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權力的地方,就會有鬥爭,酈國爲了這把龍椅爭鬥得厲害,東嶺也不例外。
顓臾王是上一代東嶺皇帝的同胞弟弟,因爲捲入到皇位紛爭之中,失了寵,被流放到東嶺最偏遠之地,據說窮愁潦倒到王妃生產都沒有人照料,而是顓臾王自己接生。
孩子生下來沒有包裹,顓臾王脫了外袍將孩子包裹起來,一家五口住在四面透風的屋子裡,還吃過馬飼料。
雖然王爵加身,過的日子卻連最低等的奴僕都不如。
所有人都以爲顓臾王這一支也就是這樣了,等到這一代顓臾王死掉,其後裔便會默默無聲地消亡,再無人記得。
誰知東嶺內亂,原本的皇太子被弄下了臺,新任皇帝爲了得到宗室的支持,又從犄角旮旯裡把顓臾王這個堂叔挖了出來,迎接回京不說,還給了豐厚的封賞。
目前,顓臾王可算是東嶺最風光的人物之一。
鍾唯唯算了算,道:“若是我沒有算錯,這個李尚,應該就是顓臾王親自接生,用外袍包裹,用米湯親手養大的孩子,也是最得寵的小兒子。”
簡五不信:“你不會算錯吧?你算得清?”
鍾唯唯白她一眼:“我什麼都可能算錯,唯獨這個不會算錯。”
簡五憋笑:“這倒是奇怪了,爲什麼呀?”
鍾唯唯笑而不語,只因爲李尚,與她同年同月同日生。
那時候家裡光景還好,阿爹還是人人敬重的大司茶,她是頭生女,家裡非常寵愛,難免會有任性淘氣的時候。
祖母寵她,變着花樣給她做各種好吃的,小孩子不懂事,經不得寵,不管是什麼精貴的食物,不好吃就扔到一旁去了。
阿爹每每都會和她說起李尚,要她珍惜食物,惜福。
“堂堂龍子鳳孫,說沒吃的就沒吃的了,零落成泥,比最低等的奴僕還不如。咱們不過是普通人家,恩寵風光都是陛下給的,有的時候還需想着沒的時候。”
一語成讖,阿爹大概也不會想到大名鼎鼎的雪溪秋氏,竟然會淪落到全族滅門,無人敢提,後輩隱姓埋名的地步。
鍾唯唯有些悵然:“把這件事寫在密奏裡,火速送去給陛下知曉。”
簡五會意:“我去安排人手,重點關照一下這位公子爺。”
看看東嶺皇帝是否真的那麼倚重顓臾王,顓臾王父子,又是什麼樣的人。
鍾唯唯點頭:“拜託姐姐了。”
“我不是幫你,何需謝我。”簡五笑吟吟的:“阿袤的信收到了?沒有和你叫苦吧?”
鍾唯唯笑:“沒有,說掌櫃們待他很好,外頭也很好玩,北方已經下雪,要穿大毛衣服了,他沒有發過病,長胖了,一頓能吃四碗飯,讓我放心。”
簡五笑道:“這孩子不錯,掌櫃的和我說,他們差點被人用陳年的舊毛皮騙過,是阿袤及時發現並阻止的。
人家動了刀子威脅他,他一點不怕事兒,硬扛着等到他們把人帶來,立了大功。
他們試着放手讓他自己去談生意,賺了不大不小一筆,雖然不多,對他來說卻是不容易。”
鍾唯唯失笑:“他倒沒有和我提過。”
簡五道:“當天的事兒挺兇險的,他是擔心說出來會讓你掛懷吧,你放心,他對於數術比你精通多了,掌櫃的隨便報個數,他就能算出來,門兒清,賬房先生都被他架空了。”
鍾唯唯心情大好,很開心地和小胖狗滾滾嬉戲了很久。
次日,按着和陳少明商量的,去將軍府和陳俊卿等人會面,好一起去見梅詢。
哪知等了許久,也不見陳俊卿出來,鴻臚寺少卿和許翰都很不高興,覺得陳俊卿又在拿喬,犯毛病了。
鴻臚寺少卿雖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子,性情卻很火爆,立時就要衝進去找陳俊卿的麻煩:“國家面前無個人,死老頭子拿什麼喬?”
陳少明急匆匆趕來,團團作揖,一臉愧色:“家父下半夜突發高熱,本想要撐着出來,纔出大門就暈厥過去了。他請託鍾館主全權處理茶道交流會一事。”
人吃五穀雜糧都會生病,但沒人相信陳少明的話,因爲陳俊卿信譽不好。
鴻臚寺少卿嚷嚷着要去看陳俊卿:“既然病了,那咱們就去看他!”
又要鍾唯唯:“把楊適請過來,大司茶生病,可不得了!”
本來就該派楊適去給陳俊卿看病纔對,但現在這種場景,鍾唯唯若是真把楊適叫來,更像是去查驗揭穿的一樣,大家顏面無光,說出去也難聽。
鍾唯唯笑一笑,悄聲和陳少明說道:“楊適今天給將士們看診,就在外頭校場,離這裡不遠,你派個人去請就來了。天色不早,東嶺人等着的,我們回來再去探病。”
陳少明十分感激她的體貼,低聲解釋:“真的是病了。”
鍾唯唯拍拍他的肩:“知道了。”
到了驛館,梅詢等人已經候着了,不見陳俊卿來,就有人不高興:“昨天不是還說王對王,大司茶對大司茶麼?鍾館主回去吧,我們可沒有什麼館主來接待您。”
她是來辦事兒的,不是來和人吵架鬥氣的。
鍾唯唯只當沒聽到,笑眯眯地給梅詢行個禮,朗聲道:“要請大司茶恕罪,我們大司茶病了,讓我代他向您問好並致歉。”
梅詢到底是一代宗師,氣量是有的,微笑着還了鍾唯唯的禮,邀請她和鴻臚寺少卿入內:“有兩年沒見到小鐘了,你風采更勝從前。”
他不叫她的官職,她便也不稱他的官職。
鍾唯唯笑道:“聽說梅先生要來,我激動得兩天兩夜沒睡好。”
梅詢莞爾一笑,請她入座,開門見山:“我的意思是,這次茶道交流會,就以切磋交流技藝爲主,年輕人們練練手,交個朋友就可以了。我和你家大司茶,都不出手了。”
鍾唯唯心裡一沉,但也想得通,梅詢這麼做,有兩層意思。
一是報復她昨天那個“王對王,大司茶對大司茶”的言論,表示她還不夠格做他的對手;
二是要故意隱藏手段,不肯讓酈國的茶師們知道他的深淺,以便達到震懾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