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將軍請,娘娘等了好一會了。”交泰殿的大宮女微笑着將禾苗迎進去。
宮中對於禾苗的稱呼很是尷尬,稱其爲何姑娘吧,她又是和太子成了親的,這樣一叫,彷彿帝后不肯承認她似的。
若稱爲太子妃,她又沒和太子正式昭告天下,按程序行大禮,接受冊封。
因此人精們都不約而同地採取了“何將軍”這一稱呼,體面又不尷尬。
禾苗並不怎麼在意稱呼,在她看來,她和圓子就是那麼一回事,是她的便是她的,無需擔憂忐忑。
心中坦蕩,舉動間自然生風,英氣驕傲,挺拔無雙。
“聽說你去看了太子。”鍾唯唯坐在鳳椅之上,神色難辨。
禾苗坦坦蕩蕩地道:“是,天氣陰冷,太子身有舊傷,我怕他好強,不肯與陛下娘娘說,自己白白受罪,故而給他送了藥和衣物。”
鍾唯唯嗤笑一聲:“你的意思是說,我和陛下對他關心不夠,都不如你?”
這是要找茬?
禾苗微怔,白洛洛頭上沒有婆婆,自在霸道慣了,她也跟着耳濡目染,並不知道婆婆這種人物有多難纏。
不過這是圓子的母親,也是她父母雙親的好友,沒道理莫名其妙折騰她。倘若真的不喜歡她,那就更要謹慎,不可隨性。
禾苗不慌不忙地解釋:“娘娘誤會了,臣在家中,小時還不懂得要臉,凡事都喜歡告訴父母,不懂得害羞。長大後,有了心事和喜歡的人,就想要父母多誇自己幾句纔好。
做錯了事,通常不想告訴家裡,家母常罵微臣翅膀硬了不聽話,白眼兒狼,心裡沒她,其實不是,是微臣要臉,不想讓父母擔心失望。
微臣如此,殿下同樣如此。
在靖中時,殿下勤奮努力,常常夜半時分才肯入睡,微臣勸他愛惜身體,他總是說,父母給予他太多期望,他上有長兄,下有弟妹,中有臣子、百姓關注,他必須做到最好,方能不辜負父母之恩,不辜負君恩,給弟妹做表率,讓家庭和睦美滿。”
圓子的心事,禾苗一直都知道,小小年紀便擔負許多,那麼拼命,那麼辛苦,求的不過是國泰民安,家庭和美,不負太子這個身份。
她回想起他在靖中遇到的那些艱險,想起他渾身是血,出生入死的樣子;
想起他一身白衣如雪,站在昭王府的牆頭上慷慨激昂,仰面倒下的樣子;
再想起那個深夜,兵臨城下,黑壓壓一片,仿若末日,他毅然決然帶着一隊人馬出城衝殺……
禾苗心如刀絞,泣不成聲:“我們做錯了事,理當承當後果,該怎麼罰,我們都認。只是,他做下這些事,都有我一份,請娘娘讓我與他一起分擔。
他在別宮孤冷悽清,我卻在外頭吃喝安逸,我心不忍。故而,明知陛下與娘娘不喜,微臣還是膽大妄爲,賴在別宮外頭,一是仰仗陛下與娘娘的慈父慈母心懷,二是滿足自己的私心。
總覺得這樣,便是陪着他,他會知道我在,我也知道他在。抗旨不敬之罪,微臣願意受罰,請娘娘責罰。”
言罷深深一拜,淚水滴落在地上,須臾功夫便汪起了一灘。
鍾唯唯被她說得心裡酸酸的,知道她這席話都是發自肺腑,心中着實安慰。
回頭與屏風後的重華交換一個眼色,仍是板着臉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二人想要一起挨罰,不是不可以,但這個機會,得靠你自己爭取。”
禾苗眼睛一亮:“請娘娘吩咐。”
鍾唯唯方慢條斯理地道:“你可知曉,魏紫昭的下場如何?”
禾苗搖頭:“臣只知她已然死去,其餘不知。”
她與圓子突破包圍之後,傷病纏身,無暇他顧,之後便被遣送回九君,靖中那邊的事只是一知半解。
“據線報,她是被魏綿綿算計而亡,死時身中蠱毒,有人勸魏綿綿將其屍身保留,把蠱蟲取出另用,卻被魏綿綿拒絕,魏綿綿下令,就地將其屍身焚化,以絕後患,絕不受誘惑。你對此有何看法?”
禾苗想起靖中前皇帝、魏不懼、百尺的鑽營貪婪,不由感嘆:“此女定力心計實在可怕,將來恐爲勁敵。”
“對手如此強大,那麼你呢?”鍾唯唯反問,“申國蠢蠢欲動,試圖壞我骨肉親情,碧玉郡主心中難以安定,睿王恐也不能無憂,你能做什麼?”
禾苗略一思索:“娘娘的意思是,只要臣安了碧玉郡主的心,保全骨肉親情,您便許我入別宮與太子爲伴麼?”
鍾唯唯輕輕點頭:“能否做到?”
“能。”禾苗信心滿滿,臉上也有了笑容。
鍾唯唯低頭拿起茶杯,她便識趣地告了退。
待她出去之後,重華自屏風後頭走出來,說道:“這孩子看起來不錯。”
鍾唯唯露了笑容:“那是,阿兄親自教導出來的孩子,能差到哪裡去?圓子的眼光不錯。”
重華淡淡地道:“當然,阿兄自來都是極好的。我近來總是想起從前的事,你說那老東西,從前怎麼那麼想不開呢?像現在這樣多好。”
鍾唯唯沉默不語,靜靜地看着他。
重華被她看得略有幾分心虛,掩飾地端起茶杯遮了半張臉,欲蓋彌彰地道:“你看我幹嘛?”
鍾唯唯道:“陛下,這樣小氣不好,這都是哪時候的事了,咱們各自有家,還要做兒女親家,你說我們都幾十歲的人了……提那些做什麼?”
重華眨眨眼,裝作突然想起來的樣子:“呀,突然想起一件要事,須得馬上處理,我這就去了。”
鍾唯唯也不戳破他,起身恭送。
忽聽宮人來報:“西麓山別宮有人來到,太子殿下向陛下與娘娘問安,奉上才釣起的鮮魚兩尾,另,太子身有不安,請派御醫。”
重華停下腳步,十分欣慰:“這個臭小子,總算想通了,這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
鍾唯唯哼道:“自是隨了陛下,總歸我是沒有這種脾氣的。”
夫妻二人鬥着嘴,先派福慧公主帶着御醫去別宮探病,又打算將兒子孝敬的兩條鮮魚悄悄辦個小宴,好生享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