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撲打着帳篷,發出“啪啪啪”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可怕。
禾苗蜷縮在被窩裡,牙關緊咬,緊閉雙眼,臉色煞白,看上去非常可憐。
軍醫搖着頭嘆氣:“燒得太厲害了,那麼多傷口,能撐到現在算她命大,也幸好是她懂醫,先處理了一下,不然早就沒了。”
許南黑着臉道“治病就是了,這麼多廢話,你想怎麼樣?”
軍醫看着心情嚴重不好的許將軍,向他提出一個迫在眉睫的難題:“需要處理傷口,有些地方必須脫衣服,怎麼辦?”
雖是在危急關頭,隨行的將士們還是忍不住擠眉弄眼。
怎麼辦?這麼好的機會,當然是將軍大人上啦,反正他不是男人嘛。
許南反而沉默了。
他握緊雙拳,看着昏迷的禾苗沉默不語。
最終,他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沉聲道:“不用脫,直接把傷口處的衣服割開就好。”
君子之風總是讓人格外敬重,軍醫說道:“不用刀,屬下這裡有剪子,這個更方便,還不會扯到她的傷口。”
許南退到後面,不經意擡眸,看到同伴們的表情,冷着臉道:“她是我們的同袍手足,她放心地把後背交給我們,我們便要對得起她!”
衆人肅然,都有些慚愧。
許南注視着他們:“記住她是個女人,也別把她當成女人!她是何苗苗!甲字隊的何校尉!這一次,她以一己之身,換取了幾十個虎賁軍將士的性命以一己之身,保住了我們的秘密。”
尊重她女性的身份,同時也要忘記男女之別,服從她的領導。
這是許南要說的話。
將士們都聽明白了,也知道禾苗這回一定會升職,但他們沒有誰嫉妒她,而是敬佩和認爲理所應當。
她的表現夠優秀,夠勇敢,早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將領。
“圓子?圓子?娘,爹爹”高燒的禾苗無意識地囈語着,把她所想念的人依次唸叨了一遍。
許南坐在一旁,默默給她擦拭額頭和手腳降溫,火光揚起,把他的臉照得格外堅毅,也,更黑。
她沒有唸叨過他,他其實一直都想知道,他在她的心目中,其實是個什麼樣子。
不過也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吧?
他有些絕望地想。
“許南,我沒丟虎賁軍的臉,我就知道你會來的”禾苗喃喃地道,聲音小得不能更許南卻敏捷地聽到了。
他愣住,手微微有些顫抖,竟然有點拿不穩帕子。
他索性站起來,深呼吸,然而還是不能平靜。
他大步走出帳外,迎着暴風雪勾起脣角笑了。
喜悅激盪着他的胸臆,他就像一個初諳情事的毛頭小夥子一樣,想要大聲吶喊。
但是他不能,他必須在手下面前保持高冷威嚴的模樣。
於是他迎着暴風雪,吃了一肚子冷風和一嘴的雪。
幾個巡邏的虎賁軍將士被嚇壞了,將軍跑到這外頭來吹冷風淋雪,是因爲何校尉不行了嗎?
將軍這是悲痛欲絕,無處發泄,所以自虐?
他們一起撲上去:“將軍,何校尉她怎樣了?”
許南眨眨眼睛,睫毛上掉落一堆雪渣,他面無表情地說:“她很好。”
將士們集體鄙視他,既然很好,爲什麼要做出這副鬼樣子?
但是他們打不過許南,只好說:“呵呵那就好。”然後看着許南高冷地走進了帳篷,當着他們的面把門簾封好。
軍醫已經自動接替了照顧禾苗的工作,他絮絮叨叨地說:“將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何校尉到底是個女子,諸多不便,這身衣裳不可能一直穿着,必須找個女人來照顧她才行呀。”
許南有些發愁,這樣的天氣,就算肯出錢,也找不到人就算找到山民,山民也不見得樂意呀。
天亮時分,禾苗終於脫險。
疲倦的軍醫就地躺在地上和衣而眠,許南卻不能睡,他既興奮又擔憂,皺着眉頭走出帳篷,嚴令手下做好巡邏等工作,同時派人前去尋找可以伺候禾苗的女人。
走了一圈回來,禾苗還昏迷着,一點沒醒。
他粗魯地踢了軍醫一腳:“不是說脫險了嗎?爲什麼不醒?不醒就不能吃東西,會餓死的。”
軍醫困死被打醒,氣瘋了,換了別人他能一刀給對方插上去,但是遇到許將軍,他也只好溫柔地說:“她明天能醒就不錯了,湯藥之類的只能灌。”
那就是必須有人餵了,這活兒自然也是許將軍來做。
軍醫決定盡職盡責地一直守着,什麼都不讓許將軍多做。
風雪乍停,禾苗在氤氳的藥味裡睜開了眼睛。
入眼看到的是癱在地上,睡得手腳朝天,嘴巴微張,嘴角流着口水的軍醫。
再擡頭,就看到許南青黑的眼眶,滿是胡茬的臉。
他站在牀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樣的熾熱。
禾苗的心跳慢了半拍,她直愣愣地看着許南,忘記出聲,就連他問她話,她也呆呆的沒回答。
又是他救了她的命,她當時已經當自己是個死人了。
可是他神兵天降,救了她的命。
許南皺起眉頭,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莫非是撞到頭傻了?”
禾苗突然“嗷嗚”一聲,猛地朝他的手咬去。
許南反射性地迅速收回手,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她:“被山鼠咬了,所以瘋了?你是人,不是山鼠。”
禾苗被扯動傷口,疼得呲牙咧嘴,仍然微笑着說道:“我不過以爲是在做夢,捨不得咬自己,所以咬你一口,可惜你躲得太快。”
許南無語,不過剛醒就這麼歡脫,說明她真的傷得不是很嚴重,至少精神和心靈更加強大了。
他板着臉說:“好了以後把你師父送我的那兩本書抄十遍。”
“十遍?你才瘋了吧?”禾苗迫切地需要證明自己活着,需要發泄分享她死裡逃生的快樂,因此十分放肆。
“二十遍。”許南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走出營帳,想想又折回去,踢醒軍醫:“給她檢查。”
軍醫抓狂地撓了自己的頭髮兩下,敢怒不敢言地去給禾苗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