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朝堂之上肅冷威嚴的帝王,在後宮裡,素來溫潤如玉,和暖如陽,讓衆妃們如沐春風。
此刻,他卻眼射寒光,眉透殺氣,橫闊的胸膛陰沉起伏,似撼天的怒龍,威嚴震懾滿殿。
太后也不禁打了個寒戰洽。
德妃欲哭無淚,也不知該如何辯解,怕他衆怒之下,定下重罪,忙扯住他的龍袍。
“皇上息怒……羿兒不是故意的,是臣妾的錯,臣妾自作主張讓他們退婚,所以他傷心之下,出此下策。”
吸血鬼太傅黎惑也單膝跪下,“皇上,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殿下的命!”
太后也深吸一口氣,“皇帝,現在羿兒生死難測也是得了教訓,所幸他也沒傷到別人。孩子嗎,難免爲情所困,做些傻事。”
百里珣深吸一口氣,壓住怒火,看向陌影,“衆御醫對此毒束手無策,陌影,還是你給他醫治吧,這幾日,御學可暫不必去。”
陌影正巴不得不要去御學鈐。
那騎馬,射箭,刺繡,還有氣死人的安凝,百里香,她通通通通可以躲過嘍。
不過,給這吸血鬼醫病,可真不是一件美差。
她硬着頭皮應下,“陌影遵命!”
“謝皇上隆恩!”德妃啜泣着跪趴在他腳邊。
百里珣嫌惡地踢開她,帶了一干無關之人出去。
卻不巧,帝后一行人未抵達冰羿宮的大門,百里玹夜滿頭大汗地衝進宮苑來。
百里玹夜忙跪下來,“父皇,母后。”
“今日沒有杖責陌影。不過,憑你如此玩忽職守,南贏王竟也能把三萬兵馬給你,真叫朕心服口服!原來南贏王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百里玹夜僵在地上,恭謹低下頭。
皇后口氣急迫地斥道,“夜兒,父皇說你呢?還不認錯?這個時候你該在軍營訓兵,跑回來做什麼?玩忽職守,你擔得起嗎?”
百里玹夜咬牙沒有爭辯,卻不知爲何,這番話竟聽得如此刺耳。
“兒臣知錯,請父皇、母后息怒……”
百里珣正在氣頭上,見他如此,悶火一時發不出,卻也壓不回去。
“既然知錯,還跪着做什麼?滾回軍營去。”
“是。”
百里玹夜起身來,站到一旁,讓開路,想等他帶人離開,再進去看陌影。
百里珣經過他身側,氣惱地一腳踹在他腿上,“還不滾?等死呢?”
皇后頓時嚇得臉色蒼白,想到太后還在內殿,忙跪在地上,擋在父子倆之間,卻又怕皇帝會一腳踢在自己身上,話音亦是顫抖不止。
“皇上息怒,夜兒也是想送聖駕離開再走,他……”
“你還袒護他?他想做什麼朕清楚的很!”
“兒臣這就回軍營。”百里玹夜無奈地看了眼殿門那邊,伸手把皇后扶起來,才懸着一顆心,飛身離開。
太后在殿內正見百里珣踢了百里玹夜那一腳,當即怒火三丈,疾步衝出來。
“皇帝,你踢老七做什麼?犯錯的人又不是他。”
百里珣忙屏退衆妃和宮人們,待院子裡只剩了母子兩人,才和緩顏色,轉身恭敬地俯首,對母親認錯。
太后卻無法接受他的敷衍。
“老四被吸血鬼轉變成吸血鬼,你要找血魔族算賬,讓南贏王跑在前面去送死,南贏王百戰百勝,但是若遇上鳳隱御駕親征,他能勝幾分?”
“……”
“他選老七幫他,如虎添翼,也是爲你,爲我靖周。你現在勞民傷財報私仇,老四又犯錯,你那一腳,竟踢在老七身上!你不怕他寒心,棄你而去?!”
“母后……老七不會離開的。”
“這些年,天狼那老妖婆,就盼着你們父子反目呢!”
百里珣不願聽她如此怒嚷,只得點頭一一應着,把錯歸於自己。
見她老人家氣息平順了,才又道,“母后,老七和老四,一個爲了陌影方寸大亂,一個爲了陌影連毒藥都敢吃,您老還要把陌影留在宮裡麼?她和她母親鳳迤邐一樣,都是禍水。”
太后聽着,反而笑了,卻是被生生氣笑的。
“皇帝,當年,你鬼迷心竅,讓一個舞姬當皇后,把正妻從後位上生生拉下來,哀家可說過你什麼?”
百里珣臉色頓時暗紅,“母后,皇后這些年母儀天下,也沒有辱沒身份。”
“哼哼,是呀!有哀家盯着,她想辱沒,也沒機會。不過,身爲帝王,你自己行不端坐不正,有什麼權利,阻止老七爲陌影失了分寸?陌影是郡主,多才多藝,還有一雙巧手救你兒子救你老母,可比你那位舞姬皇后強了千百倍!”
“母后……”
“哀家把陌影留在冰羿宮,派紅煞保護她,若你膽敢把她趕走,或者給她賜婚別人,哀家就死給你看!”太后說完,給紅煞遞了眼色,也是讓她盯着德妃。
百里珣氣得無奈,這老婆子,怎越老越不講理?!
紅煞對百里珣略一俯首,便轉身進入殿內。
內殿裡,德妃被貼身宮女繡衿攙扶着,在百里羿的牀邊坐下。
見陌影拿了一把小刀過來,她似驚弓之鳥,驚跳起來,便尖叫不止。
“嚴陌影,你幹什麼?剛纔弄一本書來推卸罪責,現在又要刺殺羿兒?!”
繡衿忙道,“娘娘,郡主是要醫治殿下。”
德妃不可置信地怒盯着繡衿,尖利的丹蔻指尖兇冷直指陌影的鼻尖。
“你相信她會醫治嗎?你是本妃的人,怎幫着這死丫頭說話?如果不是她,羿兒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繡衿俯首,不知該說什麼好。
陌影不理會她,讓香茹端了白瓷盅過來。
她拉住百里羿的手,刺破他的手指,把血滴在白瓷中內,加入水,調和過,血水就變成了暗紅色。
她便打開藥箱,取出一個小藥瓶,到出一顆紅色藥丸,放在水中,示意香茹輕輕地晃動白瓷盅。
香茹疑惑,本以爲紅藥丸放在血水裡,會越晃動血水越濃,卻不料,暗紅的血水竟變得清澈鮮亮起來。
她驚喜地要開口,陌影一把抓在她的手腕上。
“這個藥不行,再試試別的。”
香茹大惑不解,端着瓷盅不敢多言。
德妃見陌影忙不迭地嘗試,把這樣那樣的藥丸倒在一個瓷盅裡,不禁又氣惱。
“嚴陌影,你行不行呀?不行就換別人,不要在這邊胡亂應付,又搭配什麼毒藥暗害羿兒。”
“好啊,德妃娘娘去回了皇上,另請高明好了。”
“你以爲本妃不敢嗎?!”德妃說完,當即就叫來小太監,去追皇上傳話。
陌影見小太監去了,這就擺手,命吉祥和如意收起藥箱。
百里羿那種連自己親骨肉都殺的混賬東西,她嚴陌影纔不願浪費時間去救。
不過,聖旨在前,卻又不能不救。
所以,救這種人,當然要收點報酬嘍!費力不討好的事,她嚴陌影可不做。
紅煞進來,見境況不對,便過來幫忙,“郡主,真的要走?”
“不然呢?等在這裡被人罵呀?”陌影冷聲說着,諷笑睨了眼德妃。“娘娘照顧好殿下,陌影告退!”
紅煞見她把盛了血水的白瓷盅交給香茹端着,刻意地大聲問,“那四殿下……郡主不救了?”
“人家孃親不讓救,我怎麼敢救?讓他放心去死好了!”
陌影側身經過德妃,衣袂翩然地,聘婷邁步出去。
香茹等人忙帶了東西跟上。
德妃負氣衝到門口,朝着陌影跳腳咆哮,“滾!最好滾得遠遠的,不要讓本妃再看到你。”
繡衿跟過來,從旁欲言又止,想起剛纔自己被罵,終是作罷,心裡卻又忍不住盤算,如何另謀高就。
當初,德妃娘娘退婚,她便覺得,這位三郡主不簡單。如今,可真是風生水起了。
“繡衿?”
繡衿眼望着陌影的背影,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德妃轉身就見她神情古怪,厲聲道,“繡衿,你看什麼呢?魂兒也被勾走了?”
繡衿忙退後俯首,歉然說道,“娘娘息怒,奴婢只是擔心陌影郡主一走,殿下的身體恐怕……”
德妃知道她忠心,未再多怪責。
“你去,把羿兒的吸血鬼太傅黎惑叫來,本妃就不相信,沒有陌影這死丫頭,我們救不了羿兒。”
“是。”
繡衿應下,忙去請黎惑,卻出來殿門,便恍恍惚惚,一顆心都跟着陌影飛走了。
耳聽千里的吸血鬼黎惑,一聽到德妃趕陌影離開,便瞬間從宮道上折回來。
冷風迴旋,披風呼嘯,他直接進宮苑,戴着黑皮手套的手輕擡,正擋在繡衿身前。
繡衿卻低着頭,撞在他的手臂上,纔回過神來。
黎惑迅速收了手,關切問道,“繡衿姑娘,你沒事吧?”
繡衿尷尬笑了笑,頓時紅了臉兒,“不過捱了幾句罵,都習慣了。”
“既然娘娘心情不好,你在殿外候着吧。”
繡衿如臨大赦,看了眼他難辨年齡與性別的絕美容顏,忙俯首道謝。
黎惑直入內殿,見德妃坐在牀沿,正瞧着百里羿悲慟垂淚,忙上前,溫聲勸道,“娘娘,陌影郡主依了聖旨,醫治四殿下,您把她趕走,四殿下恐怕凶多吉少。”
德妃聽到他說話,才轉過頭來,沒想到,他來的這樣快。
她拿帕子擦了擦淚,似抓住一顆救命稻草,起身抓住黎惑的袍袖。
“你活了三千多歲,難道能比那個臭丫頭差嗎?”
黎惑不着痕跡地拂開她的手,上前掀了被子,百里羿一身金黃地蠶絲睡袍,滿布血點,觸目驚心。
“娘娘,您看,四殿下已經失去了痊癒能力……”
德妃並非沒有看過,她剛也想好了法子。
此刻,她眼底光芒燦亮,已全然不見悲傷。
“都說幼童的血液最調養。黎惑,你去抓個孩子來,取一點血,給羿兒服用……”
黎惑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禁懷疑她被厲鬼附身。
“娘娘,幼童之血,是血魔人的禁忌。當年血魔公主鳳迤邐前來和親,立下《三國盛世律法》,用以約束吸血鬼與狼人,其中一條便是,嚴禁殘殺幼童者,否則,格殺勿論。”
“只是取一點血救命急用,又不會殺孩子,這事兒你知我知即可,羿兒也不必知曉。”
“幼童之血,只能調補,功效也沒娘娘想得那般誇張,更無法解毒。”
德妃一時語塞,有恃無恐地勸道,“那……你醫治他呀!”
黎惑哭笑不得,“娘娘,臣不是萬能的,臣是專門訓練吸血鬼初生者的師父,不是醫者,更不懂醫術。”
德妃懷疑地打量着他,無法想象,面前這吸血鬼,三千年來是怎麼活的。
漫長的生命,學點醫術,不是小事嗎?他怎麼可能不懂?
發現救命稻草不能救命,她頓時氣怒交加,張牙舞爪,卻是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難道滿宮的吸血鬼御醫都救不了羿兒?”
黎惑點頭,“他們都看過,皆不知四殿下到底給自己吃了什麼毒藥,娘娘您如此嚴苛緊盯,他們也不敢在殿下身上胡亂用藥嘗試。”
德妃頹然坐回牀沿,嘆了口氣,眼底昏暗,莫說希望,連怒火也熄了。
她心灰意冷地啜泣道,“難道你要本妃去給嚴陌影下跪,再求她回來?”
“娘娘先回宮歇着,臣去請。”
“你能把她請來?”
“陌影郡主身爲醫者,宅心仁厚,臣多言幾句,她一定會回來的,娘娘且放寬心吧。”黎惑說完,行了禮告退出來,便去追陌影。
相較於吸血鬼的詭速,陌影腳程可謂烏龜散步一般,奇慢奇慢。
她方走過兩條宮道,就被黎惑擋住。
“臣,給郡主請安。”黎惑單膝跪下,任由她好奇地打量自己。
因剛在冰羿宮見過一面,陌影已然知曉他的身份。
她請他免禮,淺笑莞爾,開門見山,“太傅是來叫我回去的?”
“德妃娘娘言語過重,還請郡主不要放在心上,臣懇請郡主回去醫治四皇子。”
陌影笑而不語,就讓吉祥把藥箱擱在地上,從裡面取出筆墨與白紙。
黎惑不明所以,以爲她要寫藥方,便從旁等候,卻見她拿絕美的鳳眸,笑吟吟地瞧着自己,並沒有落筆的意思。
黎惑活了三千多年,生平最怕這樣的眼神。
而他從前懼怕的,便是——他真正的主子,鳳迤邐。
“郡主,您怎麼……這樣看臣?”
“是德妃把我趕出來的,而且,她派了小太監去給皇上傳話,所以我便不必再依陛下聖旨行事。太傅你請我回去,得說服德妃給我診金。至於你能說服她給多少,你做主,不過你得寫出來,按上你的手印,得了銀子,再給本郡主存到明月錢莊。”
黎惑恍然大悟,圓潤絕美的桃花面在披風下,神情古怪詭變,良久才暗歎一句,“郡主,您這是……敲詐?!”
“呵呵呵……”陌影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三聲,“說我敲詐,那好,我這就去御書房,告訴皇上,德妃把我罵了,我精神重創,渾身牙疼,腳上頭疼,指甲裡還長蝨子,所以,我這裡就算有藥方,也救不了四殿下了。”
什麼渾身牙疼,腳上頭疼?
黎惑聽得眉梢微跳,脣角輕顫,看着她儼然如看一隻耀武揚威的小妖孽。
見她轉身就朝御書房那邊走,他慌得忙蹲下來,在藥箱的白紙上大筆一揮,慷慨地寫下,“十萬黃金。”
紅煞不可置信地瞧着那四個大字,下巴差點掉下來。
香茹等人相視,忙咳咳咳……咳個不停地提醒小主子回來。
陌影聽得暗示,樂滋滋地悠然旋身,無限絕美地理了理袍袖,眨了眨鳳眸,視線才落在那按了血指印的白紙上。
輕飄飄地一瞥,她把白紙拿在手上,鳳眸又驚詫地眨了眨,才愉快地笑出來。
“太傅果然爽快,本郡主心情好多了。你先去安排吧。還有本郡主醫治病人,不喜歡有人在身邊嘰嘰喳喳的亂嚷嚷,你知道怎麼做的,哦?!”
“是,臣知道了。臣一定勸德妃娘娘,不要打擾郡主醫治。”
“很好,本郡主先去御花園的亭子裡等着,等你安排妥當,本郡主看到錢莊憑據,馬上就去給四皇子醫治。還有,你要確定那錢……是德妃的錢,本郡主不要你墊付的,明白?”
黎惑不敢相信,這丫頭竟然把他尷尬的心思也看穿。
“臣恪守郡主要求。”
陌影卻不相信,他會“恪守”。
“紅煞,你跟着黎惑去,監督着她……”
紅煞不悅地說道,“可是郡主,太后娘娘有令,讓屬下保護您!”
陌影視線在她和黎惑之間流轉,越瞧越覺得自己的主意完美。一個女子單身五千年,都沒有男朋友,嘖嘖……可不叫人難過麼?
“現在誰敢殺本郡主呀?那不是要四皇子的命麼?你放心去吧!”
紅煞只得道,“是!”
主僕四人,目送紅煞和黎惑去了,頓時前仰後合,花枝亂顫地狂笑。
陌影拿着白紙,腦子裡飛快地噼裡啪啦撥弄算盤。
金子換算成銀子,銀子換算成人民幣,人民幣換算成美金,美金又換算成歐元……她開心又無聊,忙得不亦樂乎,笑得眉眼彎彎,囂張跋扈,原形畢露。
自從穿越來古代,姐姐她還沒見過這麼這麼多錢呢!
這一大堆金子,足可夠她買一棟宅子,開幾家店鋪,縱橫異世,花天酒地,囂張跋扈一輩子了。
“你們都有份哈,都有份……以後跟着本郡主,吃好的,喝好的,有男人,有房子,有車子……”
她開心地勾住吉祥的肩,搭住如意的背,頂着香茹的額頭,“有本郡主的,就有你們的,我們一起懲治壞人,發大財哈!”
吉祥忍不住笑道,“德妃那張臉,定要被氣歪了!”
如意眉飛色舞,“不,一定氣吐血……”
“哈哈哈……”
香茹正面對着她們三個,笑着笑着,笑就僵在臉上,又開始對陌影咳嗽。
陌影看出她神情不對,鬆了吉祥和如意,循着她的視線轉頭,就見百里玹夜不知何時,竟站在了背後。
全無形象的主僕四人,瞬間端正站好,慌亂地迴歸淑女儀態。
陌影忙扶了扶髮髻,整了整衣袍,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七殿下……金安。”
“難得見你這麼開心。”百里玹夜眸光玩味地走過來,抽過她手上的“十萬黃金”。
“哎……”陌影驚得倒抽涼氣,頓時站起身來。
香茹和吉祥、如意等人,卻纔回過神來,驚慌地跪下去。
百里玹夜若有所思,看着白紙上俊秀的字跡,綠眸冷睨她一眼,又把紙遞給她。
陌影接過來,迅速疊呀疊,疊好了收進懷裡,就怕這不義橫財生翅膀飛走。鵝蛋臉兒亦是驚恐萬分地,再不敢擡起——題外話——
二更晚上傳o(n_n)o~親愛滴們,有月票的來一張,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