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是秋高氣爽,雲淡風輕的好時節。天氣尚佳,遺憾的是流水和碧瑤兩人的心情,卻跟清明一般的沉重。
起牀時的種種掙扎且略去不提。乘着馬車,到了陳家府上,碧瑤恭敬地遞了張拜帖過去,不一會兒,就有一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小姐,且隨我來,大少爺正等着呢。”
流水給碧瑤使了個眼色,果然不是什麼陳母想要話家常,是陳易有事兒來找她倆。只願不是麻煩就好。
跟着大漢左拐右拐幾步,竟是到了一處樹林,樹林裡有個孤零零的小木屋。碧瑤流水對看了一眼,覺得此處樹木茂盛,陽光都似乎要透不下來一樣,鳥兒甚至都沒見幾個,安靜得有些可怕;但想着好歹是走大門進入的,應不至於殺人滅口做得如此明顯,便沉默地候着。
中年男子走上前,敲了敲門,道:“大少爺。班家的人來了。”裡面好像是應了一聲,流水和碧瑤隔得遠,聽不大清;門被大漢推開了,流水尾隨在碧瑤後,跟了進去。
走進了這間木屋,腳下的木板似乎是懸空的,踩着“吱吱”地響。只見陳易,蒼白着臉躺在牀上;流水一見,便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扭頭問身旁的中年男子:“他這是中毒了?”
中年男子作了個揖,道:“小姐慧眼如炬,正是中了那老妖道的毒。”
“老妖道?亭夢之?”流水皺了皺眉,也不顧及什麼禮儀,走上前,摸了摸陳易的額頭,“我雖會解毒,但卻不怎麼會號脈,你們可知是什麼毒?”流水的解毒術大多是從以前師姐給她的那本醫書裡學的,而中毒的症狀雖有區別但也有很多事相似的,怎麼診斷更需要經驗,故而流水只記得了那些藥方的配法,而不知判斷是中了何毒。
“經由大夫診斷,是亭夢之的最厲害的毒物,一夢三生。”
“一夢三生?”流水皺了皺眉,這毒雖然起的名字美,毒性卻不大美。一夢三生,一中途便武功全失,然後是第一階段,先毀皮膚,身上臉上每一處皮膚都會乾裂,裂出一條條口子,縱橫於臉上,像是乾涸的河田;第二階段再毀五感,漸漸地看不見聽不見沒味覺最後整個人感受不到外界;若是這樣就死去倒也罷了,第三階段的時候,正是迴光返照之時,五感回來了,皮膚也恢復了,但最後卻是從內臟開始潰爛,最後蔓延全身,痛得人死去活來,疼痛致死。一夢三生遠,無力望從前。
流水想了片刻,又問道:“你們怎麼知道來找我?”
中年男子猶猶豫豫:“這個……是大少爺讓我們去找班家大小姐的,小的也不知。”
流水捏了捏陳易蒼白的臉——手感甚好,可惜很快就要乾裂了,問道:“說,你怎麼知道我能解你的毒的?”
陳易皺了皺眉,拍掉了流水的手:“那時候我劃傷你的臉時,後來看見你傷口處有一層薄薄的面具邊緣,這世上會易容的多,但能把□□做得這麼薄連片葉子劃了也能穿透劃傷皮膚的,除了鬼手石越之外,只有他的徒弟了。”
流水想起石越,他是不是已經在那場浩劫中死去了?心中一陣悲涼,但流水還是勉強笑了笑說道:“沒想到我師父還有這個稱號。解毒方子我有,只是材料卻難找。不過陳大公子財大氣粗,肯定能找到的。”
流水大筆一揮,刷拉拉地寫了數十件珍貴藥材,轉手扔給了身旁的中年男子,道:“這些東西,你最好在半個月內找到,如果你不想看到你家公子的臉裂成龜殼的話。”
中年男子恭敬地接過,作了個揖,低頭看了陳易兩眼,轉身就準備往外走,流水一把拉住他:“走那麼快乾什麼?我還沒寫一些常用的藥呢。”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還有?”
“不然他這段時間怎麼控制毒素蔓延?唔,黨蔘兩錢,熟地黃三錢半,炒白芍二錢……唔,再來五錢黃連。抓個五份吧先。”
中年男子看了陳易一眼,陳易微微擺了擺手:“除了黃連,其他的都照着她的方子抓吧。”
流水拉住中年男子不放手,眼睛死盯着陳易:“陳公子,請不要諱疾忌醫。我這方子可是祖傳的,你以爲我是故意報復你嗎?我像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嗎?你非要這樣子,出了問題我可不擔着哦。”
陳易無奈地看了流水一眼,擺了擺手,讓中年男子下去了,然後翻了個身,背對流水,顯然不想跟她說話。
但耐不住流水看着他現今吃了癟,心情很好,於是繼續跟他講話:“陳公子,我這次算是救了你一命吧?如此,我便給你討一個人情怎樣?”
陳易悶悶地答:“你想要什麼?”
流水笑嘻嘻地回:“先欠着吧,算你欠我一個要求。”
陳易“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流水又隨便扯了幾句,見沒有迴應,也覺得無聊,便和碧瑤一起,離開了小木屋。
而後,在陳家管家的強烈邀請下,流水搬到了陳家大宅的一處別院住,離小木屋近,便於爲陳易療傷。流水沒有什麼意見,反正陳家好吃好喝地招待着,還有丫鬟小廝鞍前馬後的,總比在碧瑤那裡當個假丫鬟什麼的舒服多了。只是碧瑤不是很高興,或者說對於流水的靠譜程度有懷疑,害怕流水樂呵樂呵地生活着,就把自己逃婚的事兒忘了。流水對此則是拍着胸脯承諾:“我答應了你的事情,是不會食言而肥的!我正好去陳家探探路,若是我們在出嫁之前沒有逃掉,你還能在陳家逃是不是。”
碧瑤瞅着流水的眼神越發憂愁:“你果然忘了吧,陳家三少是有自己的宅子的。我結婚不是進這個宅子的,你探個什麼路。”
流水愣了一下,又笑嘻嘻道:“額,你有本事拒絕掉陳家的邀請,我就不去。”
碧瑤嘆了口氣,拿來一個雕花紅木鳥籠,裡面有隻雪白的鴿子,流水眼睛一亮:“咦,好漂亮的鴿子……你是要燉湯給我補補嗎?”
“這是信鴿。”
“我開玩笑的嘛,”流水接過鳥籠,伸出手指逗了逗鴿子,鴿子“咕咕”地叫了兩聲,甚是活潑,“日後我們就靠這個鴿子聯絡?”
“我說你笨你還……罷了罷了,”碧瑤撫了撫自己皺着的眉頭,“平日裡我們又不是不可以見面,送什麼鴿子,這只是以防萬一,陳府家大業大,最好不好出什麼意外。”
流水點點頭:“有道理,陳易那惡毒樣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別人爲了讓他死,他不好殺,我還是蠻好殺的,殺了我上哪去再找一個醫術那麼高又心地善良的……唔,我得去跟陳易說聲,讓他給我派兩個護衛。”
碧瑤無奈地看着她:“萬一陳易要對你下手你怎麼辦?”
流水愣了一下:“他對我下手幹什麼?一直都是他對不起我又沒有對不起他,我還不記仇的給他治病呢。”
“算了,隨你自己去吧,小心便是。”
進了陳府,流水現今可是紅人,宅子裡的人都對她畢恭畢敬的,連陳母看着她,都笑嘻嘻的,還委婉地表示了一下若是她願意的話可以做陳易的妾室的觀點:“雖然大兒他已有了兩通房,但正室和妾室都還是沒有的。若是入了我們陳家的門,榮華富貴是肯定的,至於得不得寵,目前來說還是妾室最大,自己努力一下,肯定能有個一兒半女的,到時候就是陳家長子了,你看,你周圍有合適的姑娘麼?”
流水呵呵地笑:“我認識的姑娘不多。”
陳母也呵呵地笑:“那姑娘多留意一些。姑娘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吧?雖說姑娘這一身醫術天下無雙,但女人嘛,誰不是求個安定?”
天下無雙?你當我師姐是死人?唔,但還是沒得到師姐的消息,以後得了閒定要打探一下。流水默默地想,然後笑着回陳母:“陳老夫人謬讚了。我師姐那醫術纔是天下無雙呢,連我師父都不一定比得過。若是我與我師姐相遇了,倒可以問問,她願不願意來陳家做個偏房,當個少奶奶,享受榮華富貴。”
陳母臉一沉,道:“呵呵,入得了陳家門,就該慶幸了,莫像那些不知好歹的,身家背景擺在那裡,卻還想着做正房。”
“自然自然,陳家大門豈是一般庸脂俗粉得進的,必須是書香門第才配得上陳大公子。”流水被貶了一番,倒也不氣,只是隨口反諷了一下陳家也不過商賈,再怎麼富有也不及書香世家。
陳母臉色陰沉,扔下一句:“不識好歹。”便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回了自己房。
流水轉身就往別院旁的藥房走。陳易已經喝了一碗,正該服第二碗了——五兩黃連算什麼,流水想,又加三兩苦蔘。
藥熬好後,流水見身邊也沒有丫鬟小廝什麼的幫個手送一下,於是就自己端了碗藥,往小木屋走。
進了房間,推開門,卻看見陳易躺在牀上,身體蜷成一團,冷汗直冒,流水大驚失色,跑上前去:“怎麼回事?肚子疼?這是個什麼症狀?不該啊,難道你還中了其他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