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太貴妃來做什麼?胡紫芝暗自嘀咕了兩句,掙扎着起身,由宮人扶出去:“怎麼驚動您啦?”
她如今失去了憑仗,便不敢再像從前那樣不管不顧,一心只忠於重華了,行事便要多了幾分周到圓滑。
呂太貴妃是人精,立刻就看出了她的改變,笑眯眯地扶着她往裡走:“又不是外人,我來看看你這個病人,倒惹得你爬起來接我,真是罪過。”
盯着胡紫芝看了兩眼,嘆氣道:“瘦了!哎哎,依着本宮說,不管遇着多大的事兒,也要顧好自己纔能有將來啊,先把自己給折騰壞了,那還怎麼做事兒。”
胡紫芝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自己也病倒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沒個人來探望她,心裡不是不委屈。
她手裡有權、管理宮務那會兒,對衆宮妃也算是仁至義盡,公平體貼,四時八節,有個頭痛腦熱什麼的,來探病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這會兒鍾唯唯回來了,大家就都忘了她這個人,真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委屈着,卻不敢不顧忌重華,便只是低着頭垂淚,什麼都不敢說。
呂太貴妃十分善解人意:“真是個傻孩子,這委屈的小樣兒就算是我瞧着也是可愛可憐,陛下是年輕男人,怎會不動心呢?不過他和大司茶十多年的情分,青梅竹馬,大司茶又爲他做了那麼多事,一時之間他轉不過彎來罷了,也怕別人說他薄情寡義的。”
說到這裡,呂太貴妃故意停下來,打量胡紫芝的表情,見胡紫芝低頭不語,知道自己說到她心裡去了,便繼續道:“日子長了,再濃的茶也會淡,何況有人不知足呢?人一貪心就要壞事兒。”
胡紫芝僵硬地扯了扯脣角,謹慎的還是沒有吱聲。
呂太貴妃也不管她答不答話,用過來人的滄桑語氣提點道:“陛下重情,性情剛烈,最不喜歡被人威脅。我和你說,你這會兒可千萬別犯糊塗,仗着自己父兄有功,家中遭難,就趁機和陛下提要求!”
胡紫芝悚然一驚,情不自禁地攥緊了帕子,想起自己向重華求孩子時,重華突然冷漠下來的表情,掌心裡冒出了冷汗。
呂太貴妃看在眼裡,暗自得意,果然被自己猜中了!當即加重了語氣,語重心長:“鍾唯唯爲什麼會長寵不衰?就是因爲她一直以來只是付出,不求回報……她可算是最瞭解陛下的人了,真的是很聰明。”
胡紫芝越聽心裡越亂,坐立不安。
她當時只是想着,不趁那個機會給自己和家族爭取一點什麼,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而且也是真的很恨鍾唯唯害她失去父親。
現在回過味來,得罪了陛下才是最要命的啊。陛下的性子她知道,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人……恐怕自己從此要遭他厭棄了,怎麼辦?
胡紫芝的額頭鼻尖浸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既想向呂貴妃求助,又不敢開這個口,真是爲難極了。
呂太貴妃憐憫地道:“傻孩子,你從前總是防着我,覺着我會害你,可我從未害過你對吧?”
胡紫芝當然是要否認:“沒有的事,您誤會了,我一直都很尊敬您的。”
呂太貴妃就道:“也是……聽我一句勸,低個頭。她這會兒自請出宮,陛下礙於陳留侯的死而答應了,心裡其實是很心疼她的,她懷着身孕呢,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陛下非得恨透了你和你家人不可!”
胡紫芝越發覺得她說得有理,眼巴巴地道:“那我該怎麼辦?”
“立刻去求陛下,請他收回成命,就說皇嗣要緊,陛下的聲名要緊,堂堂皇后怎能是這樣的人呢?讓他把大司茶留下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對你也會更加憐惜。想得到更多,就要忍得。陛下心裡覺得虧欠,你的兄長也會得到更多。”
呂太貴妃說完這一席話,便起身告辭:“老啦,胡說八道而已,你自己拿主意吧。”
胡紫芝也不留她,忙着送出去了,歪在牀頭想心事。
忽聽女官提醒道:“李總管來給娘娘請安。”
悚然驚起,重華把李安仁派給她,不就是爲了盯着她,不叫她亂來麼?看來呂太貴妃說的是實話啊。
心中再有不甘,也拿定了主意:“請李總管進來,我有話要和他說。”
李安仁正是知道呂太貴妃來過,故意進來晃這一圈,想看胡紫芝到底想要怎麼樣的。
走進來,還沒來得及行禮問安,胡紫芝便讓女官將他扶住了,溫和地請他坐,說道:“家父突然離世,把我嚇得糊塗了,行事不當,給陛下添了堵……”
胡紫芝自知呂太貴妃來過的事情瞞不過他,一五一十地將經過說了,可憐巴巴地向李安仁求救:“這幾年,我一直對您恭敬有加,如今我遭了難,還請您看在過去的情面上,救我一命!”
呂太貴妃說的這些話,原本也沒說錯,只是那老貨一肚子壞水兒,總覺得不踏實。
李安仁思來想去,覺着胡家人若是能不糾纏鍾唯唯,那是最好,便道:“奴婢沒什麼見識,不懂得貴人們的事兒,不過若是娘娘真心爲陛下好,便站在陛下這一邊,替他想想什麼纔是最好的,最想要的,那就沒有錯了。”
胡紫芝默默坐了片刻,破釜沉舟:“我要去昭仁宮求見陛下!”
李安仁可不敢隨便放她出去,先使人去告訴重華,得了允許,纔敢讓她去。
胡紫芝到了昭仁宮,恰逢重華召集衆大臣議事,衆目睽睽之下,她忍不住就要委屈落淚,對上重華冷冰冰的眼神,就又打起精神,靜立一旁,顯得乖巧穩重。
重華這才叫她進去,語氣多有溫和:“怎麼來了?”
胡紫芝當即跪倒,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隱去了呂太貴妃勸的她,而是盡力把話說得漂亮體貼。
婉轉地表示自己胡鬧過後,心有不安,自覺辜負了父親忠君愛國的教誨,十分後悔,只願陛下和國家一切安好就行了。
言罷,果然看到重華的眼神真正溫和起來,便知自己說對了,少不得有些感激呂太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