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處的來人魏公公見過幾面,叫龐保。
於此人,公公實是救命恩人,因爲這龐保和劉成纔是真正的梃擊案當事人,而直接動手的就是公公進京路上遇着的那個爛賭鬼張差。
此案的幕後黑手,審案的東林黨人、刑部郎中王之寀一口認定就是鄭貴妃。而非東林黨的審案官員們則認爲是東宮太子自導自演的一出苦肉計,目的是藉此陷害鄭貴妃。
真相到底是什麼,沒人知道,所以“梃擊案”被列爲晚明三大疑案之一。
得益於公公當年爲了保鳥而在皇城瞎跑,提前把“梃擊案”上演了一回,雖然導致崇禎他娘王才人提前領了盒飯,但也因此和西李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情,使得西李成了公公在天啓朝佈局的“鐵三角”之一。
連帶着,真正的“梃擊案”也給無形之中消彌了,因爲當事人之一劉成已經被公公滅了口。
所以,只要不是鄭貴妃真的失心瘋想找人把朱常洛幹掉,“梃擊案”理論上是不可能再發生了。
如此一來,這龐保自是不可能人頭落地,張差那個爛賭鬼也不可能拿着一根大木棍在皇宮裡肆意遊蕩了。
只這龐保不知道魏公公是他的救命大恩人,反而卻對魏公公敬畏害怕的很。原因便是從前的翊坤宮管事太監姜麗山和劉成都是叫這魏公公給帶出宮,繼而從人間消失了的。
作爲貴妃娘娘宮中的人,龐保也肯定清楚魏公公在貴妃娘娘心目中的地位,因而這一路很是討好。
對此,魏公公安然受之,與他閒說了幾句,隨口問了句:“娘娘安好?”
龐保道:“娘娘好着咧,就是懷着身子行動不便。”
“娘娘有了身孕?”
魏公公“咦”了一聲,貴妃娘娘可以啊,這都四十開外做奶奶的人了,還能老蚌吐珠,保養的真是一級棒。內心深處卻是沒來由的酸溜溜,萬曆這老小子不地道啊。
“公公不知道麼?...噢,對,公公這大半年都在外面替皇爺辦差,自是不曉得宮中的事。”
龐保沒有他想,告訴魏公公太醫院那邊說了,娘娘還有兩月就要生了。
“娘娘辛苦了,這女人啊十月懷胎...”
說到這,魏公公突然“咯噔”了一下:如果十月懷胎的話,那時間往上推算,貴妃中標的日子豈不就是在四月份?
如果他老人家沒記錯的話,四月份的時候,他和娘娘在西山有過一段不可告人的事啊。
難道?!
公公怔在那裡,心中如牛皮大鼓在敲,“咚咚”的跳個不停。
“公公怎麼了?”
龐保在邊上一臉不解的看着魏公公,不明白他爲何不走了。又叫了一聲後,魏公公方反應過來,忙擺了擺手對龐保道:“沒,沒什麼。”
因了這事,魏公公這路上就心神不寧了,一會懷疑不可能是他的,一會又懷疑可能是他的,這到底是還是不是,那真是折磨人的很。
若不是,自是高高興興,大家還能愉快做朋友。
若是,那可真就大大的麻煩了,自家的骨血成了朱明的皇室,將來如何能認祖歸宗咧。
一個士奇已叫公公頭疼,再來一個,公公端的是無地自容了。
隱約覺得,貴妃叫他過去,說不定與此事有關,這麼一想,魏公公心中就更慌了,便問龐保知道貴妃叫他有什麼事麼,這個龐保卻是不知道了。
“公公放心吧,娘娘聽說公公回來了可是高興的很,不會有壞事。”龐保悄聲說道。
魏公公微微點頭,隨手從袖中摸出塊銀錠遞給了龐保。龐保是受寵若驚,千謝萬謝的。
走到半路時,卻見前方有四個小夥者擡着個擔架從神宮監那邊拐了出來,擔架後面還有兩個哭哭啼啼的中年太監,瞧着都是沒品級的職事。
看着像是哪個監中有人去世了。這事平常,宮中老老少少一大堆子人,生老病死乃是常事。
魏公公這會心裡念着貴妃肚子的事,哪有閒心理會這事,所以沒有多瞧,但經過那行人邊上時,眉頭卻是跳了下,鬼使神差的駐足問了句:“擡的什麼人?”
跟在擔架後面的一箇中年職事太監見魏公公穿的是五品中官的服飾,不敢怠慢,忙停了抽泣,恭聲道:“回公公話,是淨事房的陳師傅。”
淨事房的陳師傅?
魏公公面色一變,一個箭步上前掀開了擔架上的白布,定睛一看,臉皮不由自主抽動起來,發出“咦”的一聲。
就在這一聲的同時,公公內心裡那真是春光燦爛,心情無比愉悅啊!
因爲擔架上這個一動不動,死的不能再死的老頭正是當年繞紅繩要給公公小鳥結紮的老太監!
“陳公公,您老...您老...”
激動之下的魏公公已經失聲,雙手緊緊攥着白布,一臉傷心欲絕的樣子。
這模樣只叫龐保以爲魏公公認得這陳師傅,剛想裝模作樣嚎上兩聲,卻見魏公公突然直起身子,扳着臉朝那幾個擡屍的小夥者一揮手:“擡走,化了。”
“是,公公。”
小夥者們忙應聲稱是,剛要走時,那年紀不大的公公又叫住了他們。
“淨事房的王師傅呢?陳師傅這一走,想來王師傅也傷心的很咧。”魏公公一臉關心的樣子。
剛纔回話的中年職事太監忙道:“公公有所不知,王師傅兩年前就去世了。”
“啊?...”
魏公公的臉皮抽了再抽,好不容易纔強忍住着放聲大笑的衝動。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公公不能不高興啊,宮裡知道他老人家沒淨身的一共是五人,除了萬曆兩口子外,就是淨事房的這兩個老專家,餘下一個便是那個吞了他好多東珠的張誠。
如今,兩位老專家相繼離世,那麼知道真相的就剩下三個人了。
扒指頭算算,萬曆還有四年活頭,貴妃倒長壽,不過卻是他魏公公的貼心人,那麼理論上只要張誠再咯屁,這宮中他魏公公就可以當成自己家,隨意出入。甚至於,他魏公公還能再晉幾步,外調回中央,一嘗秉筆的滋味啊。
嗯,這真是大半年以來,公公知道的最好的事了,忍不住的,公公流下了一滴鱷魚的眼淚。
那是,歡喜的淚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