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癲怒喝:“滾下來!”
那漢子道:“這地方是我把守的,你弄得山搖地動,只不過爲了拖間破房子上來,還敢囂張取鬧!”
樑癲嘿聲道:“你是什麼東西!?有眼不識泰山!我的房子是神龕佛殿,怎容你褻瀆!?快滾下來!”
那漢子冷然道:“你不用‘滾’了,而用‘請’字,我早就下來了。好好一座房子,平平凡凡一間屋子,你偏要說得這般玄,還把房子背在身上,真不嫌煩?造作!”
樑癲這回可真的火大了,咆哮道:“你是誰!?青花會竟有你這種目不識丁、目無尊長的小嘍羅!”
一面說,一面往上看。
他的雙眼金光大盛。
樑養養忙不迭的說:“不,爹爹,他是‘大相公’李國花李兄,是自己人。他不是隸屬於‘青花會’的,只是‘燕盟’鳳姑請動他大駕,前來護守這要塞,爹莫要得罪高人。”
遂向倒掛在屋頂上的豔麗漢子盈盈的道:“他是我爹爹,也是趕來助拳的,卻撞上狂僧,兩人一定要比鬥,我怕他們在七分半樓前交手,會影響大局,所以要他們來此地交戰,已央得杜會主允可。因不欲他們沿路起衝突,所以分別上山。會主跟狂僧一道,我則送我爹來。李大相公,你就當給我個面子,相就一下吧,我爹當這房子是寶,你反正看不在眼裡,就別碰它好了。”
李國花聽罷,整個人就掉落了下來。
眼看他這樣直挺挺的掉落,必碰得個臉青鼻腫,搞不好還會滾下山崖,卻見他嗖的一聲,已掛在一株自崖邊突長上來的樹椏上,倒是真像一隻蝙蝠。
他穿黑色勁裝,身披黑色大氈,內裡滾鑲着腥紅的緞錦,但眉濃目豔,眼色很厲,左額一顆痣,比美人痣還妖媚;世上所有的蝙蝠和蝙蝠精,纔沒那麼妖豔;世上所有的漢子,也沒有他那麼俏煞。
只聽他道:“原來是‘瘋聖’樑癲,這倒是失敬了。既然會主夫人這樣說了,我不招惹他便是,我剛纔已收到勁鴿傳訊,說會主和客人會上此地來,卻不知是何貴客,原來是鼎鼎大名,樑癲蔡狂!”
他的語音很輕,很清,只要他把話說得再脆上一些,絕對跟女人說話(而且還是十分清脆的女音),沒什麼兩樣。
鐵手卻馬上聽出:
這人受傷不久。
──而且內傷未愈!
(他是怎麼受傷的?)
他從對方的內傷裡竟“聽”出了一些熟悉來。
這時曙色漸亮,月未消隱,蒼穹上出現了日月交替的奇景。
換作平時,樑癲早要跟李國花過不去,但他現在要聚精會神,集中全力,先對付蔡狂再說。
他已欠下蔡狂一諾。
他已不能敗。
wWW⊙TтkΛ n⊙¢○
──爲了“南天門”,他更不能敗。
──爲了日後昌大傳播自己的教派法力,萬萬萬不能敗!
一個本來自自由由的人,往往就因爲信仰信念、親戚親友、名譽地位、權力面子……種種枷鎖,以致要做這樣做那樣,不能做這樣做那樣,好好的一個人,成了各種虛識幻象裡的奴隸。
人人都被這幻名虛位所羈靡,就像樑癲身上所背的房子那樣,推不開,甩不掉。
許是因爲這樣,樑癲乾脆把它掮在背上,不甩開。
彷彿正如樑癲不摔掉那口房子一般,蔡狂居然遲遲不肯上來。
樑癲發現他竟在第二層斷巖瀑布觀水花,意態悠閒,而且還正在巖上鑿刻起經文來。
至於杜怒福與青花四怒等,則仍在第三層瀑潭處。
樑癲可沉不住氣了。
他向下吼:“狂王八,你不敢上來!?”
蔡狂好暇以整,悠悠閒閒的道:“癲老鬼,你不敢下來!?”
樑癲咆哮:“我們約好好在倒衝瀑一戰,你不敢來,便算輸了一仗!”
蔡狂裂嘴笑:“我們約好在倒衝瀑決戰,可沒說好是哪一層,這兒不也是倒衝瀑麼?是你不敢下來,認輸便罷!”
樑癲怒叱:“我不敢下來?我不敢下來!好,我就下來。”
蔡狂仰天大笑:“你下來,可先想清楚哦,咱們已到了倒衝瀑,我隨時都可以出手,你隨時都會敗於我手嘎。”
樑癲直着嗓子像他喊天問般的(不過天問時是仰首問天,現在是探首呼瀑)大喊:“你纔要當心呢,我就下來,你隨時要喪在我手裡!”
瀑布千流迸湍,萬衆競奔,流輝電射,急漩狂涌,衝激石上,打在巖上,聲響何其之大,可是完全掩不住狂僧瘋聖的對話。
樑癲心知即將一戰,興奮得目中金光灩然大盛。他向女兒點一點頭,道:“我要下去了。且看你爹如何大展神威吧。”
樑養養急道:“爹,蔡狂他是激你下去。”
樑癲豪笑道:“爹作戰數十年,大小戰百千次,還會不曉得麼?他若上來,我居高臨下,若動手,他準吃虧,若我這樣下去,他動手,我吃蹩。”
樑養養心切的說:“那您還要下去?”
樑癲傲然道:“我豈是這般下去!我既要敗他,就得施展神技,讓他折服得沒二話說!”
說罷,居然仍背起他那所大房子,向養養、鐵手、大相公唱了一個喏:
“我去也。”
竟然往瀑布瀉落處直躍了下去。
他竟不是“走”下去的。
他完全不按“正路”。
他是“跳”下去的。
──誰都可以想像:這麼高的斷崖,一個人連同一所房子(還有房子上的牛,所造成的衝力!)
那是一種極大的毀滅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