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希言好人,好人希言,你剛纔最後一句話到底說的是什麼啊?”小六那句話一打岔,希言說的話我是徹底的沒聽清,但直覺告訴我那對我一定是一句非常重要的話。於是這一路走在皇宮裡我都還在這事兒上糾結。

“你再渾說。”被念得煩了,希言轉過臉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希言。”捉了那人袖子底下的手腕,我繼續不屈不撓的追問到,不行,都費了這麼些口水了不問個究竟來我實在是不甘心。

“別鬧。”

我還待張口,就聽得希言壓低了聲音呵斥道,“別鬧,有人過來了。”

擡眼一看,果然,一衆宮女太監的正向着這邊走來,但奇怪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卻是個着着一身素淨布衣的人,連個魚符都沒掛的。其實不用看此子的穿着,單看他行走舉止間那份灑脫閒適的氣度,就知他絕非朝廷中人。

剛剛遠遠的看過去就已被那人行止間的高華氣韻所折,等的那人走到近前我更是不由的眼前一亮——帥哥,真真的絕世大帥哥,放在現代那絕對是能比下金城武氣死梁朝偉啊!額頭挺括,臉型容長,懸膽似得鼻子白玉雕就一般,菲薄的脣色澤白中夾着粉,便如暗含着一抹春色的大理名花雪嬌。其實這些都還不算什麼,這人臉上要說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的眼——斜飛入鬢的劍眉下那雙如星子般的朗目。清亮亮黑黝黝的,深邃的好似一汪探不到底的碧潭,卻又溫軟的像是三月的春風。他看你一眼,江南的杏花雨楊柳風彷彿也都隨着他這一眼撲到了你的面上。竟是不需金樽,心就被醉倒了。

“希言,我們走。”倏地從那人柔情四溢的眼波里回過神來,我忙紮下頭去拉了希言便走。這人的眼太邪門兒了,我只不過看了一眼而已,沒想到居然就被搞得五迷三道昏昏沉沉的,催眠也沒這麼快啊。

卻不想那人竟上前一步,大剌剌的擋在了我們的面前。

“兄臺認識在下?”避過他的眼睛,我低着個頭瞅着面前宮女兒鞋子上繡着的一隻水鴨很有禮貌的問道。

“閣下便是劉蘊晟劉公子吧,淶陽雖然山高水遠鄙人亦是孤陋寡聞,但劉公子不懼世俗娶了名男子爲妻的韻事鄙人也還是聽說過一些的。”擋在面前的人亦禮數十足的彎了彎腰身,而後切金碎玉的清澈嗓音就這樣緩緩的流淌進了耳畔。那聲音不急不慢無喜無嗔的,也聽不出他到底是讚賞還是諷刺。

“劉公子既然在此,那想必劉公子身邊這位就是令閫國公府蘇小世子吧?”上句話剛落音兒,那人的就又將話頭引到了希言的身上。話間用的是問句,但語氣卻已是篤定無疑。

MD,這人到底是誰啊,我愛娶誰娶誰,你TM有什麼資格在這兒指指戳戳的?我最不待見的就是這種yin陽怪氣的人。

聽出了他話裡頭的酸氣,眉毛一豎,我就忍不住的要發作。然被希言一把拉住了。

“公子好眼力,不才正是國公府蘇景行。淶陽至京中一路跋山涉水已然辛勞,區區賤名更何敢勞勞淶陽遠客掛齒。”又微微的一拱手,希言又補上一句,“敢問公子還有事嗎?”

聽了希言這話,我不由得在心中悶笑。話說的文縐縐的,其實翻譯過來就是我是蘇景行怎麼啦,你一淶陽來的在這兒閒吃什麼蘿蔔操什麼淡心?還有,你有事兒就說事兒,沒事兒就讓開啊,正所謂好狗不擋道。

“賢伉儷果然鶼蝶情深羨煞旁人啊。”瞅着希言拉住我衣袖的手,那人挑挑濃黑的劍眉到,繃着的脣角亦應景兒的勾出三分淺笑來。

“二位請慢行吧。山野村氓不懂得規矩,若是衝撞了二位還請原諒則個。”

又微彎了彎腰,擋在面前的人錯開了一步,讓出一條道來。

“哪裡哪裡。”嘴裡說着客套話,我卻是拉了希言奪路而去。這個人說話雲裡霧裡玄玄虛虛的,讓人聽着難受的緊。

走出幾步遠,身後又兀地傳來了那人漫吟的一句詩,前面的沒聽清,倒是最後那幾個字兒清楚地傳到了耳朵裡,“新桃換舊符”。

新桃換舊符我知道,便是個迎新棄舊的意思嘛,可從那人嘴裡說出來怎麼就變了味道,越琢磨越添堵呢?

我這邊兒犯嘀咕,走在我身邊兒的那位也是一樣。喃喃的將那最後幾個字兒又重複唸了兩遍,就見他猛地把臉轉了過來,“剛纔那個你真不認識?”

“自然是不認識啊,我這輩子可都沒去過淶陽那地界兒呢。”看着希言眉宇間已生出了一絲鬱色,我忙斬釘截鐵的回到。沒見過,真是沒見過。再說這麼極品的男人誰要真是見過一面的話,想必是很難讓人從記憶裡抹去的。

“可我怎麼覺着那人便是來向你討風liu債的?”

“風liu債?我這一輩子可就只跟你風liu過啊。”拉着希言的手,我不禁大呼冤枉。要知道自成親後,我可是從思想上到行動上徹底的做到了忠誠於老婆大人了。這兩年來別說是良家的男女了,就是風化場所裡的戲子小唱們,我也是連根指頭都未曾碰的。

我還正拉着老婆大人的手言辭切切的解釋着,就見一粉嫩嫩圓乎乎的大胖小子皮球一般的從旁邊的一條小徑上向着我懷裡滾過來,伴隨着一句奶裡奶氣的問話,“舅舅,什麼是風liu債?”

“臭小子,聽你舅舅的壁角。”然後就一把把個胖小子拉到懷裡,柔聲誘哄到,“梓奕乖,告訴舅舅剛纔你聽到什麼啦?”

這個叫我舅舅的胖小子,便是我皇帝小姐夫的嫡長子魏梓奕,皇后姐姐三年前生的。這小子本來出身就金貴的緊,再加上爹媽寵着老祖宗護着,在這皇宮裡頭儼然成了一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不過就是這麼個小霸王,還是被我收拾了個服服帖帖——其實這也不是我本人的功勞,而是我三五不時的帶給他的宮外的小玩意兒小點心的功勞。

“我聽到舅媽說你什麼風liu…”也不知是誰教的,這臭小子打會說話開始就一直逮着希言叫舅媽,他每叫希言舅媽一次,希言的臉就黑一次,可就是不管別人怎麼拗也拗不過來。

我伸手一把捂在梓奕粉嘟嘟的小嘴上,伏在他耳邊誘之以利,“梓奕啊,今天舅舅又給你帶了些新玩意兒來哦,你想不想玩?”

一聽說我又拿了新玩意兒過來,臭小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立馬兒的睜得滴溜溜的圓,放射出熱切的光芒。

掏出前兒個專門上街給臭小子買的小泥人和一隻做工精巧的布老虎,再小小的忽悠幾句,不多時臭小子就只顧得揪扯着布老虎玩兒了,剛纔的那茬兒早被他拋到了腦後。

哄好了臭小子我直起身來,這才發現希言一直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我。

將個玩布老虎正玩的興致勃勃的胖小子抱在懷裡,我輕輕的碰了碰身邊人的手,“走啦。”

希言站在那裡不說話,就只脈脈地盯着我的臉看,然大睜得杏仁兒眼裡卻不經意的流淌着一絲寂寥的況味。

“怎麼啦?”

“你真的很喜歡小孩子啊。”如怨如慕的,希言靜靜地吐出這句話來。

“希言。”我擡手去抓那人白玉般的一截手腕子。

卻是被他狀似無意的躲了過去,“別磨蹭了,宴會就要開始了。”說完便自提腳走了。

見他這等反應,無法,我也只得默默無言的跟在了後頭。

一盞茶時間,我們來到了舉行宴會的大殿外。

“唉喲,殿下你跑到哪裡去了,叫老奴好找啊。”剛踏上殿前的臺階,看護梓奕的嬤嬤就扭着肥碩的身子奔到了近前。

將懷裡的胖小子交到嬤嬤手裡,沒想到他竟拉着我的衣裳不肯撒手,又是好一番誘哄我這才脫得身來,進到大殿裡頭。

此時宴會還沒開始,於是剛一腳邁進大殿的門,一股子嘔啞噪雜的聲浪便撲面而來,潮水一般的灌進耳朵裡鼓盪着耳膜。定睛一看,殿中央楚腰曼舞紅裙亂旋,好不香豔旖旎。而左右的朝臣們則三三兩兩的或竊竊私語或高談闊論,真真的羣臣畢至少長鹹集。

和相熟的人打過招呼,又與希言一道來到泰山大人面前恭恭敬敬的打過招呼,我們這才坐在了給我倆安排的位置上。

“皇上駕到。”

我們這廂剛坐定連口茶都還沒喝到嘴裡,那邊就聽得宮監扯着嗓子嚎了一句,聲音高亢中帶着些尖利。

袍子下襬一揮,滿殿的人齊齊跪了下去,“恭迎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氣勢如虹,振聾發聵。

一雙明黃的靴子從眼皮子底下慢條斯理的跺了過去,後面跟着的,則是一雙白的雪也似的靴子。這樣的一雙靴子,在明囧囧靴子後頭跟着的一溜兒皁靴間顯得特別的扎眼,也特別的離奇——什麼時候宮裡頭的太監侍衛們竟也這般的愛起俏來?

“衆卿家平身吧。”待走到了最高處,皇帝小姐夫這才又開了金口。

又是一番唱喏,衆人這也才重新坐到了座位上。不過剛纔還沸反盈天的大殿裡,現在已經是落針可聞。

端坐在了椅子上,就見衆朝臣皆盡伸長了個脖子巴巴的向着上頭看過去。掩飾不住好奇的,我也偷偷的探出頭向上面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然心中那股子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卻隨着這一眼瞬間膨脹到了極限——剛纔中途堵在路上不疼不癢的跟我說了幾句閒話的那哥們兒,此時就正立於御階之側、打我眼底走過的那雙白靴的主人的身旁。

那白靴的主人現在正背對着我站在皇帝的身前,因此也看不清他的形容樣貌,但端看他那清矍修長的背影、那玉冠束縛下的一頭鴉雛色的烏絲、還有那通明燭火下呈現出淡淡粉色的一段頸項,便已是異常的撩人心魄。更毋庸提他身上着的那一身雪白衣裳——那身白衣,悠悠的發散着綢緞般的絲滑質感,卻又不經意的飄溢着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輕靈韻味。幾乎不用再看他的長相,我在心底就已經斷定了,此人的容光必是絕世傾城。

與上頭隔的稍微有點兒遠,因此也聽不見上面人的說話。我還在心裡默默的揣度這白衣人的樣子,就見那人猛地一下跪伏在地上,朗聲一句:“草民惶恐,君臣有別,草民不敢逾矩。”

伸手將跪在地上的人扶起,皇帝小姐夫不知又說了句什麼,隨着一聲謝主隆恩,那人竟再次跪了下去。

“罷了罷了,今日既是朕專爲李卿家你設的洗塵宴,你又何必這般拘泥。”皇帝這次說話的聲音略大些,我總算是聽清了。說完這句話,就見他揮一揮衣袖,“下去吧。”

再在地上叩謝過,白衣人這才站起了身來。

眼見着他馬上就要側過身來,不知爲什麼我心房裡那個東西突地一下子怦怦跳了起來。唉,這應該就是科學上所說的男人見到美人時會雄xing荷爾蒙大量分泌吧。

不過還沒等我理出個頭緒,那白衣人已然轉過臉來。

輝煌的燈火映照下的,是一張讓燭火都黯然失色的、桃夭李穠燦若芙蕖的臉——濃麗軒長的眉,春水盈盈的鳳眼,懸膽似的鼻子,玫瑰花苞樣的飽滿瑩潤的脣,還有那臉,那白的欺霜賽雪的一張鵝蛋臉。

呈現在衆人面前的那副面容與沉澱在記憶深處的那張臉孔如出一轍,卻是愈加的豔色逼人。然於這種穠麗之外,那張臉上卻又憑添了幾分蕭殺幾絲yin鬱,換了舊日囂張霸道的模樣。

怦怦跳個不停的心在觸到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容的一霎那倏地停了下來,那種折磨了我一天的不安感覺也隨着這一眼奇異的平靜了下來。但這種平靜卻不是真正的平和安寧,而是帶着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滿殿的抽氣聲中,我毅然決然的埋下頭去。

哐哐哐,一斤染花了三章的篇幅來鋪墊某人的出場,現在他終於出來了,哎,可喜可賀啊!這張寫的極其痛苦,過程簡直有如便秘,從八點到現在0:49分,終於還是憋出來了。爲了兌現諾言,一斤染真的有很努力啊!(寫文的時候很痛苦,但看到筒子們的留言又快樂滿足的不得了,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痛並快樂着吧。所以請大家不吝撒花,多多拍磚哦。你們的磚頭,是一斤染前進的動力和方向!)

另外,話說寫到這兒那些猜大帥哥是阿墨的筒子們都蒙了吧,嘿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總要有點兒懸念不是?好啦,小劉劉的前情人和僞情敵一同現身了哦,又有得折騰了,故事會怎樣發展,大家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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