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這聲喊,可把良臣的心都醉了。
他當然要救巴巴,不過,他要給這黑痣大漢一點消化的時間。
良臣不想仗勢欺人,於是,他面帶笑容的看着對方,希望對方能夠通情達理些。討債歸討債,但手段得文明些吧——你把老祖奶奶綁了去,叫我叔侄二人日後怎麼做大小千歲呢。
身後,是三十條滾圓的大漢,外帶三十雙怒視的眼睛。
以理服人,良臣的理,就是身後這三十條大漢。
李四不服氣,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單打,要麼羣毆。
先退縮的是那兩個抱着客印月的打手,在客印月叫喊求救時,他們就本能的脫了手。他們只是無賴混混,場面不對不認慫還等什麼。
其餘的打手也被對面黑壓壓的人頭嚇到了,他們連李四一起不過六個人,真要打起來,跑都沒地跑。
“四爺,對方來頭不小,咱們硬不得。”一個機靈些的打手見勢不妙,湊到李四身邊,低聲說了句。
李四明顯受到了壓迫,倒不是被對方的人數嚇到,而是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他從未有過的氣息。
而這氣息,很像是縣裡的朱二爺。
朱二爺,是保定府有名的劊子手,祖傳的手藝,專門秋後砍頭的。
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後,李四明智的沒有輕舉妄動,他知道這幫人來頭不小,自個怕是惹不起。
侯二媳婦那聲叫喊已然說明了對方是站在侯家那邊,李四對此毫不懷疑,他心中納悶的是,侯二這漂亮媳婦打哪帶來的這幫人,難不成這媳婦在外面勾人,搭上了有頭有臉的人物?
一想到這,不由多看了那跟唱戲般的少年兩眼,沒來由的一股酸意。
這麼朵鮮花,叫你這豬拱了,可虧的很。
良臣知道對面這幫放高利的肯定老實,換他一樣,好漢不吃眼前虧嘛,該慫就得慫,你道人人都有王八氣麼。
他小魏公公大老遠的打京師帶來幫打手兇棍,圖啥?還不就是圖眼面前這場面麼。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打左安門叫胡廣和沙千刀兩自宮白坑了後,良臣對自身安危就很注意了。他相信,現在他帶着幫人再去找潘寡婦,那娘們得跪他面前舔。
“這位大哥剛纔是讓我滾麼?”良臣的笑容叫李四看着,真是皮笑肉不笑那種。
“不敢,不敢,誤會,誤會!”李四懂事的很,連忙賠了個笑臉出來。
“誤會啊?”良臣表示理解,“你們是來侯家討債的麼?”
“是…不是。”李四瞬間把頭搖了搖。
“到底是還是不是?要是的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不是的話,那就有的說頭了。”良臣的語氣很是平緩,李四聽不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愣在那裡不知如何開口。
十來個飛虎兵不勞小魏公公發話,就將李四這幫人給圍了起來。
李四很是緊張,半響,小心翼翼問了句:“這位公子,你說是還是不是呢?”
“你幹什麼來的問我?”良臣沒好氣。
李四一臉苦色:“侯巴兒確是欠了我的錢,不少。”
“這樣啊。”良臣點了點頭,“我去問問侯二哥什麼情況,回頭和你把債的事結下。你放心,真欠了你錢,斷沒不還的道理。”
李四沒吭聲,他知道這事沒這麼簡單,可自己卻走不了,只能由這少年擺佈了。
良臣沒再理會李四,走到驚魂未定的客印月身邊,想伸手扶她,但想侯家人都看着,爲免瓜田李下的,還是算了吧。
“巴巴,二哥走了沒?”良臣低聲問道,很是關心這件事。
“啊?”
客印月這纔想起自己還沒見丈夫呢,忙拉着兒子國興就進了屋子。
良臣也忙跟着走了進去,到門口時,注意到了和侯二長得有幾分像的侯大,朝對方微一點頭。侯大見了,心裡頓時激動起來,也想跟着進屋,卻被他老婆給拉住了。
進了屋,良臣眉頭就皺了起來。
侯二這家,真是家徒四壁的很,並且空氣中散發着難聞的氣聞。
想來侯二癱在牀上這段時間,着實糟蹋的很。
“爹,娘回來了!”國興高興的拉着他娘就到了爹的牀邊。
牀上的爹,卻依舊一動不動的躺在那。
見侯巴兒跟個死人似的躺那不動,任是心裡再是不喜歡,再是討厭,客印月的眼淚也是一下就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良臣輕手輕腳的走到牀邊,看了眼侯二,很是可憐,試着小聲叫了句:“侯二哥,是我,良臣啊,我把嫂子給你送回來了…”
侯二那邊沒有任何反應,眼珠子都不轉一下。
良臣嘆了口氣,侯二這樣子多半就是傳說中的植物人了。以當下的醫療手段,侯二隻有等死一條路。
客印月將兒子摟在懷中,就坐在牀邊抽泣,身子不住的顫着,讓良臣看的很難過,上前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寬慰道:
“巴巴,二哥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要太傷心了…唉,二哥真要是走了,你放心,你們母子往後就和我一起過,我一定把國興當自己親兒子一般看待的。”說着,很慈祥的撫摸起小國興的腦袋。
小國興一臉茫然的看着良臣摸他腦袋,不知對方和自己娘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他要把自己當親兒子看待。
客印月終是止住了抽泣,抱着兒子看着良臣,微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侯二這樣子,客印月知道是不成的,現在就看人什麼時候走了。
她一個女人家,能有個男人給她承諾,保她母子一世,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呢。
良臣在客印月肩上輕輕拍了拍,便準備去把外面要債的事解決了,耳畔卻傳來小國興的驚呼:“爹,你好了!”
什麼好了?
良臣轉過身朝牀上一看,人整個都給驚住了。
牀上,侯二不知何時竟然筆挺挺的坐立起來,死死的盯着他。
“二哥,你!…”
良臣駭得魂都快飛了,客印月也是呆在那裡,發現良臣的手還放在自己上,忙一下甩脫。
等等,不對。
侯二的樣子十分不對勁,明明坐立着,眼睛也睜得大大,可怎麼看都跟死人一樣。
提起勇氣,上前一探鼻間,發現侯二已然是死了。
二哥,你這是…
道兄,你真的走了啊!
良臣愕然,悲從心來,擡手合上侯二的眼睛。
放下手時,有些不知所措了。
因爲,侯二沒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