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扶蘇看了眼錢舒,既是傾佩也有感慨尋常百姓竟然有如此見識。
之所以要和老漢同乘行,並非是徐扶蘇腳力不夠,恢復築基境且又上一層樓達金身境。雖然離圓滿的大金身仍然有段距離,但在他看來破境只是時間早晚。 武道修行,唯有真正入了金身境,才擁有了能夠登山攀峰的資格。
錢舒額頭眉心處有一股黑霧,揮之不去。老漢精神看似不錯,但隱約有些虛不受補。
早在徐扶蘇撞上錢舒時,就知道錢舒應該是撞邪了。
趁着和錢舒喝酒的時機,徐扶蘇有意無意地問道:“錢老哥,這幾天除了拉過我,還有沒有人坐過老哥的車。”
“小兄弟,說來也怪。前幾天傍晚趕路去金陵,正好碰上個國色生香的妙齡女子。”
“誒誒,小兄弟別拿這種眼神看我呀。你看老哥我像是那種見色起意的人嗎?”錢舒白了眼徐扶蘇,身旁白袍少年的眼神他不用細想都明白是啥意思。
“對呀。”錢舒看向身旁氣度不凡的男孩,“那個女孩子,就上了俺的驢車讓我送她回家。一個姑娘家家的不容易,就沒有收她的錢,送她回家。”
“那你還記得她家在那裡嗎?”
錢舒擡頭望天思索了一番,邊架馭驢邊說道:“我也不太記得她說的地方,就是迷迷糊糊的把她送回了家。”
坐在老漢身側的徐扶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初入金陵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徐扶蘇隨便借了個理由,讓錢舒把他掛在胸前的平安香囊給他看看。
錢舒心大,脫下平安符遞給他,順便跟他說,這個香囊是他從雞鳴寺裡求來的。
徐扶蘇接過錢舒的香囊,放在手心把玩,香囊上的確殘留着似有似無的佛家氣息,但已經幾近消匿。
趁着錢舒不注意,徐扶蘇偷偷將先前從武當,用幾條烤魚賄賂張道靈畫了的一個驅魔符和靜心符放入其中。
錢舒彷彿沒有注意徐扶蘇的小動作一般,專心駕馭驢車。徐扶蘇將手中的香囊還給錢舒,問道:“錢老哥,還有多久能到金陵。”
“要到了,要到了,莫心急。”錢舒不急不躁地回答。
終於,在跨越一座山後,徐扶蘇見到了那座矗立於秦淮河之上的江南第一地,六朝古都金陵。
望着古城金陵,徐扶蘇也是想起了春秋北唐國時詩人所撰的詩文《金陵圖》,下意識的讀出: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公子好詩情!”錢舒豎起大拇指,一個勁的誇讚。
將徐扶蘇送至金陵城下時,錢舒朝他抱拳道:“這剩下的路,老漢就不陪公子走這一遭了”
沒等徐扶蘇會意,再轉頭時,哪裡還能見那老漢身形。
頓感驚愕的他猛然再看向那座金陵城。哪裡還有一開始所見時的巍峨宏偉,入眼所見皆是一地殘骸斷壁。
在徐扶蘇不見的幻境外,老漢“錢舒”慢騰騰地跳下馬,一身粗布麻衫的錢舒蹲在一灘泥濘水窪邊上。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水窪中的白袍少年,喃喃自語:“葉宣,我齊玄和你下了這盤棋。看看你我間,誰能勝出。”
“我既然已入局,自然要勝天半子,勝你半子。”
齊玄忽然擡頭朝北望,若有所思,淺笑。再轉身面向虛空,伸手做請姿。身穿一襲黑袍的光頭和尚自飄渺中來,“恭請三聖入局。”
那位黑袍僧人雙掌合十,佛語道:“聖字不敢當,既然天師相邀,本該是現世身前來赴約,卻是我這位前世身來和天師手談,還望見諒。”
黑袍僧人面前的齊玄點頭,疑惑:“你是武當前,還是武當後。”
僧人輕笑:“武當前,我出家是和尚,武當上,我爲道士。武當後,我下山爲國師。”
齊玄突兀地問道:“這盤棋是武當和龍虎山的道門之爭,怎麼不讓徐長卿和我下上一盤。”
僧人搖頭,無奈一笑:“佛道在貧僧看來並無差別,徐長卿在廬山瀑布下休眠十年,暫且不能來和天師下棋。”
齊玄點頭,除去“錢舒”面容障眼法的他露出真容。竟是一副詭異容顏,愣是讓黑袍僧人都神情一愣,轉而淡淡笑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請天師執子落子。”
“敢問大師名諱。”
“阿彌陀佛,貧道釋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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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書院彩雲閣,一身紅袍儒衫的陳世墨伏於案前,着筆落墨,神情專注的在書上留下注釋註解。
自登廬山來,近兩年之久,他一共閱盡萬本藏書古籍。儒家、道家、佛門、法家等諸子百家典藏無一不讀,讀書如搬山。
陳世墨揉了揉泛酸的眼眸,在座位身側周圍皆是各式書籍,一開始時陳世墨還會將書架拿下的書原封不動地放回。後來他看的書越來越多,也就懶的放歸遠處,隨意地在身邊壘起,隨時想看便隨時拿出閱覽。
除去日常食餐和三急時間,大都時光陳世墨都在彩雲閣中讀書,倒也享受。
陳世墨輕揉眉心,緩解疲憊。久別蜀中兩年,當初的少年郎如今已身材高挑,長相清俊,除了有書卷氣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曾經的木訥呆板的少年郎如今神情堅毅,陳世墨仰頭閉目凝神,似乎在對自己說道:“早點讀完這些書,該下山找大師兄和小師弟了。大師兄志在天命,小師弟又是真龍之後,實在難以抉擇呀。”
他微微睜開眼簾,望向書桌白紙上,一左一右分別寫有“從龍之臣”,“忠臣。”
陳世墨收攏袖子,放在腿上,眉目輕佻:“先坐龍臣,再做忠臣。我們三師兄弟,誰都死不了。”
突然彩雲閣的大門由人推開,一道熟悉蒼老的聲音響起:“世墨呀,讀的怎麼樣了?”
“一天到晚的來問我,煩不煩人呀了劉老頭。”陳世墨沒有擡頭看向來人,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還有呀,陳夫子都跟你說過了,不要騎着那頭鹿進彩雲閣。上次它亂拉屎,你忘了?”
倒騎白鹿的劉業訕笑,坐下白鹿憋了老人一眼,眼神幽怨敢怒不敢言。劉業打了個馬哈,笑道:“這不來關心關心你嗎,不然你下山跟葉宣告狀怎麼辦。”
“快跟院長說說。”
書桌案前的儒衫少年擡起頭,眼神中金光流溢。
劉業目瞪口呆,霎時間彩雲閣金碧輝煌,猶如一座金屋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