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置在王府幾日,在樑王府裡帶着白貓如意上下兜轉了一個遍的世子殿下,乏味至極的他這才知道書上總描述的深院鎖閨的女子幽怨極深的源頭活水從何而來。
世子徐扶蘇也不去打擾深坐於玲瓏閣裡的枯槁儒士,沒有平日在蜀中時的學堂授課,當下無所事事,父親徐芝豹爲了他的安全,也不願意放他出門在京城中游玩。因爲離他南下長安的日子倒着數,便在明日了。
負責服侍世子的那一批下人,已經在替世子收拾行李,以及一些衣物。衣物大都是徐扶蘇在蜀中時常穿的,即便是重新做回豪奢子弟,仍是覺得習慣了的衣裳穿着舒心。
世子徐扶蘇懷裡抱着小白貓,一口姐姐一口妹妹的,對府邸裡來往的丫鬟問好嬉笑。樑王府中的丫鬟對這位性情溫和,禮貌舉止都恰到好處的世子,觀感都不錯。
無論是在北樑王府待了許多年的丫鬟還是新招的,都私下一致覺得世子殿下年紀不大,討好女人的本事卻是一流。以後保不準就是風流倜儻,處處留情的公子哥。
大管家沈夢溪也聽聞王府丫鬟私下議論,對下人約束極多的他,卻在此事上沒有斤斤計較,反而有幾次都參與其中,對衆多府邸丫鬟僕從,嘖嘖稱讚:“半緣修道半緣君,取次花叢懶回顧,何許人?”,丫鬟僕從們大都心領神會,便會應和:“莫過世子。”
這讓才少年出頭的徐扶蘇神情很是尷尬呀,北樑王府家風的確不太好,人人皆會拍須溜馬。
世子徐扶蘇沿王府小院的廊道,來到玲瓏山天然形成的小湖。自從北樑王府在玲瓏山建成,被京城人戲稱“碧波湖”的小湖就是自傢俬產了。
碧波湖中植有荷花蓮葉,每年夏季正是荷花盛開,花香典雅淺淡。尤其是酷暑時節,能吃上一碗由荷花制的“荷花羹”,那纔是不愧來此人間。
徐扶蘇尤其喜好母親蔣婉做的“荷花羹”,世子靠在湖邊小亭,望向湖中長勢良好,綠油油的一片荷花蓮葉。偶有三兩蜻蜓低掠過波瀾不驚的寧靜湖面,落在蓮葉花苞上。好一個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徐扶蘇將頭輕輕抵在小白貓身上,如意瞪大眼睛憨憨懵懵的看着他。世子嘴角微翹,露出一絲笑意,手掌放在如意頭上,撫摸小貓。
如意舒服的眯了眯眼,“喵~”。府上對於世子殿下身邊的貓咪,都心愛的很。母親蔣婉多次想要從徐扶蘇這裡把小貓如意騙過去。有幾次語氣頗爲酸溜溜的數落扶蘇,“不懂得孝敬孃親。”
徐扶蘇眉眼低垂,衝着如意,故意威脅:“你呀,生的這般伶人心愛。”
小貓如意邁開小短腿,從欄上跳下,先是落到世子腿上。又跳到地上,小腿不長,蹦蹦躂躂的朝亭外跑去。
世子視線往如意跑出去的方向看去,不遠處,一位雍容華貴的美婦人笑逐顏開。美婦蹲下身子,把手裡的籃子遞給身後跟從的丫鬟。將咯噔朝她跑來的白色小東西一把抱在懷裡,白貓如意親暱的蹭着婦人。
在亭內原本悠然自得的世子,此刻都端坐起身子,罵罵咧咧:“不爭氣的東西。”果然不出徐扶蘇所料,小東西蹭完婦人後,想要立即跳出懷。不料,美婦緊緊抱着它,白貓如意不安分的躺在懷裡。
乍一看美婦旁的小籃子時,徐扶蘇就知道如意是被饞過去的。本以爲如意是“紫氣東來”的化身,吸食的應該是些日月精華,不同凡物的東西。但每次世子將白貓放在月光下,晨曦前,白貓如意就只顧一味睡覺了,毫無反應。
偶然間,發現白貓如意對吃的興趣不菲,但每嘗完一類美食,就不會再吃第二次。胃口刁鑽,好在王府御用的廚師雖比不上驪陽皇宮裡的,卻也相差無幾。王府裡的美食從不會反覆,這讓習慣了蜀中平俗食物的世子胃口也漸漸刁鑽起來。
美婦見端坐在亭中的紫衫少年走來,慈愛的喚道:“扶蘇,你看娘從外公家回來,給你做了什麼好吃的。”
老遠就聞到香氣的徐扶蘇自然不知道剛離王府回來的母親籃子裡買的是什麼關子,脫口而出詢問:“母親,可不要吊孩兒胃口了。”
溫婉美婦伸出蔥指點在徐扶蘇的額頭,嬌喝:“你和你爸一樣,大事上耐心有餘,小事上毛毛躁躁的。”
徐扶蘇嘿嘿一笑,不予置否。一襲淺藍錦繡雕紋薄衫,頭戴髮簪的蔣琬牽着世子領在前頭,扶蘇乖乖跟在她的後面。而白貓如意被釋放開來,落在兩人後頭。小腿不停跳起,又追不上兩人的步伐。煞是可愛。
許久不曾回到孃家的蔣琬歸家後神情愉悅,但眉目間仍有微微的愁緒。知母莫過子,徐扶蘇知道母親所憂慮的。蔣琬落座,高了母親一個個頭的他半蹲伏下身,湊到蔣琬跟前。
蔣琬牽起徐扶蘇,讓他坐在一旁。將籃子放在桌上,掀開避塵的白布。徐扶蘇探頭一看,
籃子裡有個精緻小巧的被蓋着的瓷碗,和被泥殼包裹住,不知名狀的食物。
蔣琬掀開蓋子,頓時一股清香瀰漫開來。問道香味的如意作勢要撲到籃子裡,可惜跳在空中時,就被徐扶蘇拎住脖子。如意小爪子在空中撲騰,不屈不撓。
蔣琬看了看如意,笑道:“看把你急的,少不了你的份。”擡頭看向徐扶蘇,目光柔和含水,開口:“扶蘇,這是孃親給你熬製的荷花羹,和外公給你弄的叫花雞。”一邊與對桌的紫衫少年對話,蔣琬手不停的敲打泥殼,逐層扒開後,包裹在最裡層的黃雞暴露在空氣中。
香氣頃刻間四溢開來,攜帶荷葉的清芳撲鼻。在徐扶蘇手掌裡掙扎的如意更加起勁,徐扶蘇沒有理會手裡小東西的折騰,朝自己母親誇讚:“外公的手藝當真不錯呀,這一手叫花雞,怕是有京城御品的水準。”
“快吃吧。”
“好!”徐扶蘇迴應蔣琬,用一個小碗裝了些荷花羹放在如意眼前,順便扒拉一個雞腿由它自己抓住啃。
蔣琬在一旁捂嘴輕笑,自顧笑罵:“老人家天天唸叨着你,若不是外公家遠在隔着幷州的流州。他老人家腿腳不便,不容易過來。前些日子芝豹還說想把你外公接過來,不過礙於剛回北樑和外公的身份。諸多事宜沒有安排過來.......”
“這不.....你又要走了”,突然雍容的美婦說着說着便神情憂鬱,眼含淚光。
嚇的一人一貓一愣。徐扶蘇放下手中的叫花雞,雙手放在衣服上隨意的擦了擦,跪在蔣琬面前。握緊她的手,安慰道:“孃親,我就是去長安玩個一年半載。時間過的快,沒準下次孃親再見到扶蘇,扶蘇就有父親一樣高了。”,徐扶蘇用手比劃了比劃,笑容滿面。
蔣琬臉頰落淚,淚痕看的讓徐扶蘇心頭也是一揪。徐扶蘇拭去母親蔣琬的眼淚,“扶蘇會照顧好自己的。”
“胡說!”蔣琬板起臉教訓,“你十歲的時候還尿牀呢....唔..你捂着我的嘴幹啥。”
“孃親,亭外還有人呢。”徐扶蘇尷尬的鬆開蔣琬,示意她亭子外還有丫鬟僕從。
蔣琬怒目而視,下人們皆是擡頭望天,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她低哼一聲,喊道:“徐芝豹,你給我出來!”,聲音震耳欲聾,發人深省。
“在呢在呢。”神出鬼沒的徐芝豹從亭上摔了一個大跟頭,撲通落在水裡。
蔣琬哭的梨花帶雨,少有兇悍的命令他:“給我把扶蘇安安全全的送過去,平平安安的接回來。你要是辦不好,我就讓外公來辦!”
徐芝豹剛跳出水,眼神幽怨的和徐扶蘇對視。
世子聳聳肩,愛莫能助,拉起白貓如意連帶着籃子逃之夭夭。留下北樑王徐芝豹去安慰。
夜色漸濃,世子的書房裡,燭火通明。
剛沐浴出來的世子,換上了一身輕便的絲綢薄衫,衣服是京城有名的錦鍛,袖口紋有雅緻的竹葉花紋,春暖夏涼。
世子頭髮還略有溼氣,便披散開來。長髮垂肩,丹鳳狀的眼眸裡,是星河般的璀璨。少年站坐在楠木書桌旁,書桌上擺放着厚厚的一疊卷宗。
卷宗是亞父姜詡派人差送來的,紙業封面印着的是北樑王府私衛-“無面”的標識,一幅詭異邪魅的青銅鬼面的圖案。數十卷卷宗,卷卷皆有,姜詡給他看的是長安城中各大豪閥權貴,皇親國戚,以及錯綜複雜的勢力分佈。
早在世子和北樑王回京時,這份資料便由亞父手下“無面”中人送來。而世子這些日夜裡,查閱瀏覽的便是這些東西。
猶記得那位覆惡鬼面具的男人,如影無蹤將卷宗放在他的書桌上時,身上瀰漫的濃重的血腥氣,讓世子和侍女小倩都不由緊張。直到那雙冷漠的眼眸望向他時,才收斂了一絲寒意。
男人給他的感覺像似地獄中的羅剎,回憶起來,世子扶蘇都尚覺得周遭空氣冷下了幾分。
休息片刻後,世子扶蘇又重新回到桌椅上,翻看卷宗。將一則則的捲上內容熟練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