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兒剛進宮去拜見了我的皇帝小姐夫,沒想到這沒過幾天,我就又被召到了御前。UC 小說網:不過在宮人的帶領下進了御書房,看到了跪在御書房光鑑可人的地磚上的那道人影,我這才知道,原來皇帝姐夫召的人不止我一個,還連着一個蘇景行。
跪拜行禮平身之後,我和蘇景行並排站在了御書房的書案前,擺了個蝦米的形狀開始聆聽國家最高領導人的諄諄教誨。
跟着我和蘇景行閒話幾句,皇帝姐夫的話就轉到了正題上。原來我的都御使爹看我天天在家遊手好閒的,所以就向着他的皇帝女婿委婉的反映了一下,表達了讓我上崗就業的意願。而皇帝姐夫綜合考慮到我當無業遊民對上至皇家臉面下至京城百姓安寧的消極影響與負面效應,因此就在我都御使爹面前明確的表態要給我找份事兒做。但這份事兒都御使爹說不求大,可也不能小不是;都御使爹說不求輕,可也不能重不是;他還說俸祿不求多,可太少了也不成個樣子啊。皇帝姐夫絞盡腦汁斟酌半晌,弄得昨兒晚上連牌子都沒顧得翻,最後終於敲定了,讓鄙人我做一個五品的給事中。這個給事中,說起來只有五品,地位也不高,但那是能給皇帝下的詔書提意見的,也算是上達天聽了,分量還是很重滴。
今天把我召來,就是問問我的意思的,你說我的皇帝小姐夫都這麼夠意思了,我也不能不懂事兒是不?當然是諾諾連聲,謝主隆恩。
至於蘇景行,人家那是文化人兒,國家的棟樑股肱,皇帝姐夫自然不用像安置我似的,左端詳右端詳,只大方的把個三品四品的官兒都擺到他面前,任他挑。那含義很明顯,你是人才我就要栽培你,重用你!我在一邊兒羨慕的眼都紅了,人才啊,蘇景行真是個人才啊。再回想我大學畢業找工作時累的跟狗似的那情狀,我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就他這樣的放到現在,大學畢業還用愁就業嗎?
不料蘇景行不知道腦子搭錯了哪根弦兒,好好的三品官兒他不做,卻偏偏挑了一個四品的中書舍人。就這活兒吧,說白了就是專門給皇帝擬撰詔赦地幹活,不但要會揣摩聖意,還要得時時提着心肝兒過日子——碰上上頭心裡舒坦你擬得狗屁不通上頭看過後都有可能龍心大悅,可若是上頭心裡堵呢,就算你寫得比曹子建李太白更經典那免不得還是一頓排頭。總歸一句話,這活兒吃力不討好,純屬有事兒沒事兒都挺找抽型兒的。
聽得身邊的蘇景行放着那麼多的好差事不選卻犯傻挑這個,沉沉吐出中書舍人四個字兒,我都替他急,乘着皇上姐夫垂頭吹茶水,我伸臂偷偷的碰了碰他。
沒料想蘇景行巋然不動地,居然給我裝葫蘆娃雕像。
我不死心的再碰碰他,用眼角餘光斜過去,他還是低垂着個頭,側臉便如一整塊的和田玉雕成的人面像,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
“蘇愛卿可想好了,這中書舍人一事,朕…”呷了兩口茶水,書案後的皇上停下了撇茶碗蓋子的手,悠悠的吐出這句話來,但話剛說到一半,卻又不說了。
“多謝聖上體恤,不過微臣初入朝堂,什麼規矩進退都還不省的,故也不敢託大,還是先在陛□邊歷練歷練爲好。再說微臣恐臣之老太尊與家父亦都是做如是想。”
說完再俯□去,深深地一叩首。
得,我算是見識到了,就他那都還是不懂規矩不知進退的,那我這樣的,是不是隻能算是猿人啊?
書案後的那位再溫吞吞的啜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小眼神兒在我身上掃過一道,這才揮一揮衣袖,“既然護國公他老人家和令尊也都是這般想法,那朕就放心了。蘇愛卿也平身吧。”
再一叩首,蘇景行這才從地上起了身。
不鹹不淡的又扯了兩句,日理萬機的皇帝小姐夫就把我們給放了出來。
出了皇城的門兒,過了金水橋,眼見着蘇景行就要氣勢如虹的跨上他的小白龍,我連忙奔過去一把拉住馬繮繩,“在下想找個地方請小世子喝杯清茶,不知小世子肯不肯賞臉?”語氣萬分的真摯誠懇。
又指指角落裡的一架馬車,“馬車就停在那邊兒。”
蘇景行撐起眼瞼在我臉上淡淡劃過,而後擡腳走向了角落裡的馬車。我趕緊的跟在了後頭。
看着與我一道走向馬車的蘇景行,小六的眼珠子都差點叛逃了眼眶,嘴更是張得能塞下個鴨蛋,吶吶不能成言。
“怎麼這麼沒個禮數?”我垮下臉來唬到。
還是小五機靈,一個哆嗦回過神兒來,迅即扯着臉皮拉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上馬車的腳凳也擺到了蘇景行的腳邊兒上,“世子請上車。”
蘇景行踩着腳凳上馬車,我趨身上前打起了簾子,他微低了低頭,進去了。
我也隨後踏着腳凳跳上馬車鑽了進去,不過還是沒忘記囑咐小五小六一聲走慢點兒。
進到馬車裡,蘇景行已經坐定了,衣裳紋絲不亂,臉上亦是坐禪老僧般的,無悲無喜,一派的安然靜好。
我自然是不敢造次,只撿了個地方坐了,眼睛死死的瞅着我面前的鞋尖兒假仙兒。
就這麼在吱吱呀呀的車軲轆聲兒的伴奏下,我們來到了京城最大的、五星級的集打尖兒住店兒喝茶聊天兒於一體的綜合性消費場所歲華苑。既然“歲華”二字取自司空圖《典雅》章的“書之歲華,其曰可讀”一句,那想必這歲華苑自然也是頗有“玉壺買春,賞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的高雅氣象。果然,一踏進門去,一股子清雅別緻的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氤氳香氣就霎時縈繞鼻端,讓人心神爲之一爽。
向着迎出來的小二要了一個雅間,小二立刻殷勤周到的把我們引上樓去。
人進了雅間,茶水點心隨即也送上來了。我忙自己接過給對面的人先倒了一杯,這才又把自己的杯子給倒上。
等小二合上了雅間的門,又灌了兩口茶水,我小心翼翼的開了口,“藥都用完了嗎?身子都好利索了沒有?要不要再找個大夫給看看?”這幾天蘇景行回了國公府,我也沒那膽量上去討打,只是見天兒的讓小五過去探探,有時候也偷偷的託人稍點兒東西進去。
蘇景行連個毛孔都沒有的白皙修長的手斯斯文文的託着茶碗啜了一口,這才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用了。”
我輕輕的哦了一聲,再頗是惴惴的問到,“我託人帶給你的藥膏你收到了嗎?用了沒?效果怎麼樣?”天可見憐,我千辛萬苦的託人帶給面前這位的藥膏,可是宮裡的太醫正親手製的,對煥膚養顏除疤痕可是有奇效。我聽說了這藥後立馬找到公主娘,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從公主娘手裡討過來一瓶。就爲這個,我還被公主娘恨恨的叨咕了一通,罪名是我心疼外頭的狐狸精比心疼她這個老孃要多些。
不過一想到蘇景行身上被我折騰出的那些印子能夠少些,我心裡的負罪感也小些,值了!
蘇景行溫文爾雅的品着茶水,不答。就在我以爲他不會答的時候,他從鼻腔裡發出一個鼻音兒,“嗯。”
嗯了一聲之後,蘇景行將茶碗放在了桌上,過程中沒有一絲動靜兒。我也跟着放了茶碗,坐正了。
他擡起小扇一般的眼睫,一雙秀氣的杏仁兒眼睜大了,琥珀色的眼珠子也轉了過來,對準了我的臉。
我擺出個比彌勒佛還喜慶的笑容來。
對面的人不易覺察的皺了皺眉,“劉蘊晟。”
“嗯。”我狗腿的湊過去。
蘇景行嫌惡的看我一眼,“沒什麼。”
但他那個嫌棄的表情已經深深地刺痛了我脆弱而敏感的心靈,我臉垮了下來,笑不出來了。
“抱琴的事兒,是你編排的吧。”再摸起茶碗兒喝了幾口茶水,蘇景行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啊?”我不明就裡。
“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坑頭。”說道後來,估摸着應該是忍俊不禁,脣角居然微微的新月般的彎了起來,彎出一個甜美而純真的弧度。一時間蘇景行那清雅如玉的面容上,竟也顯出幾分孩子般的稚氣來。
我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難怪今天看到抱琴,抱琴的嘴撅得都能掛油瓶,一雙眼睛更是跟錐子一樣的,兇巴巴惡狠狠地剜着我。
“那個,當時急得沒辦法了,就那個只好,嗯…”我乾笑兩聲,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話你還是拿到苦主兒面前說吧。這兩天府裡頭…”
微彎的脣角翹得更厲害了,那樣清清淺淺的笑,在透過窗戶打進來的陽光下閃現着異樣的光彩,比之沙漠裡的月牙泉還多了一分純淨,亦比之月夜下的花影更添了幾絲嬌軟。一時間雖是身處在這車馬聲不絕於耳的鬧市邊,但我卻也不自禁的生出幾分露餘水畔、紅杏在林的綺懷來。
緩緩的,緩緩的,我傾過身去。
對面坐着的那人似也覺察了什麼,濃黑的眼睫毛零落風中的落英一般無聲的顫抖幾下,竟爾合上了。
臉上卻刷地春日枝頭的紅杏般,紅了個徹底通透。
“客官,要不要給您的茶續點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