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自打知道自己親二叔就是魏忠賢后,魏良臣頗是有點小人心態。
這也難怪,畢竟前世的李子榮不過是個普通人,陡然知道天大富貴等着他,心態上難免會“小人”化。
這種心態就如一夜暴富的土財主般,狂喜之餘目空一切了。
三個月後的府試,良臣是不準備參加了,身體原主人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便是他現在奮發,再憑藉兩世知識勉強能考上秀才,舉人這一關怕也過不去,更何提進士呢。
相較這個時代那些頭懸樑、錐剌骨的科舉精英們,良臣還做不到傲視羣雄,鶴立雞羣,他能撿人家牙縫掉出來的就很不錯了。
別的不說,就是縣裡那個潘學忠,就足夠良臣仰望的了。套用後世話說,都是同齡人,咋差距就這麼大的呢。
嘴上說着要和人潘學忠做同道中人,實則上,也就是少年人的誇誇之談。往好了說,那是樹立一個人生榜樣;往壞了說,就是不自量力。
吳夫子的女兒吳秀芝爲什麼看不起良臣,原因不正是豎子不堪教麼。亦或說,魏家的祖墳冒不了青煙,他老魏家根本就沒有讀書的料。
所以讀書這條路,本就是良臣沒有選擇之下的唯一選擇。
要麼做農民,要麼去讀書,二選一之下,良臣當然是硬着頭皮去讀書了。
可是辛苦寒窗苦讀十年,連舉人老爺都不定能做上,現在躺在家裡就能等一個伯爵、侯爵,甚至國公,換誰,都知道如何選擇。
良臣琢磨着,自己也不可能就這麼在老家乾耗十幾年,那真是虛度光陰了。所以他尋思,自己應該棄文從武,這樣日後就能憑藉二叔的權勢在軍事上有所作爲。
這個選擇也是良臣的一個自保之道,十幾年後二叔之所以敗亡,關鍵原因不是因爲最大的靠山天啓死了,而是因爲他手中沒有兵權。
確切的說,魏忠賢直至崇禎上臺,除了五虎五彪這幫錦衣衛和六部的爪牙,他手下壓根就沒有一個真正帶兵的大將,也根本掌握不了一支能夠敢對皇帝動手的軍隊。
以至於當時督師在外的孫承宗幾次想帶兵進京“清君側”,而魏忠賢卻無任何應對之法,閹黨衆人惶惶不可終日。最後還是得虧孫承宗太忠,沒敢走這一步,閹黨這才化險爲夷,成功反擊,一舉打壓東林黨。
良臣記得史書上曾提及過,崇禎在對二叔動手時,閹黨中有人勸二叔先手下爲強,奈何自家這位二叔賭了一輩子,最後一把卻沒敢全押,結果就這麼一步步被崇禎套牢,最後落得個自縊的下場。
魏忠賢爲什麼不敢動手,除了被崇禎的假象迷惑,對他抱有幻想,最重要的還不是因爲他沒兵可調嗎!
沒有兵馬在手,閹黨的倒臺,大致也就是一道聖旨就能做到了。
但,若是自家親侄就是武將,手底下有支聽魏家指揮的兵馬,那麼魏忠賢的命運能夠改變,老魏家這爺三的命運也能改變,大明朝的命運自然也會跟着改變。
起碼,不會比原本的命運差。
自己才16歲,現在從軍,不遲。
良臣打定主意,先去京城見二叔,然後想辦法從軍。別的本事他沒有,保命的本事還是有幾分的。而且,得益於身體原主人的“胡作非爲”,他十分精通馬術。
這一點,和二叔魏忠賢極其相象,史載魏忠賢喜馳馬,能右手執弓,左手控弦,射多奇中。
二叔的馬術從哪學的,良臣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縣裡的太僕寺馬廠。而他的馬術,同樣也是在太僕寺馬廠學的。只不過他比二叔倒黴,偷人家馬騎時被逮住了,被打得半死不活。
細細算起來,良臣還真頗似他二叔,要不然村裡人也不會常拿他與二叔作比,私下裡稱這對叔侄都是一對活寶了。
從時間上算起,現在是萬曆三十七年,距離萬曆四十七年的薩爾滸之戰還有十年,其間明朝和後金有過幾次小規模戰鬥,戰爭的烈度不強,只要自己不是那麼倒黴催的落在撫順或鐵嶺城中,那麼絕對可以存活下來。
有機會,就想辦法將薩爾滸之戰稍微改變一二。沒機會,就坐等萬曆駕崩,然後給自家二叔出主意,使他能在移宮案中不被東林黨那幫人羞辱太過。等到天啓上臺,那麼一切就順風順水了。
主意拿定,魏良臣便準備去找他爹說進京的事,剛要動,大哥良卿卻推門進來了。
良卿在外面想了很久,且和良臣想到了一塊,那就是準備勸他爹想辦法去京城見一見二叔。
良卿的想法很簡單,死馬當活馬醫,要是自家二叔真在宮裡混得不錯,那麼便請他給縣裡打招呼,和張家一樣保住祖田。
要是二叔混得不行,但在宮裡也二十年了,怎麼也能在有權勢的太監面前說上幾句話吧。央求人家一二,說不定也能幫上忙。
這真是不謀而合了,良臣也想進京,良卿也是這想法,保祖田這個藉口最合適不過,於是兄弟倆一拍即合就去找他爹魏進德。
“進京?”
聽了兩個兒子的說辭,魏進德有些驚訝,不過沒有當場拒絕這件事,而是在思量這件事的可行性。
良卿見父親沒有反對,忙將自己在外面想好了的說辭講給他爹聽,無外乎沒了那二畝八分水田,他們家的日子就沒法過。又說這地是祖上留下來的,真要是擱他們手中沒了,實在是對不住祖宗等等。
魏進德被大兒子說的有些心動了,今兒他鬼神使差的說起老二進忠的事,多多少少也是受了張家的剌激,這纔想起老二也在宮中當老公。要是老二也能如張家老幺般給家裡出把力,那塊地可就能保住了。
良臣在邊上看得明白,他爹和大哥良卿身上其實都有農民的小心思,就是能佔便宜的話便儘量去佔,實在佔不了便作罷。這無關本性是否淳樸,爲人是否狡詐,只是單存的生存之道。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多一塊地,少一塊地,對於農民一家的命運有着極大的影響。要不然,幾千年以來,何以漢人一旦有了錢,就喜歡買地做地主的呢。
地乃永恆之產,有永恆之產,自可供養子孫讀書,從而由農入仕,改變一家乃至一個家族的命運。
魏進德省吃儉用供良臣上社學,圖的不就是良臣能有出息麼。而這一切,是建立在他有那兩畝八分水田基礎上的。沒了這塊地,不但以後沒法供良臣讀書,他爺三的日子只怕從此每況愈下了。給兩個兒子娶媳婦,更是從此想都不要想了。
張家沾了老幺的光,得了便宜,自家爲什麼不能呢?
老大說的對,不進京去找他二叔,又怎知事情不成呢。就算不成,也損失不了什麼。
思來想去,魏進德同意進京找二叔,只是派誰去呢。
他先看了看大兒子良卿,再看了看小兒子良臣,一時拿不定主意。
良臣自告奮勇了,挺着胸膛道:“爹,我去吧。”
“你?”魏進德皺了皺眉頭,“你這腿傷剛好,哪能去京城。”
良臣生怕他爹不讓他去,忙做了幾個動作,以示自己腿傷早就好了。
魏進德還是有些遲疑,良卿卻在邊上說了:“爹,我看就讓老三去吧。他這兩年常在外面跑,見過世面,比我懂得多。”
良臣萬萬沒想到,常與一幫狐朋狗友在縣裡亂逛,在他大哥眼中竟然也算是見過世面。
他想着他爹肯定不是這麼想,不想他爹卻認同大哥這話,在那點了點頭,道:“也好,家裡還要有人幹活,老大就留在家裡,老三你去吧。”
有了這話,良臣當真是竊喜萬分,心一下子就從梨樹村飛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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