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苗側目看向身旁的年輕男子。
他也正在看她,蒙巾上方眼睛笑得彎彎,下方的臥蠶讓看上去很可愛無害。
禾苗同樣笑彎了眼睛,倏然出手,想要將他推出帳外。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凡事要講先來後到,反正他倆始終都會被貴妃發現,不如犧牲他吸引貴妃注意力,以便她逃走。
手伸出去,恰恰撞上一隻男人的手。
年輕男子眼睛帶笑,手上絲毫不停頓,快速而有力,明顯就是和她打着同樣的主意。
電光火石之間,二人悄無聲息地過了好幾招,竟然是旗鼓相當。
禾苗收了笑容,她早知道對方既敢冒險查探漣漪宮,身手必然不俗,卻沒想到他竟如此利落。
年輕男人也收了笑意,沉默地打量着她,眼裡頗有詫異之色。
一隻雪白纖嫩的手抓住了帳幔,貴妃的呼吸聲傳入帳中,要死要活,就是這一刻了。
禾苗詭異一笑,手腕往上一翻,一根細如毛髮的銀針疾風一般刺了過去。
年輕男人只覺得手臂一麻,尚未反應過來,已被禾苗一腳踹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聲響起,貴妃聲嘶力竭地叫着:“快來人啦,有刺客,有刺客……”
真是吵死人了,禾苗趁着外頭亂成一團,迅速鑽出帳幔,閃身離開。
臨行前抽空瞅了一眼那個年輕男子,只見他披着一塊大紅色的錦緞,不要命地往外逃,身後跟了一串漣漪宮護衛和宮人,好生熱鬧。
禾苗迅速掩入陰影之中,扯去面巾藏好,拿起修剪花木的剪子,蹲在一株修剪了二分之一的菊花旁,傻乎乎地看着這一幕。
看到有宮人聞聲而出,就害怕地叫住人家:“姐姐,怎麼啦?怎麼回事呀?光天化日之下,哪裡來的刺客?”
宮女看她像是害怕得緊,好心安慰她,她就順理成章地跑過去抱住宮女的胳膊:“好可怕,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幾個宮女互相安慰着,彼此都很清楚,若是事後追查,她們就是互相證明無辜的人證。
護衛潮水一般涌來,那個刺客似乎是逃不掉了。
小小一個漣漪宮外,居然佈置瞭如此多的護衛……足以證明這宮裡有鬼。
禾苗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神色越發惶然:“好可怕呀……”
正當此時,一個宮人自人羣之中飛速躍起,往貴妃衝去,手裡寒光閃爍,高聲喊道:“妖妃納命來!”
“刺客呀,娘娘遇刺啦……”
又是一陣尖叫,又是一番混亂。
“護駕,護駕……”侍衛分出大半折回去救貴妃。
刺客武藝高強,頃刻之間不但刺傷了貴妃的肩頭,還殺死了貴妃身邊的兩個宮人。
事發突然,逼得衆侍衛手忙腳亂。
接着,又有人大叫:“不得了啦,走水啦……”
濃煙滾滾而至,卻是漣漪宮後殿起火了,又是一通混亂,再次吸走一批侍衛。
禾苗眼裡閃過一絲玩味,她今天遇到的這個年輕男人可真是厲害,居然留了這麼多後手。
很快,遠處傳來大叫聲:“刺客逃走啦,快追呀。”
卻是那個最先出現的刺客逃了。
這邊的混亂持續着,但雙拳難敵四手,刺傷貴妃的刺客很快被逼至一個角落,眼看逃生無望,他索性自盡了。
少了這個勁敵,侍衛頭領很快冷靜下來,將人手分成三份,一份保護貴妃,一份滅火,一份繼續追查逃走的刺客。
禾苗等人也被告知,留在原處不許擅離,等待搜查。
火尚未撲滅,門口已然傳來喝問聲:“太子殿下在此,何事喧譁?”
貴妃原本被人簇擁着坐在院子裡包紮傷口,驚魂未定,臉色驟變,失聲問道:“太子?太子怎會在此?”
年輕男人溫潤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貴妃娘娘,我入宮探望母后,正要出宮,途中聽聞此處喧譁,又看到濃煙滾滾,特意過來瞧瞧。”
靖中的太子啊,那位一直“溫厚無比”地和皇長女暗鬥的太子,居然也湊巧出現了。
禾苗好奇地張望着,看到宮門外站着一個年輕男人,月白織銀常服,頭戴玉冠,身姿挺拔,在一羣宮人之中鶴立雞羣。
他半低着頭,並不直視貴妃,對庶母表現出恰到好處的恭敬和疏離:“請問娘娘,可需幫忙?”
宮中走水和遇刺,都是大事,貴妃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笑容生硬:“多謝太子美意,但此事兇險,你身份貴重,還是不要冒險的好,回去吧,此處有護衛統領,陛下很快就會過來,定會讓那個刺客無所遁形,碎屍萬段!”
貴妃說到最後一句,嬌豔的臉上可怕地扭曲了一下,咬牙切齒,彷彿意有所指。
太子卻好像沒聽出來似的,溫和地說:“那是肯定的,敢在我靖中皇宮鬧事,必叫他有來無去。娘娘安心將養,本宮就在這外頭候着,等您吩咐。”
言罷輕輕施了一禮,帶着他的人退到一旁林蔭下站着了。
貴妃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大罵給她包紮傷口的宮人:“痛死了!你這是居心叵測想趁機害死本宮麼?拖下去給本宮打死!”
“娘娘饒命呀,奴婢不是有意的。”宮人哭喊着被拖下去,衆人噤若寒蟬,俱都低頭不語。
大家都看得出來,貴妃這是意有所指,把對太子的一腔怨氣全衝着這無辜的宮人去了。
而太子卻和沒聽懂似的,氣定神閒地站在外頭,還勸貴妃:“貴妃娘娘稍安勿躁,本宮已然派人去請太醫了,很快就到,定會保得娘娘無虞。您別急,宮中走水和遇刺都是大事,父皇一定會嚴查到底的。”
貴妃不高興,板着臉喊痛,沒答話。
後殿的火燃得很大,竟有波及到前殿的風險,宮人和侍衛頭領紛紛勸告貴妃:“娘娘,此處危險,不如暫時避開如何?”
貴妃神色惶然,看上去也非常害怕,她緊緊攥着手,哆嗦着嘴脣,遲遲不肯答應。
目光忽閃着,一時去看宮門外,一時去看太子,一時又往正殿裡看,高聲道:“陛下呢?陛下如何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