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芝的態度。
不但讓王建春傻了眼。
周圍的那些人,也成了丈二的和尚。
不知道這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向來和和睦睦且笑口常開的李秀芝,會在王建春提出認他當姐姐的時候,變得這麼大發雷霆,冷冰冰的撂下了一句我不喜歡弟弟的狠話。
起因是王建春不知道李秀芝隱藏的過往。
李秀芝當初就是因爲家裡父母要用她換給哥哥換親,對方是個不能自理的傻子,至於剩下的那些錢,要給李秀芝的弟弟當娶媳婦的本錢,至於李秀芝的感受,她們將李秀芝當成了貨物。
心被徹底的傷了。
一聽王建春要當自己的弟弟,李秀芝的腦海中立時想起了昔日的那些不好的過往,眼神冷冰冰的瞪了王建春一眼,扭身來到了資料室。
順着上面的標籤。
找到了寡婦改嫁的相關檔案,又在裡面找到了賈張氏的那張改嫁申請書,儘可能的平復了一下心情。
走出了資料室。
迎頭碰到了王建春。
王建春一臉卑微的朝着李秀芝點着頭,嘴裡說着道歉的話。
李秀芝沒搭理他,撂了一句‘我跟你不熟、我不是你姐姐,你不是我弟弟’的話,推門進了賈主任的辦公室,將她尋來的那張申請書擺在了賈主任的面前。
賈主任拿起。
示意李秀芝出去。
他不準備將這份差事交給李秀芝。
一方面是賈張氏改嫁的年紀有點大,當下是有寡婦改嫁的相關政策,卻因爲上千年傳下來的那些老傳統,改嫁的人往往會被街坊們戳後脊樑骨,甚至就連改嫁女同志的父母雙親及親戚也會被人指指點點,各種不好的言論滿天飛。
另一方面是因爲李秀芝跟賈張氏同住一個四合院,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那種街坊。
李秀芝處理賈張氏改嫁一事。
有點逼着鄰居兩人撕破臉的節奏。
源於這些顧忌,賈主任準備把事情交給別人來做。
卻沒想到李秀芝並沒有依着賈主任的意思出去,而是一直等賈主任看完面前的改嫁申請書,擡頭的一瞬間,才發現李秀芝自始至終一直身在現場。
“我不是讓你出去了嗎?”
“我沒走,我知道主任什麼意思,無非擔心我夾在中間難做,但我還是想接下這份差事!”
李秀芝擲地有聲的聲音。
似乎震撼到了賈主任。
看着面前一副求戰心態的李秀芝,賈主任居然從她身上看到了幾分自己的影子。
沒有答應。
也沒有不同意。
而是將話題扯到了別的地方。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認爲這件事,你並不是最好的人選,這件事也不會現在就處理,你出去吧,我到時候派人喊你。”
李秀芝見對方這麼說。
也沒辦法硬搶差事。
扭身出了辦公室,做起了自己的工作,看資料,認字,沒事的時候,腦子裡面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傻柱,想起了昔日的那些不好的事情。
她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人總得爲自己拼搏一把吧。
當初要不是狠下心的跑一次,也不會有現在的好日子等着她,嫁了一個疼她、愛她、有她的丈夫。
嘴角有了一絲笑意。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想着自己要是給傻柱生個孩子就不錯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結婚一年多,什麼措施都沒有采取,卻一直沒有孩子,傻柱無所謂,李秀芝卻有些急了。
……
華源村。
李秀芝所在的那個小山村。
也是她的傷心之地。
這一日。
華源村突然來了幾個帽子叔叔,跟他們在一塊的,還有村裡的村長和公社的隊長及民兵。
這些人直接來到了李秀芝爹媽的院落內。
“老李,老李媳婦。”村長朝着看到身影,便迎接出來的李秀芝爹媽招呼了一聲,“這幾位是縣上的同志,來你們家進行一下詢問。”
見李秀芝的爹媽。
傻乎乎的站着不動,臉上有了少許害怕的情緒。
不由得出言催促了一下。
“愣着幹嘛,趕緊給縣裡的同志倒水啊。”
醒悟過來的李秀芝爹媽,從屋內找來幾個碗,也找來了暖水瓶,擰開壺蓋子,將開水倒在了碗內。
沒有茶杯。
只能用碗湊合。
帽子叔叔並沒有喝水,而是一本正經的對李秀芝爹媽及兄長和弟弟進行起了詢問,隨行的一位,還拿出了筆記本,看樣子要記錄。
公事公辦的樣子。
給了李秀芝家人無限的威懾力。
都覺得沉甸甸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一年前的那場鬧劇,現在還有人提起,主要是換親那件事,成了方圓十里的笑料,那家換親的人,也來鬧事。
因爲李秀芝的爹媽,並沒有將收的彩禮錢退還回去,而是拿這筆錢給老大娶了一個憨媳婦。
說是娶。
跟買沒什麼區別。
應了那句老話,自己屁股底下有屎,自然見不得衛生紙。
“村長,我們老李家可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沒做過這個傷天害理的事情,這一點,村長您是知道的。”
不傻。
還知道求着隊長幫忙說情。
只不過現在是縣上的同志做主。
“你們先別說話,我們問完,走了,你們說什麼都行。”領頭的同志,制止了李秀芝爹媽的啃聲,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們家是不是有個二十出頭的閨女?”
怕什麼。
卻偏偏來什麼。
李秀芝的爹媽對視了一眼。
剛要搖頭否認。
就被其中唯一的一位女同志給警告了。
她也是唯一一位沒有穿制服的女同志。
“想好了再回答,有些事情,並不是你們不承認,就可以隨隨便便否認的。”
一句話。
瞬間熄滅了李秀芝父母說假話的念頭。
老老實實的回答了一句。
“對,有個閨女。”“叫什麼名字?”
“鄉下人,沒什麼文化,又是一個女娃子,家裡人都管她叫做丫頭。”
“正式姓名沒有嗎?”
“戶口上面寫的是李丫頭。”村長幫忙解釋了一下,“村裡人都是這麼叫的,兩個閨女,那就是大丫頭跟二丫頭,再不三丫頭,有些人家,連丫頭都不喊,直接叫賠錢貨,大賠錢貨和小賠錢貨。”
“李丫頭,在她嗎?”
李秀芝爹媽的臉色。
更是變得難看起來。
壓力之下。
身體也跟着泛起了淡淡的顫抖。
“我換個方式進行詢問,李丫頭,也就是您二位的閨女,她是不是因爲你們所謂的換親,跑了?”
一提起這件事。
李秀芝的爹媽,就彷彿受到了天底下最委屈的事情,當着縣上幾位同志的面,公開數落起了李秀芝。
言詞中。
沒有一絲一毫對李秀芝的疼愛和懷念。
只有怨恨。
覺得自己把李秀芝辛辛苦苦養大,李秀芝卻不管不顧的跑了,留下一攤子,讓李秀芝爹媽來掃尾。
一肚子的牢騷。
“幾位同志,我們家的事情,村長也知道,家裡窮,老大身體有缺陷,老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們李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吧,到了下面,還不得被我爹媽揍?”
兩口子打着配合。
一個說完另一個接着說。
“我們當家的就託人說了一門親事,人家也不要彩禮,說他們家有個兒子,也急着娶媳婦,本着親上加親的想法,鬧了一個換親,親家好人,又給了我們幾十塊錢,讓我們置辦喜酒,沒想到結婚的當天晚上,連堂都沒拜,直接跑了,親家也變成了仇家。一年多的時間,見天的來鬧事,非朝着我們要人,我們還朝着她們要人哪,誰知道把我們家丫頭給弄到了什麼地方。”
“我婆娘說的對,我們將她辛辛苦苦養活的這麼大,一把屎一把尿,容易嗎?整個一個白眼狼,不管不顧的跑了,就是喂條狗,也比養活她強,這是她不在我跟前,在我跟前,我一準打死她。”
“你打死她,我槍斃你。”
“她是我閨女,我養大的。”
李父的氣勢。
明顯不足。
哪位女同志卻趁熱打鐵的進一步逼問起來。
“不知道現在自由戀愛了?不知道現在不允許包辦婚姻了?明知道有這方面的政策,你們還這麼做?給她換親的那個人,是個什麼人?弱智!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你們好賴也是她的父母雙親,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她往火坑裡面跳?還換親,還打死她,現在是紅旗飄飄的年代,不是舊社會,你們的行爲,跟舊社會的地主惡霸有什麼區別?”
“同志,我們做父母的,連孩子的婚姻也沒法做主了?”
“老李,婚姻自由,戀愛自由,父母可不能包辦,尤其不能把丫頭嫁給那個傻子,這是錯誤的事情,今後要是再犯,秋天收糧的時候,多收你們家一斗糧食。”
村長打着圓場。
看似訓斥了一頓李父、李母。
實則就是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幾位同志,真不是我替老李兩口子說情,政策是政策,但是也得考慮實際情況,村裡的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選代表的時候,就知道選誰給誰投黑豆子,又是靠天吃飯,也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到位,今後肯定不會在發生這樣的事情。”
領頭的同志,從一個綠色的揹包裡面。
取出了一個紙質硬皮筆記本。
從裡面抽出一張相片,將其遞給了李父和李母。
李父和李母兩人,也不知道人家要幹什麼,卻知道自己必須要依着人家的意思來做,伸手接過相片。
簡單掃了一眼。
發現上面是一件被風化的花布褂子。
覺得眼熟。
忙對視了一眼。
後來細細一打量。
釋然了。
這分明就是她閨女嫁人時,身上穿着的褂子。
“認出來了?”
“她在什麼地方?”
“確定是你閨女的衣服?”
“確定,這上面繡着一朵花。”李母指着相片上面的一角,說道:“是我閨女繡的,她手工活很好,這朵繡花,是我不小心將她衣服弄了一個口子,她心疼了,花了好幾晚上的時間,將那個口子用繡花的圖案縫補好了。”
“這幾張你在認認。”
同志又掏出幾張照片。
三張是褲子。
四張是鞋子。
李父和李母指着其中的兩張,酌定這是李秀芝身上的衣物,口口聲聲說是李秀芝嫁人那天身上的衣服、鞋子。
領頭的同志,從他們手中收回了照片,面對追問李秀芝在什麼地方的李父和李母,說了她們的來意。
“前段時間,有人去深山採藥,無意中發現了一具枯骨,這些衣物,就是從那具枯骨上面取下來的,聽說一年前,你們家的閨女跑了,專門來打聽一下情況,經過你們剛纔的確認,這具枯骨就是你們家一年前逃婚的哪位丫頭。”
李父和李母。
猶如聽到了晴天霹靂。
瞬間暈死過去。
直到村長領着人離去多時。
李父和李母才慢悠悠醒來。
對視了一眼的兩口子,就覺得自己腦袋疼,朝着身旁的大兒子詢問了一句。
“那些人臨走的時候,說沒說抓爹和抓媽?”
“沒說。”
李父和李母的心。
落地了。
剛纔暈倒在地,未嘗沒有順水推舟的想法,擔心人家將他們兩口子抓走,索性藉着聽到丫頭身死的噩耗,上演了一把裝暈的戲碼。
後又想到了什麼。
二次追問道:“你妹妹的屍體現在在哪?”
“那些同志說就地掩埋了,說丫頭也不希望咱們去打擾她,也跟說具體的地方。”
“壞事了,壞事了。”
猶如聽到了天下最壞的消息。
李母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一個勁的重複着壞事了三個字。
不明所以的李父,擡手給了李母一個大耳光,罵了一句。
“你他M的給老子閉嘴,什麼壞事了,這是好事,難道依着你的意思,咱們兩口子被抓走吃槍子纔是壞事情?”
“娃他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丫頭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就算死了,她也是別人家的鬼,親家一直鬧騰,一直朝着咱們家要人,我尋思着將丫頭的骨頭交給她們,也算了了她們家的一樁心思,最起碼傻子在下面不孤單。”
她們可不是在替傻子擔心。
而是在揪心人家繼續來找她們退彩禮。
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