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將手一指來路的山林田地,朗聲道:“姑娘認不認得這地方?算了,你是哪裡人,我送你回去!”
紅妝少女怕生生地道:“我家住四川灌縣裘家廠壩,就勞煩小仙童了!”
說話間,手掌有意無意地整理了一下衣飾,將額頭上的一根銀簪偷偷藏在了手心。
蕭清不禁氣結,我這麼像妖道嗎?我還是一個孩子,你知道不知道?!
現在多半是想自殺來保住一身清白,和自己還真是同病相憐。
不管了,就以師父爲榜樣,讓你這不識好歹的丫頭想死都難。
也不說破,假裝沒有看到,將手一指下面道:“我們先去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然後再送你回去。”
左手一探,輕輕抓着她藏着明晃晃銀簪的胳膊,暗中扣着她的脈門,輕輕一提氣,就扯着紅妝少女騰身飛起六七丈,不等落地,腳掌輕輕在山澗的礁石上輕輕一點,就再次竄出十餘丈。
紅妝少女只覺一股力道帶着自己,猶如騰雲駕霧般地飛騰在山澗上,幾次見身邊小仙童都是腳尖輕輕朝水波一點,就飛起十餘丈外。
這樣的武功,倒是聽素來好武的夫婿說起過,好像叫什麼“登萍渡水”,但也是形容輕身功夫修煉到了登峰造極,能憑藉荷葉樹枝,在水面行走。但也只能自己一人提氣輕身才行,哪裡如同面前的小仙童帶着一人還如飛般行走在溪流中。
前面山腳現出兩戶人家,蕭清不顧幾位山民的驚訝,連猜帶蒙地才弄清楚了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這都快到閬中地界了,距離灌口還有幾百裡。
蕭清將紅妝少女拉到山路邊,眉頭微微皺起,小聲道:“姑娘,這裡去灌縣有些遠,等下我……”
正說間,耳邊陡然傳來破空聲,輕輕一讓,就見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衣大漢,正手持鋼刀向他當頭砍下。見一刀未中,寶刀在空中劃出半個圈子,繼續朝他肩膀斬了下來,口中更暴喝道:“妖道膽敢強搶民女,今日你李家爺爺就饒你不得!看刀!”
沒見識,這麼小的妖道強搶民女來幹什麼?!
蕭清輕輕一彎腰,將攔肩斬來的寶刀輕輕讓過,左腳朝後一甩,猶如風車般以右腳爲支撐點,砰地一腳踢在寶刀刀背上。
勁氣涌出,黑衣大漢只覺一股巨力涌來,身不由己地退開三步,在地上留下三個寸許深的腳印。
又被師父算計了,剛纔最後一句蕭大俠絕對是意有所指,真不愧是蓋世大魔頭。
蕭清心頭哀嚎一聲,退後兩步,將紅妝少女輕輕鬆上了一塊山石,無奈道:“嗨,你先站遠一點,讓我解釋這個誤會。”
說話間,姿勢不變,猶如腳下安上了彈簧一般,一下臉貼着臉地站在黑衣大漢面前,做了一個鬼臉道:“你哪隻眼睛見我是妖道了”
“還想狡辯,看我七步連環奪命刀!”黑衣大漢手中寶刀一舞,化爲千百片雪花,鋪天蓋地地將蕭清團團罩住。
呀,還看不出這如同土匪強盜的大漢,還真是一位大俠呢,剛纔唯恐傷了那女孩,沒有施展全力,這時候纔拿出真功夫。
“看我降龍十八掌!”
蕭清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當一下貨真價實的蕭大俠,拿出招牌武功。反正他現在是半個神仙,論武功,至少天下無敵手。
至於招式,馬上隨手創一套出來就行了。
手掌一圈,呼地一掌拍了出去,學足了架勢。
黑衣大漢見小妖道武功如此了得,卻怡然不懼,越戰越勇,寶刀轉眼化爲一圈銀光,將小妖道團團圈在光圈中。不過越打越心驚,那小妖道好像武功招式都磕磕碰碰,但身手堪比靈猴,自己根本連他毫毛都碰不到。
纔打了十餘招,小妖道的掌法就漸漸發揮威力,每一招簡簡單單地打了出來,破空掌力竟然帶得他的寶光運轉不靈。尤其好幾次小妖道明明可以痛下殺手,卻收手不前,反衝着自己做鬼臉。
暗中朝旁邊身穿嫁衣的女子瞥去,見那姑娘也是一臉地關切和害怕,雙手捂在胸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陡然賣了一個解數,退開兩步,橫刀當胸,大聲道:“姑娘,你是不是被這妖道擄掠過來的。”
紅衣女孩輕輕搖了搖頭。
黑衣大漢放下寶刀,大聲道:“不打了,今日我李鎮川算是走眼了,鬧出一個大誤會。小兄弟,李某向你賠罪!”
蕭清身體正飛在半空,正準備創造出一招飛龍在天,聽大漢一說,不禁呆了一呆,筆直落在他身邊,驚聲道:“你叫李鎮川?川東當大盜的那個?!”
黑衣大漢點頭道:“李某雖是強盜,但盜亦有道,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江湖擡愛,送我獨霸川東的諢號,小道長又是何人門下,武功如此高明?”
哈哈哈,真是瞌睡來了天上掉枕頭。遇到未來同門了,哦,不對,是遇到將來的師侄。
“我師父說出來你也不知道,不過我卻知道你是誰!土匪頭,你既想行俠仗義,小道就成全你,請你將這姑娘送回成都灌縣,酬金麼,就……”
這話好像有哪裡不對,仔細想想,好像又沒毛病。算了,不是計較土匪大俠的時候了,先將人安置好纔是正理。不然等下和仙人打起來,這女子有一萬條命都不夠。
蕭清在身上一陣亂掏,最後才摸出一小錠銀兩和一個紙包,這還是前日從好心姑娘裝神弄鬼騙來的。
“小仙童,我還是隨你回去,小女孤身一人,豈能和一不認識的男子上路?”紅妝女子見兩人不打了,連忙上前站在蕭清身邊。
李鎮川沉聲道:“姑娘既不願意,李某更不強求,只是管了閒事,就多問一聲,姑娘姓甚名誰,我也好讓人先回去報信,免得家人擔心。”
紅妝女子沉默半天,才小聲道:“我姓裘,家兄裘友仁,在灌縣薄有名氣……咦,小仙童,你怎麼啦?!”
蕭清將目光左瞅瞅李鎮川,右瞅瞅新嫁娘,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想笑又笑不出來,想哭又覺得無此必要。
這位姓裘的新媳婦,不就是自己的另外一個師侄裘芷仙嗎,峨眉小一輩弟子中的美廚娘。她失身妖人兩三年後,才被峨眉派的女煞星李英瓊所救。
現在……若不是鄧隱安排的,連自己都不信。不然怎麼會專程碰上妖人呢?
不過要是說出來,面前兩人不拿自己當妖道看待纔是怪事了。
最後將手中的銀兩和點心朝裘芷仙手中一塞,揉揉腦袋道:“善哉善哉,兩位就別爭論了。我看你們兩人皆喜氣上透華蓋,此去峨眉必有遇合。土匪頭,人就交給你了,將裘姑娘送到峨眉山解脫庵,告訴庵裡的老佛婆,裘姑娘是小姑奶奶未來師妹。此中原因,自有高人向兩位解釋。小道已是血神子替身,只會禍害蒼生,和我在一起性命難保,告辭!”
說到最後一句,一幢青光從身上涌起,轉眼就化爲一道尺許長短,寒光四射的寶鉤,破空直上,一瞬間就直入青冥,消失得無影無蹤。
地上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響說不出話來,心頭更是亂成一團。
飛身在空中的蕭清,茫然間有些不知所措,血神子暫時“不在”,他纔有餘暇回想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要是小元大劫真被血神子破壞,他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儘管現在成了血神子的徒弟,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一個玩笑,大家都是各懷鬼胎,同體異夢罷了。叫一聲師父又何妨?至少自己有戮師犯上的權利,說白了也是替峨眉正道抹黑罷了。
本以爲自己無足輕重,想盡一切法子抱上小姑奶奶的金大腿,混入峨眉修道成仙。但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情形,居然變成了滅世之因?但看師父行徑,居然還有閒情雅調改寫峨眉弟子的因果,又是爲什麼?
不過自己好像相信血神子不會替老天爺幹活,但那只是師父鄧隱的想法,要是受體內陰魔播弄,難免反悔。不管了,先回峨眉,找白眉禪師,用佛光心燈滅了血神子的法體,自己就當陪葬,形神俱滅都在所不惜,至少也讓他減了無數兇焰!
蕭清正欲掉轉遁光,才發現如臂使指的列缺雙鉤好像自動通靈般,就是不朝峨眉那方向飛。
“師父啊,你老人家究竟要幹嘛?既不讓我自殺,也不讓我陪你自殺,你總該找點事情給我做行不?要不,我們師徒二人去南極修煉,等你老人家躲過天劫纔出世好不好?”蕭清百無聊賴地嘀咕道。
才一說完,就見面前光影微微一閃,人就換了一個地方,四周昏沉沉的一片,腳下山嶺都十分荒寒,只有前面一座小山林木繁茂,溪水淙淙,一條石板官道徑直通向半山腰,氣象甚至肅穆。
還不等看清,人就落在了一座巨大的石碑下,那石碑看起來造型奇古,上面字跡早已磨損乾淨,碑身多出殘損,滿是蒼苔。碑下的大石龜四足起斷,腦袋更不見蹤影,只有少許龜甲看得出原來的形狀。
“披雲履冰謁橋陵,翠柏煙寒玉露輕。袞冕霞飛天地老,文章星煥海山清。徒兒,你可知此地何處?”
耳邊再次傳來半天沒有聽到的聲音,讓蕭清心頭駭然大震,不可思議地看了過去,心頭冒起絲絲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