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餐霞大師(五千字大章)白雞玉兔脖頸相交,在空中嚶嚶啼鳴。
程心瞻看得目瞪口呆,周輕雲呆呆望著,面紅耳赤。
而兼顯道長手捏雷符,不知所措。
“何人鬧事?”
一道女聲從高峰上傳下,隨即漫山的霞光化作巨手,將三人兩劍一把捏住,提上了高峰。
高峰上的松林不大,僅有百餘棵,但棵棵都是盤虯臥龍,每一根松針都泛著碧光。
在松林中,僅有一個小木屋,在木屋對面,有一棵橫臥的古鬆,有水缸粗,鬆幹上有一個坤道盤腿而坐。
這位坤道身披丹鶴霞衣,頭頂重山冠,看面容在四十歲左右,此刻雙眼微閉,手上握著一柄青羽法扇,正在緩慢招搖著,氣質雍容典雅。
三人兩劍跌落在地。
“師尊!”
女子一眼便瞧出自己身在何處,正是日日夜夜魂牽夢縈之地,而眼前之人,更是日思夜想之人。坐在地上的周輕雲這一聲叫的是百轉千回,不知蘊藏著多少思念。
坤道猛地睜開眼,一眼就望見了周輕雲。
“雲兒!”
周輕雲淚如雨下,連連叩頭。
兼顯道長和程心瞻只看見那樹上霞光一閃,人就不見了,緊接著便蹲在了周輕雲跟前,將其扶了起來。
“真的是你,雲兒!”
坤道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一邊兼顯道長和程心瞻也站起來,兼顯道人有些意外,只憑這一手,他就可以斷定,這位最低也是三境四洗往上了,要說四境也不是沒可能,反正自己是沒有一點還手之力,這黃山還真是臥虎藏龍。
等穩定了情緒,坤道這才朝兩人看過來。
兼顯道人還是手捏三清印行禮,還是那套說辭,“三清山陶兼顯攜徒程心瞻見過道長,道長無量壽,誤闖了貴府寶地,還請見諒。”
坤道有些驚訝,也還了一禮,“原來是三清山的道友,方纔倒是貧道失禮了,請莫見怪。”
兼顯連道無妨,又看向周輕雲,“不知方纔可是有什麼誤會,爲何道友突然……?”
周輕雲此刻紅著眼也紅著臉,「月魄」重新化作劍形躲在她的身後,她搖搖頭,“我也不知「月魄」爲何……”
說到此處,她彷彿想起了什麼,望去另一柄同樣躲在程心瞻身後的劍,隨後猛地看向程心瞻的臉,
“「桃都」劍!你是那個搶了英瓊飛劍的人?!”
程心瞻眉頭一挑,“哦?她是這麼跟你說的?”
話一出口,周輕雲便覺不妥,像這樣一個一身正氣又會吟詩作對的人怎麼會做出奪人財寶的事來呢?
“想必其中定有什麼誤會。”
她立即補了一句。
而兼顯道長只覺得這些人都在打啞謎,說了半天自己怎麼聽不懂。而且自己師徒只是路過,這又被問詢,又被攝拿,現在還污衊上了,心中亦有不快,於是他直言道,
“這位道友不妨把話說明白些,我三清山做事自有規矩,在哪都是行得正,坐得端。”
周輕雲聞言一急,自知失禮了,便要出聲解釋。
“道友恕罪,我看大家都是有緣之人,不如坐下再談。”
這時,坤道張嘴了,她大袖一甩,地上便出現一套石桌石椅,桌上還有四盞熱氣騰騰的茶。
“兩位道友來的巧,這是我今年才新制的明前茶,而來黃山不可不品毛峰,請。”
大修士請茶,兩人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落座就位。
“先品茶,再談事。”
坤道又說了一句。
於是兩人便捧起了茶盞,程心瞻低頭去看,只見杯中霧氣結頂,湯色清碧微黃,葉底明亮,香氣如蘭。
他抿了一口,這茶入口清香高爽,滋味醇甘,尤其入喉後,直接化作一股磅礴靈氣融入經絡,讓人通體舒泰。
“好茶!”
兼顯與程心瞻齊齊讚歎一句。
這時,坤道才笑著開口,“貧道號餐霞,見過兩位道友,這是貧道徒兒,周輕雲。”
兼顯道人臉色一變,看向坤道,“我聽說黃山近些年成立了一個黃山治,使得羣山靈氛更甚以往。據說治裡還有五境的頂天人物,但發起者卻是一個古道熱腸的四境坤道,號作餐霞大師?”
坤道只是笑了笑,“我號餐霞,大師不過旁人盛讚,當不得真。”
兼顯拱拱手,“成立山治大不易,亦是大功德,前輩可當大師之稱。”
餐霞大師擺手,但臉上卻是笑的開心。
“不知方纔在山下因何事拔劍?我是聽到金戈交加聲纔出的手。”
餐霞大師問向周輕雲。
周輕雲紅著臉把「月魄」放到桌上。
「月魄」劍藍刃白柄,狀如冰晶,瀰漫著一股寒意。
見狀,程心瞻也把「桃都」放到了桌上。
於是兩劍又開始鳴和。
“非是動手拔劍,是飛劍有靈,自行出鞘相認,相交作鳴,我等也始料未及。
“蜀山的長眉真人在飛昇前曾親自煉了七口飛劍,三陽四陰,其中,「桃都」爲陽首,「月魄」爲陰首,兩劍秉承日月真形,爲白雞玉兔,是,是一對雌雄劍。”
說到後幾句,周輕雲聲如蚊蠅,面若滴血。
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當她知道「桃都」「月魄」爲雌雄劍時,還格外慶幸陽劍被李英瓊拿去,否則要是被那三個男子拿了,定要鬧出閒話來。
可是怎麼到底還是入了一個男人手裡呢?
“妙一真人將七劍傳下時,我得了「月魄」,「桃都」被李英瓊得去,但後來聽說在山外被人奪走,下落不明……”
這時程心瞻接過話頭,“輕雲道友,伱也說飛劍有靈,你覺得這「桃都」要是認那李英瓊爲主,是我這個境界能強奪的嗎?”
周輕雲聞言搖搖頭,「桃都」被妙一真人親自授予英瓊,這般情況下都不服英瓊,可見其挑剔與靈性,哪會輕易被奪走,一定是遇見了道意十分契合之人,自行擇主了。
“是非曲折我不想多做解釋,非盜非搶,得劍我問心無愧。反而是那李英瓊,嗜殺成性,煞氣沖天,「桃都」要是跟了她,靈劍早晚成了煞劍!”
程心瞻斬釘截鐵說道。
聽得這般話,明明是同門,可週輕雲回想起李英瓊那性子,卻又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餐霞大師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既然沒起衝突就好,於是她又問,
“那輕雲,你和三清山的道友是如何遇見的?”
“徒兒今日回山,恰巧遇見了兩位遊賞至此處的道長,又聽見這位心瞻道友吟詩頌景,便現身一見,這才使得兩劍相交。”
“哦?”
餐霞大師看向了程心瞻。
周輕雲看了看程心瞻,又說,
“心瞻道友還說咱們文筆峰是「夢筆生花」之景呢!”
見程心瞻沒有任何不悅之色,她便將程心瞻對「夢筆生花」的描述與那首詩快速說了一遍。
“哈哈哈~”
餐霞大師爽朗大笑,“好詩,好句,小友好才情。”
程心瞻拱手道,“大師過譽了,詩是凡詩,景卻是仙景。”
聞言,餐霞大師笑的更開懷,看著程心瞻的目光也愈發滿意。
她的目光在桌上兩口飛劍上流轉,沉吟片刻,便道,
“我文筆峰受你詩讚,卻不可讓你白贊,我這裡剛好有一篇駕馭飛劍的法門,便以此來答謝小友。”
說著,她便拿出一支玉簡,遞給了程心瞻,上面刻著,《鐵柺李說離火急疾劍經》。
程心瞻心頭一震,仙人遺藏?
他連忙拱手道,“不過是有感而發信口胡言,哪裡當得如此厚禮,還請大師莫要折煞晚輩。”
餐霞大師聞言笑了笑,“吟詩於你是信口,贈經於我則是信手,又分什麼厚薄呢?”
兼顯道長在一旁聽得眉頭一跳,這餐霞大師究竟什麼來頭?
但此話落在程心瞻耳中,竟覺得十分有理,是了,難不成我的詩就比不上這劍經麼?他自詡灑脫,可此時卻比不上大師的灑脫,還是落了下乘。
於是他接過劍經,道了一聲,“大師,受教了。”
於是餐霞大師笑意更甚。
“一事不勞二主,那麻煩心瞻替我在這文筆峰的南崖刻下「夢筆生花」四字如何?以後說起來,我文筆峰也算是有摩崖石刻了。”
程心瞻自然應下,念頭一動,「桃都」便飛出峰外,劍走龍蛇,石皮簌簌而下,是以雲隸刻就四個大字,
夢筆生花。
一時賓主盡歡。
這時,餐霞大師又似不經意的問起,“兩位從三清山跨域而來,是專爲賞雨山的嗎?”
兼顯道長沉吟片刻,這餐霞大師是黃山治的發起人,想必是個有心的,一身霞光且有天仙傳承,那想來也是正道中人,看著又來歷不小,在這黃山查探山根,或許真能借其一臂之力,想了想,便道,
“大師,我等是修雷法的,前段時日我這徒兒查看歷年普降雷數,發現慶州地域的二月春雷逐年遞減,這是陰邪滋生侵染地脈的徵兆,所以我二人專門前來查探一番,由於黃山爲慶州山根源頭,故來此找尋線索。”
餐霞大師聞言一驚,竟直接站了起來。
於是剩下三人都站起來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餐霞大師勉力笑了笑,讓大家坐下,自己則將面前的茶水一口喝乾,周輕雲從沒見過師尊這般喝茶。
“可否請道友詳說?”
兼顯看向程心瞻,“心瞻,是你整理的,你說吧。”
程心瞻點點頭,於是把慶州各地十年來的二月春雷點數細細說了一遍。
餐霞大師眉頭越皺越緊,聽罷後長嘆一聲,“貧道忙前忙後籌備山治,到頭來卻只侷限於這一山之地,慶州地界春雷不足這樣的大事我竟毫無察覺!”
兼顯道人則說,“大師不必傷懷,不過術業有專攻而已。”
餐霞大師點點頭,又問,“那道友和心瞻可有何發現呢?”
兼顯搖搖頭,“我等也是初來此地,未曾有什麼發現,大師久居黃山,不知可有什麼妙法能探查地脈呢?”
餐霞大師皺緊眉頭,她修雲霞之道,還真不懂探查什麼地脈。
“無妨,無妨,我等再找找便是。”
兼顯看餐霞大師好像也沒什麼更妙的法子,便張口道。
餐霞大師又說,“我可與你們一道找,也可告知山治,再通報羣山的散修道友,一起找尋。”
“不妥!”
兼顯與程心瞻同時說。
“這陰邪之物要是天生地養還好說,但如果是什麼人故意爲之,不管是您以四境修爲搜尋山源,還是羣修齊動,如此大的動靜,被有心人瞧見了,容易打草驚蛇。”
兼顯解釋了一句。
餐霞聞言點點頭,“有理,是我心急了,那這樣,輕雲,你同三清山的道友一起找,如果深入或是誤闖了哪處散修道友的洞府,你便解釋一二,就說這兩位是我請來遊山的客人。”
周輕雲當即稱是。
兼顯與程心瞻對視一眼,也道了聲好,方纔他們不就是誤闖了文筆峰麼,只是餐霞大師好說話,這要是遇上個不講理的,也是樁麻煩事。
“兩位道友請稍待,我與徒兒交代一二。”
餐霞大師說著。
兩人自然說好。
餐霞大師領著周輕雲離開石桌,來到遠處的崖邊,青松將兩對師徒隔開。
餐霞大師看著遠處的雨霧,負手而立,輕輕道,
“輕雲,你不在峨眉修行,回來所爲何事呀?”
周輕雲聞言下跪,泣道:“師尊,徒兒不想在峨眉修行,徒兒只想在文筆峰侍奉師尊!”
聞言,餐霞大師杏眼含煞,
“怎麼,峨眉不好嗎?妙一真人待你不好嗎?”
周輕雲輕輕搖搖頭,泫然欲泣,“峨眉好,但也比不過黃山,妙人真人不曾虧待我,但更比不上師尊。師尊,你可知……”
餐霞大師點點頭,打斷了她,“我知。”
她擡頭愣愣看著師尊。
“從我把你送上峨眉時,我就知道,你會成爲妙一真人的弟子,今日有外人在,你不該叫我師尊的,我也不該喚你徒兒,只是你忘了,我也忘了。不過那三清山的兩位爲人君子,即便日後知道了,應該也不會亂嚼是非。”
餐霞大師悠悠說著。
“可師尊,當時您不是說只讓我去學法的嗎,您可沒說是另投他門,您是早就不想要徒兒了嗎……”
周輕雲哽咽著。
餐霞大師心中一痛,苦笑道,“癡兒,世上哪裡有白學的法!你當那峨眉山是什麼了!爲師當時不將你瞞哄過去,你如何肯留在峨眉?”
“可我不想學峨眉的法!”
周輕雲終於壓抑不住,抱著餐霞大師的腿,大哭出聲。
餐霞大師蹲下來,摸著徒兒的青絲,苦澀道,“傻孩子,你師尊我是從散修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雖然僥倖得了八仙的傳承,在這紅塵裡也混出了個名頭,但散修永遠都是浮萍!天上沒有人在,成仙又是何等的艱難!爲師又怎麼願意讓你再走爲師的老路!
“那日妙一真人突然找上門來,說你是大興峨眉之人,有天仙之姿,勸我放手,他必傾囊相授。他是飛昇在即的人物,何苦來誆騙消遣我,你說,這教爲師如何選擇呀!你跟了我,只是誤了你!”
說到此處,餐霞大師也流下了淚水,養育多年的徒弟,拱手讓人,她又何嘗不是心如刀絞。
她強忍心痛,還來強笑著勉力徒弟,
“輕雲,你聽爲師的,峨眉的強大不光是在塵世,更是在天上,你在峨眉專心修道,力證天仙,說不定,還要趕在爲師前頭。到時,無論是爲師壽元已盡還是風燭殘年,你儘可來渡爲師了。到時,我若壽元已盡,你來尋我轉世,我倒還要叫你一聲師尊呢!”
周輕雲破涕爲笑,點了點頭,這樣就很好了,只要知道不是師傅不要自己的就好,自己在峨眉也多了一個理由了。
“話說回來,你今天回黃山到底是爲何?”
聞言,周輕雲神色也嚴肅了許多,湊到餐霞大師耳邊以手遮嘴低低的說了幾句話,而餐霞大師神色變了又變,最終緩緩點頭。
“你回去時轉告妙一真人,就說爲師知道了。”
周輕雲點點頭。
“那你這次回來能待多久,妙一真人可有說?”
周輕雲搖搖頭,“這倒沒有,真人還讓我多待一段時間,以解相思。”
餐霞大師聞言笑了笑,連說了幾句好,但馬上又換上了一幅愁容,“那你這幾天先隨三清山的道友查看地脈,找到問題後你我師徒再好好談心不遲,這慶州的地脈怎麼會出問題,哎,真是多事之秋。”
周輕雲稱是。
“這個你拿著,我的徒兒也開始煉飛劍了,又怎麼能沒有劍經呢?”
餐霞大師遞過一個玉簡,周輕雲一看,上面分明寫著:
《鐵柺李說坎水綿柔劍經》。
“師尊,這?”
餐霞大師笑了笑,
“這和給那小子的是一對,這劍訣可以分練,更可以合練。你兩飛劍一陰一陽,剛好可以憑此訣雙劍合璧,威力能高出數倍,不過你卻不必告訴他,等日後真要用時再說不遲。
“而且,離火劍訣剛猛無匹,迅急如火,卻偏偏走不出坎水的棉柔之勢,要是哪一天他敢以此法傷你,你用坎水劍訣便可輕易留下他的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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