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朔望大朝並不會涉及具體政務,文武百官對此心知肚明。𪉆
主要內容有三件事,其一算是新君與所有朝臣的初次會面,其二是議定先皇的廟號和諡號,其三便是對之前的謀反進行最終的賞罰定奪。
劉賢不按常理出牌,先聲奪人定下裴越的封賞,緊接着便在朝臣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之時,公佈由兩府重臣及一衆文官擬定、他和吳太后反覆商議之後確認的尊諡。
只聽都知侯玉高聲誦讀道:「伏惟天地之大,化育之妙,不可淂而名。然聖人有乾元之稱,大哉至哉之贊者,所以明其道德功用至盛極大無以復加也……」
「……靈御在天,功德高明,比隆日月,臣等謹遵古典徵諡法,大行皇帝尊諡爲,啓天弘道高明肇運聖武神功純仁至孝景皇帝,廟號高宗。」
諡文很長且晦澀艱深,武勳那邊很多人聽得一頭霧水,裴越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些年他的確讀了不少書,可他從來不是字斟句酌,只是希望能夠了解這個世界的歷史。
好在最後一句話他能聽懂,隨即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些感嘆。𪉆
開平帝的諡號極好,僅僅遜於建立大梁的高祖皇帝,與太宗皇帝相差彷彿,遠遠勝過他的父親中宗皇帝和兄長仁宗皇帝。
廟號高宗亦屬於第一檔的尊號,畢竟這個世界沒有宋高宗趙構之類的人物。
其實裴越知道劉賢對此並不滿意,他一開始主動提出來的廟號爲世祖。通過史書上的記載可以得知,世祖皇帝雖然不是王朝的建立者,但一般都會開啓王朝全新的時期,可以說是僅次於太祖和高祖的廟號。
但是兩府重臣尤其是左執政莫蒿禮並不贊同,因爲如今天下仍舊三分,強行給開平帝加上世祖的廟號,會讓後世對此產生質疑。
最後還是吳太后發話,劉賢才肯退讓一步,繼而擬定高宗的廟號。
大梁高宗景皇帝,這便是後來之人對開平帝的蓋棺論定。
……𪉆
談及開平帝的尊諡,羣臣免不了黯然神傷,畢竟過往的十七年裡,開平帝在文武百官的支持下勤勉國事,讓大梁成爲三國之首。
因此接下來商議對謀反之臣的處置時,朝堂諸公頗爲罕見地顯露出同仇敵愾的氛圍。
魏國公府奪爵,王平章被抄家滅族。
長興侯府奪爵,曲江被抄家滅族。
定軍侯府奪爵,羅煥章被處以絞刑,其子羅克敵追奪出生以來文字貶爲庶民。
雄武侯府、汝南侯府、宣德伯府等等盡皆奪爵,藍宇、劉定遠和郭林喜等人被處以斬首之刑。
京軍西營絕大多數武將和南營部分武將,皆被抄家斬首,罪行較輕者並不滅族,只處以流放北疆三州偏遠地方之刑。𪉆
內侍省都知侯玉念得口乾舌燥,殿內鴉雀無聲,並無一人爲那些叛臣求情說項。
裴越在聽到羅煥章的名字時輕聲一嘆,他早已從羅克敵的口中得知他父親的想法。
羅煥章與沉默雲一樣,早早便存了死志,因而無論裴越怎麼抉擇,對方都不會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有罰便有賞,如此方爲朝廷規矩。
隨着侯玉開始宣讀朝廷對叛亂中有功之臣的封賞,一些朝臣眼中不禁悄然浮現喜色。
按照劉賢此前對裴越的賞賜規格,此番論功行賞肯定不會輕薄。
首先便是開平帝在遇刺之後任命的一衆輔政大臣,除去裴越之外,莫蒿禮、洛庭和韓公端皆有賞賜,其中莫蒿禮得到的是吳太后拿出來的一柄玉如意,以及劉賢親自抄寫的一本詩經。𪉆
蓋因這位四朝元老已然三公在身,總不能提前就給他擬定文正
的諡號或者讓他配享太廟。
洛庭和韓公端年過四旬便得到三公之一的恩賜,自然引來無數文臣的豔羨。
禁軍主帥李訾獲封一等河間侯,襄城侯蕭瑾和廣平侯穀梁本就是一等國侯,此番也得到食實封的賞賜。
原西軍長弓大營主帥、南安侯蘇武和南軍昌平大營主帥、普定侯陳桓勤王救駕有功,雖然爵位沒有提升,但前者被劉賢任命爲京軍西營主帥,後者接任京軍南營主帥。
裴越平靜旁觀,望着那兩位中年武勳感激涕零地叩謝聖恩,不由得想起開平帝在臨終前那段時間的費心籌謀。
他知道這二人與駐守江陵城的蔡遷類似,都是皇帝夾帶中的人,也從來沒有想過能從劉賢手中搶走這兩營主帥的顯赫軍職。此刻他想的是自己崛起的速度太快,即便面前出現這樣的機會,他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推上去。
北營衆將不缺功勞,但資歷實在太淺,出任一衛指揮使沒有任何問題,想要在二十多歲的年紀染指大營帥位自然是異想天開。𪉆
便在這時,侯玉略顯尖銳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中。
「……京軍北營武定衛指揮使秦賢,隨衛國公平叛有功,加封爲三等平陽伯。」
裴越目光微凝,望向龍椅上面色淡然的劉賢。
秦賢出身於平陽侯府,亦是開國公侯的後人,他的父親秦淮當年襲爵之時便是三等平陽伯,後來因爲在西境駐守時放棄南山寨以至於西吳鐵騎長驅直入靈州,故而被奪去了爵位。
劉賢溫和地道:「衛國公,朕知道秦賢家學淵源,在你麾下屢立奇功,理當有所封賞,切不可推辭。」
裴越靈臺清明,不慌不忙地道:「陛下,秦賢雖然在臣的麾下,但他是陛下的臣子更是大梁的臣子。因此無論是賞是罰,皆由陛下一言決之。」
劉賢微微一笑略過此節,又看向站在旁邊的侯玉,後者便繼續宣道:「二等定遠伯裴城,守城有功,力拒叛軍,身受重傷依然死戰不退,特此加封爾爲一等定遠伯,授京都守備師副帥之職。」𪉆
身材魁梧的裴城今日亦在承天殿內,聞言不驕不躁地出班領旨謝恩,氣度沉穩頗有其祖父裴貞之風姿。
劉賢看了一眼裴城,目光又轉向泰然自若的裴越,不禁暗自感慨。
如果不是知道裴越和定國府的恩怨,他其實不想聽從蕭瑾的建言,裴城的爵位可以加封,軍職卻不宜這般着急擢升。
不過也好,一等定遠伯距離侯爵只有一步之遙,將來裴城跨過這道坎之後,便可以獨自掌兵鎮守一方,想來裴越不會反對這種明面上的制衡。
見裴越始終沒有開口,劉賢不禁放下心來,隨即愈發平靜地說道:「衛國公精於軍事,不僅屢立戰功, 而且還有操典七略這樣的著作,因此朕認爲將他拘在北營未免大材小用。諸位卿家,朕屬意衛國公入軍事院爲知院,襄助兩位軍機參贊軍務,不知爾等意下如何?」
朝會進行到這個時候,還能完全保持清醒的大臣已經不多,因爲一項項賞罰和任命公佈之後,對於朝堂未來幾年的局勢影響極深。
親疏遠近、利益得失,這是每個人必然都會考慮的問題。𪉆
然而劉賢似乎還嫌不夠亂,此時遽然拋出這項提議,登時讓諸多朝臣爲之一愣。
國公之爵、北營主帥、福澤親眷還不夠,竟然還要讓裴越參贊軍機?
陛下您對裴越是否太過偏愛?
先皇駕崩才月餘時間,您就要硬生生推出一位權傾朝野的年輕國公?
對於朝堂上的騷動,劉賢恍若未覺,他只是溫潤地望着裴越,眼中滿是期許和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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