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唯唯把伺寢順序表呈上,打頭的第一個就是韋太后的親侄女韋柔。
韋太后看得眉眼一舒,再看到緊跟其後的呂純就不覺得那麼刺眼了。
數了一番下來,發現一個月裡韋柔只輪了一回,便皺了眉頭,重重將順序表一扔,冷笑:“你是什麼意思?”
鍾唯唯不慌不忙:“此次入宮的共有十名貴人,都是萬里挑一的尊貴人兒。
陛下早前不在京中,難免陌生不熟,若是雨露均沾,安撫朝臣宮妃是一則,瞭解諸貴人性情喜好又是一則。
一月三十天,陛下忙一天休息兩天,龍體才能安穩康健。
一輪下來,陛下也對諸貴人有所瞭解,那時纔好側重安排。”
韋太后冷笑:“你倒是想得挺周全的。”
鍾唯唯半垂了眼,不卑不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都是微臣的本分。”
“少和本宮來這一套!”韋太后收了之前的裝模作樣,咬牙切齒:
“鍾唯唯,聽聞先帝之前曾有意把你賜給重華,我只當你一個山野裡來的野丫頭不配,如今看來,你果然很稱職。你就半點都不嫉妒嗎?”
鍾唯唯淡淡一笑:“讓太后娘娘掛心了,先帝不曾有過這種想法,微臣也記得本分。做起居郎,是忠君愛國,做彤史,也還是忠君愛國。”
韋太后想到早前,永帝還活着時,她千方百計想要拉攏鍾唯唯幫忙做事,鍾唯唯也是用這樣一副半死不活、雲淡風輕的模樣,輕描淡寫地拒絕了她的要求,不由暗恨,握緊拳頭大聲道:
“本分?你知道什麼是本分?我是陛下生母,生養他時差點丟了命,他孝敬我順從我,是爲人子的本分,更是爲君者應有的表率!你讓我滿意,便是忠君愛國!便是本分!”
“娘娘說得是。”鍾唯唯微微欠身:“那您要如何才滿意呢?”
韋太后本以爲她會死硬到底,此時見她順從下來,驚異之餘就又微微得意,以爲她是怕了,便道:
“這樣才聰明。陛下對你如何,外人不知道,本宮卻是明白的。
此刻他不過是看在你父親面上,更是不忍讓先帝失望,落下個薄情寡義的名頭。
你只有聽話懂事,本宮纔會憐憫你,護着你,懂麼?”
鍾唯唯道:“回娘娘的話,微臣懂了。”
韋太后越發得意:“其實你是個好孩子,他討厭你,那是他一時糊塗。
過些日子,出了喪期,本宮設下家宴,讓他過來,替你說和說和。
至少要給你個妃位,再替本宮生個孫子,那便是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鍾唯唯勾脣一笑:“謝娘娘大恩。”
韋太后便翹起纖纖玉指,點一點順序表:“柔兒和皇帝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情分不同常人,又是我孃家出來的,身份更是不同,其餘人等,是怎麼都不能和她相提並論的。”
鍾唯唯就問:“那麼,娘娘認爲給韋貴人幾天合適?”
韋太后奸詐一笑:“那就是你的事了。鍾彤史聰明又能幹,總不能這麼點事都辦不好吧。”
換而言之,若是呂氏或者重華不滿,要來找麻煩,那就是鍾唯唯沒做好本職工作,和她這個太后沒有任何關係。
鍾唯唯撿起順序表,毫不遲疑地給韋柔添了兩天(其中一天是韋柔的小日子,按規矩並不能伺寢),再給呂純添上一天,呈給韋太后看:“請娘娘聖裁。”
韋太后並不知道那天是韋柔的小日子,只看韋柔壓過所有人一頭,還比呂純多了一天,就滿意了:“鍾彤史聰明能幹,大有前途。”
鍾唯唯低頭一笑:“還請娘娘多多關照。”
修改過的這份順序表,纔是她呈給重華看的那一份,呂氏和韋氏的女兒本就和其他普通宮妃不一樣。
她這樣做只是爲了留個餘地,緩和一下和韋太后的關係,現在看來,效果是達成了。
韋太后不喜歡鐘唯唯,目的達到就趕她走,假惺惺地道:“可憐的孩子,陛下若是爲難你,只管來告訴本宮,本宮替你出氣。”
鍾唯唯恭恭敬敬地應了,出了萬安宮就諷刺地勾起脣角。
天家無骨肉,在韋太后和重華這對母子身上表現得特別明顯。
爲了不讓韋后利用母子之情操縱重華,重華打小便是在永帝身邊長大。
一個月裡只能見到韋后幾次,長到八歲就被送到蒼山,拜到義父門下學習,更是和韋太后差不多斷了母子情分。
韋太后先前還對他念念不舍,後來生了小兒子重業,就把他丟了開去,一心一意只想拱親自養大的重業上位。
光是鍾唯唯入宮隨侍永帝的這四年裡,就無數次目睹韋太后領着重業,在永帝面前或是討好賣乖,或是暗裡造謠栽贓重華,離間父子親情。
若不是永帝堅毅,興許早就讓重業得手了,重華怎麼死都不知道。
她和韋太后之間最大的矛盾便是來自於此,韋太后要她說重華的壞話,幾次被拒,便結了仇恨。
永帝纔剛薨逝,韋太后就想置她於死地,若不是重華及時出言制止,此刻她已經埋在泥土裡開始腐爛。
所以她和韋太后之間的仇恨永遠都不可能解開,鍾唯唯根本不信韋太后許下的那一堆好話,安心靜氣地回了值房,也不換衣,也不外出,靜默等待。
過了只有一盞茶的功夫,又有人來召她:“呂太貴妃請鍾彤史喝茶。”
這位呂太貴妃,就是呂氏家族在宮中的代言人,當年她和韋太后競爭後位,不但慘敗,而且付出的代價是兒子殘疾、不能競爭皇位,她自己終身不能再孕。
因此輪到這一回,呂氏是卯足了勁兒,一定要把呂純推上後位,誰敢擋道他們就敢痛下殺手。
而且呂太貴妃別號瘋子,豁出去鬧騰起來,就連韋太后也要退避一二。
這次的事註定呂氏會不滿意,鍾唯唯這個彤史首當其衝,簡直就是個要命的差使。
接到傳召,她手下的兩個女史都嚇得不輕,提醒她道:“要不要去和趙總管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