝跪下,“陌影罪該萬死,自願認罰,懇請皇舅父放過江雲,他是無辜的!”
“若你不殺他,舅父便殺了任然。”
鳳隱伸手,強大的真氣迴旋宮苑,扯了任然過來,手掌精準扣住他的脖頸。
“影兒,你是知道的,舅父真氣一動,任然就爆成一灘碎肉,屍骨無存。”
“不——”她淒厲哭嚷着,不敢擡頭看任然,也不敢看江雲,更不能害死他們。
倉惶跪爬到鳳隱身前,她抓住他的龍袍,“皇舅父……求求您……您要如何責罰陌影都可以……”
鳳隱一腳踢開她,暴怒命令,“把匕首撿起來!”
聽到任然體內骨骼脆響,她恐懼地忙拿起匕首,淚落下去,心底強烈的憤怒與恐懼暈紅了眼底。
忽然,一隻暖熱的手握住她的手,匕首刺進了月白的衣袍內,煞然血浸透到手上。
她淚眼婆娑,看不清面前影像,淚落下去,才見眉眼如畫的江雲倒下來。
她忙抱住他,想嘶喊,想大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聽到他的心跳在掙扎,聽到血液朝着傷處涌動,聽到他的生命在流失……
江雲氣喘不止,口中溢出血,手緊緊握住陌影的手,卻笑得溫柔純淨,心滿意足。
“任然將軍可以永遠保護公主,江雲只是讓公主開胃的菜餚,江雲願意爲公主死!江雲的家人,從此拜託公主了。”
陌影難過地說不出話,努力點頭應下,手慌亂地按住他的傷口,血液汩汩,從指縫裡溢出……
鳳隱卻冷聲道,“榮紹,把這男子丟去獸園喂猛虎。”
“不,不要……皇舅父,影兒必須救他!他真的會死的!您說什麼,影兒做什麼,影兒再也不會忤逆皇舅父。”
鳳隱挑眉,扣住任然的脖頸考慮片刻,卻還是搖頭。
“榮紹,把這男子丟去獸園。你再去鳳荷的寢宮,給影兒選一個最美的男子送過來。”
“是。”
榮紹把江雲的屍體從陌影懷裡拖出來。
鳳隱和緩口氣,提醒,“把那匕首取下來,給影兒。”---題外話---
二更畢,明兒繼續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