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唯唯當初就不樂意做彤史,現在心亂了,也不想和重華賭氣,就更不願意做彤史。
她和竇尚儀商量:“您也瞧見了,我要照管皇長子,實在沒辦法全力以赴盡彤史的職責,是時候把另一位彤史補齊了。”
竇尚儀是聰明人,立刻答應了她的要求:“我會去和陛下說,但能不能成,還得看陛下的意思。你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嗎?”
鍾唯唯推薦自己手下的女史之一:“沈琦不錯,她跟過前任彤史,在宮裡有些年月了。
懂規矩,熟悉人面,做事有分寸,人品也好。可以讓她試試。”
竇尚儀又告訴她:“葛湘君在司計司混不下去了,託人找到我這裡來,想去司籍司,那邊剛好有個典籍告老出宮了,你有什麼看法?”
典籍掌管的是宮中的經籍、圖書、筆札、几案這些事,雖然不是司計司那樣的肥缺,但是勝在清靜,也不容易生是非。
鍾唯唯道:“我沒有什麼看法。”
竇尚儀就明白了鍾唯唯的意思,知道她不會針對葛湘君窮追猛打,就道:“那我知道了。”
昭仁宮靠近外朝,來往的官員絡繹不絕,竇尚儀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才見到重華。
重華面無表情的聽她說完了彤史補缺的事情,淡淡的道:“這些事尚儀局決定就好,不必問朕。”
竇尚儀走後,趙宏圖去給重華添水,見他皺着眉頭不高興,便道:
“陛下,何不以退爲進?如今鍾彤史和皇長子都在風口浪尖之上,您後退一步,對他們未必不是好事。”
重華默不作聲,卻把這話記在了心裡。
不到天黑,整個宮裡都知道了沈琦上任的事,很多人來恭賀沈琦,沈琦倒是沉穩,閉門謝客,一概不收禮。
等到天黑,就悄悄來拜見鍾唯唯,要謝她的提攜之恩。
鍾唯唯自來沒什麼架子,真心實意提點她:“你跟着我這些日子,應當看出來了,這個活兒不好乾。
不過只要謹記一條,以陛下爲主,不爲外物所誘,陛下就不會虧待你,會保你無虞。”
沈琦謝了又謝,問她取了之前那張伺寢順序表,言明還要去拜見重華,便告辭而去。
沒多會兒,外面傳來消息,說御駕去了西翠宮,新任彤史沈琦伴駕作記錄。
鍾唯唯把又又洗乾淨送上牀,自己也準備睡下。
又又摟着她的脖子,小聲問:“阿爹怎麼還不來?今天他都沒來看我。”
鍾唯唯道:“也許是太忙了吧。這不是讓人給你送玩具和吃食來了嗎?有空就會來的,睡吧。”
又又躺了一會兒:“睡不着。”
鍾唯唯哄他:“閉上眼睛,一會兒就睡着了。”
又又聽話的閉上眼睛,奈何就是沒有睏意。
可憐巴巴的看着鍾唯唯,也不敢說自己睡不着,不想睡,只時不時叫一聲:“唯姨,唯姨。”
鍾唯唯心軟了,加上她自己也睡不着,就讓他起來:“咱們捉迷藏玩。”
一羣人從暖閣裡一直瘋到寢殿裡,能藏的地方基本都藏了個遍。
這一次輪到小棠找人,又又非得拉着鍾唯唯跟他一起藏到龍牀下。
鍾唯唯本來就是陪他玩,也就跟着鑽了進去。
等了很久始終不見小棠找來,又又等得不耐煩了,仗着身子小,要出去一探究竟。
鍾唯唯不讓他出去,小聲提醒他:“說不定是找不着咱們,故意不出聲,等咱們一出去就抓住咱們了呢。”
又又不聽,利索的爬了出去。
結果出去也跟着沒了聲息,鍾唯唯耐着性子在牀下趴了一會兒,也有點不放心了。
往前爬爬,悄悄扒開下垂的牀帳,往外看去。
一雙穿着家常青布鞋的腳剛好停在她面前,離她的鼻尖不過寸許的距離,有淡淡的酒氣。
是重華,他不聲不響就走了進來,而她一點聲音都沒有聽見。
可惡的小棠,小叛徒又又,鍾唯唯不確定自己是該繼續潛伏呢,還是該勇敢的爬出去認錯。
她等了又等,糾結了又糾結。
聽到重華在她頭頂上的地方坐下來,龍牀發出低沉的“咯吱”聲,又看到他踢了鞋子,扔了一件外衣在地上。
這是要脫光了嗎?不能再等了!
鍾唯唯果斷咳嗽一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嘻嘻哈哈的笑:
“你們是找不到我嗎?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又又,又又,你把我丟這兒就不管了?敵方軍情如何啊?”
當然沒有人回答她,重華也沒有再脫衣服。
鍾唯唯厚着臉皮換個方向爬出去,再假裝纔看到重華的樣子,羞愧的把頭深深埋下去,行禮:“微臣死罪。”
重華只着裡衣,端坐在牀上,沉默的看着她。
神色晦暗難明,臉頰微微緋紅,像是喝了酒的樣子,一張臉漂亮得不像話。
鍾唯唯沒有等到他出聲,決定找個藉口,解救自己的膝蓋:“哎呦……肚子……”
“疼”字尚未出口,重華已經起身走了出去。
鍾唯唯把他扔在地上的外袍撿起來,掛在衣架上,順便照照鏡子,看到自己衣衫不整,釵橫發亂,像個瘋婆子。
她對着昏黃的鏡子捏捏臉,笑一笑,走進暖閣去找另外兩個叛徒的麻煩。
小棠不在裡面,又又乖乖躺在牀上,眼睛亮亮的。
看見她進來就朝她伸手,小聲說:“你不要怪我啊,爹爹說過不罵你的。他說話很算話的,對吧?”
人家是親父子,她能說什麼?
鍾唯唯嘆口氣,洗洗臉和手,吹滅了燈躺下來。
又又興奮得睡不着:“爹爹和你捉迷藏了嗎?是他把你從牀腳找出來的嗎?他有沒有藏起來給你找?”
鍾唯唯:“……”
重華一夜未歸。
第二天清早,她知道他又是去了昭仁宮。
而昨天夜裡,他是真的去了西翠宮,和呂純一起用了晚飯,喝了點酒,前後盤桓了約有一個時辰。
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算短,如果真想發生點什麼,足夠發生了。
鍾唯唯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想要把沈琦記載的起居錄拿過來,看看裡面都記錄了什麼。
這個念頭揮之不去,即便是美味珍饈也沒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中午時候,她自覺快要走火入魔,重華過來看又又,看着她的眼睛說:“即日起,朕搬到昭仁宮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