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不敢置信。
他吃驚地睜大眼睛,注視着圓子:“殿下方纔說什麼?可否再說一遍?”
圓子堅定地說:“我說我要去靖中。”
他用的肯定句,而不是徵求意見或是商量。
許南一陣沉默,許久之後,說道:“您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您可記得自己的身份?”
圓子道:“我記得,我也很清楚。我自小長在宮中,唯有兩次出遠門,一次是幼時隨同長兄前往蓮峰談判,一次是此次出征。酈國的大好河山我不曾走過,他鄉的秀麗風光我也不曾領略。要治天下,要統天下,我卻不知這天下是怎樣的。人生不過百年,總有那麼一兩件銘心刻骨的事,我不想留下遺憾。”
聽上去很有道理,大義凜然,不過許南擅長抓重點。
他簡單粗暴地總結爲一句話:“說了這麼多,就是您想去靖中救禾苗,這段話可以用作給陛下和皇后娘娘寫信時的措辭。”
圓子啞然,他自小生長在宮廷,早就習慣這樣說話。
而許南從小長在軍中,沒什麼廢話,這一點倒是與禾苗類似,難怪禾苗會對許南動心。
不過以後,他再不會給許南任何機會了。
說做就做,圓子當即提筆給帝后寫信。
許南默默幫他研墨,冷不丁來了一句:“若是陛下與娘娘不同意,您打算怎麼辦?”
“你就不能討個好口彩?”圓子不高興地瞪許南,彷彿許南這麼一說,帝后就會真的不答應似的。
許南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冷酷地說:“您必須把這個算進去。萬事兩手準備,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圓子從許南的臉上看到了幾分嫉妒與不懷好意,他心中一動,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若我不能去,你去,我替你遮掩。”
許南不動聲色:“當真?”
“哼!”圓子冷哼一聲,送了個白眼給許南,想得美!果然就是不懷好意!
許南看到他的表情,眉頭一聳,使勁一拍桌子:“不行!您去不如我去!您要等到帝后同意才能去,耽擱得太久!”
“那你要如何?”圓子磨刀不誤砍柴工,趕着把信寫好封上,另加一本早就備好的密摺,叫了侍衛進來:“五百里加急!”
把帳門封上,將腰間的刀解下,再將袖口紮緊,站到許南面前:“你要如何?”
許南看他的動作,知道是要打架的意思,當即解下佩刀,緊一緊衣袖,仰頭看着他,淡淡地說:“抽籤拈鬮,看天意。”
圓子冷哼:“看什麼天意?抽什麼籤?我父皇是天子,本宮乃是天子之子,我便是天意!”
許南冷笑:“殿下這是要以勢壓人?”
圓子微擡下頜,傲慢地道:“以勢壓人算什麼?本宮要打得你心服口服!”
他伸出手,指向許南,輕慢地勾了勾指尖,做了一個挑釁的動作。
許南大怒,蹂身而上。
二人赤手空拳,悶聲不響,打得天昏地暗,誰也不讓誰,誰也不服誰,都下了死手。
許南尋着一個機會,滿懷惡意地對着圓子高挺筆直的鼻樑揮出一拳,打得圓子暈頭轉向,鼻血直流。
顧不上擦鼻血,圓子一腳將許南踢翻在地,對着他挺翹的屁股狠踢了幾腳,其中一腳踢到許南的尾椎骨,痛得許南忍不住眼痠流淚。
掙扎着爬起,沉默地對着彼此揮拳,把對對方所有的不滿與嫉妒光明正大地傾瀉出來,力爭這唯一的機會。
因爲他們都知道,錯過,便是一輩子。
暗衛和從官聽到動靜,十分着急,想要闖進去把他們分開,卻是同時聽見兩條兇狠的聲音:“誰進來誰死!”
得,大家都止步於門口,誰也不敢入內。
半個時辰後,帳門開了,許南神色可怕地走出去,就連佩刀都不要了。
圓子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擦臉上的鼻血,膝上放着兩把長刀,其中一把是他的,一把是許南的(禾苗送的)。
從官驚慌失措:“哎呀,我的殿下,您這是怎麼了?”
圓子厭煩地把沾染了鼻血的帕子扔到他臉上,厲聲喝道:“閉嘴!敢出去亂說,弄死你!”
從官嚇得驚恐地閉緊了嘴。
童年時期的圓子不是個善茬,非常難搞,自從做了太子之後,溫和有禮了許多,害得他險些以爲圓子已經長大懂事,變成謙謙君子了。
直到此刻,那張帶血的帕子才把他拖回了現實。
太子殿下原形畢露了!
太子殿下開始咬人了!
怎麼辦?陛下,娘娘,臣好怕,救命啊!
從官眨眨眼,忍下眼淚,朝圓子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嚎啕大哭:“殿下呀,您可不能亂來呀!您是一國儲君,是一軍統帥,那種不負責任的事情千萬不能做。”
丟下在前線的軍隊,私自跑去靖中救心愛的女人,不論能不能救回對方,圓子的前途鐵定沒了光明。
此種不負責任的行爲,如何能讓人放心將一國興衰交給他?皇帝陛下也許會要了他的命。
在家國大義面前,個人的事,渺小得可憐。
圓子一腳將從官踢開,冷聲道:“本宮自有安排,沒你的事,滾!”
從官要嚎,圓子威脅他:“再敢嚎一聲試試?”
從官委屈地閉緊了嘴,找個藉口離開,先是找人盯住圓子,隨即悄悄給帝后寫了急信。
圓子卻似是毫無所知,他每天仍然巡營叫陣,練兵加防,和許南商量在這附近建立新城的事——硬攻不行,那就蠶食。
而他和許南臉上的傷,被大家訛傳爲,二人爲了久攻不下靖中邊城起了爭執,動手導致。
許南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這讓衆人對他更多了幾分敬畏,不是誰都可以打傷了太子,還能安然無恙的。
至於圓子本人,也收穫了衆將士更多的敬重,不是哪個太子都能做到,被手下打傷,還繼續重用手下的。
虎賁軍與新軍空前團結,低迷的士氣漸漸高漲起來。
圓子有條不紊地做着離開的準備,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шшш •тtκan •℃o
許南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也積極做着各種準備,太子畢竟不是天子,不能代表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