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時,裴越緩緩醒來,感覺身體彷彿散架了一般。
自己還是太弱了啊。
他無奈地嘆了一聲。
昨日賓客散後,李氏顯然恨極了他,連帶着裴戎也沒什麼好臉色,若非裴太君冷臉看着,這夫婦二人怕不是要給裴越來個混合雙打。一家人在定安堂吃了頓晚飯,這是裴越記憶中自己第一次坐在此處吃飯,不過他也沒表現出什麼感恩戴德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安靜淡然。
裴太君在席上將他出府另過的事情又說了一遍,但與之前的說法略有區別,裴越去到莊子上以後,雖然仍舊是定國子弟和裴戎的兒子,但與這座國公府算是在明面上切割開來,從此自成一房。其實分家這種事不稀奇,不然裴氏在京都中的八房是哪來的?只不過通常都是在長輩過世後,子女再行分家析產,但這並非定死的規矩,實際如何操作皆由家主一言而定。
雖說此舉算是徹底斷絕裴越繼承定國爵位的可能性,連李氏的臉色也和緩許多,但裴越心中並不在意,反而對老太太很是感激。這座富麗堂皇的國公府,於他而言實與牢籠無異,唯有掙脫束縛纔有展翅翱翔的可能。
想到三日後就能離開,裴越的心情輕鬆不少,連忙爬起來洗漱,往常這個時候準會及時出現的桃花卻不見蹤影。
來到外間堂上,他便聽到小院裡有女子聊天的聲音。
走到門邊一瞧,院中那個興高采烈、開心得眉毛都快飛起來的小丫頭正是桃花,而站在她身邊亭亭玉立,一臉溫柔笑意的女子,不是溫玉又是哪個?
“溫玉姐姐,這麼早就來了?”裴越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溫玉心中微羞,搖頭道:“三少爺,可不早了呢。”
桃花撇撇嘴道:“可不是嘛,少爺這睡得也太久了,喊他起來吃早飯也當做沒聽見。”
溫玉看着裴越,輕聲道:“許是昨日累狠了。”
裴越瞧出她眼底深處那抹關心,又見她抱着一個木匣子,便笑道:“溫玉姐姐,進來坐吧。”
三人走進正堂,桃花倒完茶便出去做事,裴越請溫玉落座後,笑問道:“昨兒老祖宗睡得可香甜?”
溫玉讚許地說道:“老太太昨兒應是累了,所以早早就睡下了。三少爺如此孝順,不枉老太太那麼疼你。”
裴越笑道:“瞧姐姐這話說的,那可是我親奶奶,我怎會沒有孝心?”
溫玉心裡好笑,生父嫡母尚在,卻不見你什麼時候問過一句?不過想到那二人對裴越的所作所爲,她又有些心疼裴越,終究是沒孃的孩子,忒可憐了些。
一念及此,她語氣又柔軟三分,將那個木匣子放在桌上,微笑道:“老太太也是放心不下你,一大早就巴巴地打發婢子過來,可見是親祖孫了。三少爺,你過幾天就會去莊子上,這個匣子裡便是老太太送你的東西。”
“哦?”
裴越好奇道:“都是些什麼?”
溫玉眨了眨眼睛,柔聲道:“何不打開看看?”
裴越聞言便掀開匣子,只見裡面放着厚厚的一疊紙。
溫玉解釋道:“這些是莊子的地契、田契還有百餘戶家僕的身契,最下面那疊五千兩銀票是太平錢莊的會票,見票付銀,也可以去換成小額銀票,很方便也很安全。”
裴越有些吃驚,說道:“這麼多?”
地契那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老太太既然開口許諾,自然不會再做什麼小家子氣的手段,
只是他沒想到,老太太會給自己這麼多銀子。
大梁的銀子購買力不俗,在莊稼收成正常的年代,一兩銀子可以購買一石大米,即一百二十斤。換算成裴越習慣的計量方式,這五千兩銀子大概相當於一百八十萬人民幣。雖然考慮到不同時代等價物的價值差異,以及換算方法的不準確性,這個金額可能存在偏差,但毋庸置疑的是,這絕對是一筆鉅款。
裴越前世精於商道,所以即便他無法精準定義這筆銀子的價值,也知道這筆銀子意味着老太太對自己何等樣的恩情。
溫玉注視着他的表情,見其驚訝之後微露感動,眼裡並無貪婪之色,心中愈發滿意,笑道:“老太太說,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會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銀子給你,倒不是小氣,而是怕你守不住,頂多就是每月給你一份零花銀子,待你成家時再出一筆錢。不過觀你這兩日所爲,她說你是個胸有大志的孩子,手頭上不能沒錢,也相信你不會揮霍,到了莊子上後,無論想要做什麼,總得有銀子傍身。老太太還說了,若是你想做什麼正經事,銀子又不湊手,還可以來找她老人家幫忙。”
裴越聞言起身,對着定安堂的方向行了一個禮。
溫玉又道:“三少爺,老太太還讓婢子跟你說,她給你準備了一位先生。”
“先生?”
“具體情況婢子也不清楚,老太太只說那人姓席,稱他爲席先生。雖說你懂事老成,畢竟還年幼,怕你在莊子上又被人欺負,所以特地請了那位席先生,去莊子上陪你三年。”
聽到三年這個時間,裴越心中大致明白過來,這是老太太臨時給自己找的保鏢呢。
只不過,他雖然相信裴太君的眼光,能特地請來的人肯定有真本事,但越有本事的人脾氣越怪,可千萬別又給自己找了個大爺。
許是看出他心中的猶豫,溫玉笑道:“老太太讓婢子告訴三少爺,席先生脾氣極好,爲人也謙遜,又有真本事,堪稱文武雙全,當初先國公對其十分倚重,出征西境時片刻都離不得他。”
裴越終於變色, 關於裴貞當年在西境戲耍吳國那一戰,他還是知道詳細的。如此說來,這位席先生竟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佬。
他正色說道:“姐姐,老祖宗現在可得閒?”
溫玉搖頭道:“三少爺,老太太說暫時就不見了,你離府的時候再去定安堂辭行吧,畢竟她很心疼你,讓你出府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見面徒增傷感。”
裴越點點頭,嘆道:“老祖宗的恩情,我片刻不敢忘。”
“無需如此呢……”溫玉輕聲一嘆,眉眼微露不捨,只是猶豫片刻後終究按下了心頭的衝動,起身行禮道:“婢子這就去回稟老太太,三少爺,你到了莊子上,雖說要習文練武,可要記得照顧好自己,天涼了添衣,天熱了祛暑,畢竟身子瘦弱,莫要讓……讓老太太擔心。”
“姐姐的話,我一定銘記於心。”裴越亦起身還禮。
“咦,你們怎麼在對拜呀?”桃花突然走進來,小臉上滿是好奇,眼睛骨碌碌地轉着。
溫玉沒好氣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忍着羞惱轉身離開,便聽身後傳來桃花的聲音:“少爺,這些都是我們的嗎?哇,以後不用捱餓啦!”
溫玉不禁失笑,快步離開小院後,已然聽不到那對少年主僕的聲音。
行走在綠意盎然的小道上,她想到桃花可以跟着裴越去那莊子上,從此自由自在地快樂生活,心中不禁一嘆,親切可親的面上浮現幾許愁容,也不知是感慨這春日上午的風兒還有些寒意,還是羨慕某個小丫頭終於苦盡甘來,撥開雲霧見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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