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正是那溟濛教的小教徒, 見了流水,眼神裡似乎閃爍着不明不白的探尋之色,卻又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流水心思被一句“陸公子出事了”嚇着了, 並沒有太注意到這個小教徒的神色, 只是身子有些發顫, 安然扶着她, 流水穩了穩心神, 湊到小教徒跟前,問道:“你家右護法……怎麼了?”
小教徒擡頭瞟了瞟她的模樣,又低下頭, 支支吾吾道:“屬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最近有一批不知打何處來的, 穿得奇奇怪怪的, 進了溟濛教, 囂張得很。教主不便現身,於是便叫右護法去應付着。幾人本來說得好好的, 也恭恭敬敬的,卻不知怎地似乎起了點口角;於是一人跟右護法就那麼打起來了,我們教衆反應不過來,正欲上前,那幾個奇怪人物揮了揮手, 揚起一陣煙, 就那麼溜了!唉, 可嘆我那幾個兄弟……”說到此處, 還抹了抹眼角的淚, 又哽咽道:“當下就沒了那些性命啊!右護法身強力壯,故而還能撐一會兒……他也沒說啥, 只不斷地叫着流水流水的,溟濛教附近是有處清泉,我們還以爲右護法要去泡溫泉呢,把他呼啦地扔了下去,右護法嗆了幾口水,翻了白眼,就,就……”
流水覺得眼睛有點疼,腦袋嗡嗡的,像是有一萬隻蒼蠅在飛,她聲音發抖,問道:“就怎麼了?”
教徒擡頭瞟了她一眼,小聲道:“就那麼不省人事了。”
流水深呼吸了幾口氣,才覺得思路通明瞭些,看了看十三四歲的小教徒,又說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等以後在說。你們教有快馬麼?”
小教徒手腳麻利,立馬把門口一匹汗血寶馬牽了過來。流水拉過馬,手握化龍鞭,飛身上馬,拉起小教徒,正欲飛馳而去,想了想,又回頭對安然吩咐了一句:“你且告訴我師姐,讓她再等兩日……若有急事,便叫師姐不用等我回來。”
然後流水“駕”地一聲,鞭子啪地一抽,便絕塵而去了。
連着在路上跑了兩日。小教徒看着流水越發沉重的神色,心中漸漸不安起來:這樣可以嗎,到時候露陷了,右護法武功那麼高,肯定是不會有事兒的;同理,教主也不會有事的;那麼有事的是不是就自己一個了?正是晌午,兩人沉默不語,吃着路邊的小面,日頭混着冬日蕭瑟的風,捲起地上一輪樹葉。小教徒越發覺得淒涼,在心中把遺書也寫好了,還想着這次若是因公殉職了,怎麼着也該讓教主給自己陪葬些花瓶玉石的,順帶最好在找個早夭的姑娘冥婚,在地上沒享受到的在地下也要享受到啊……
流水吃了面,手一揮鞭子,化龍鞭在地上揚起一陣灰塵,小教徒立馬抹了嘴跟上,流水臉色依舊凝重,兩人又上了馬,繼續在官道上前行。
到了溟濛教,已是第三日。流水一路快馬加鞭,晚上也翻來覆去難以安歇,故而精神狀況已經不是很好了,頭上的凝霜寒玉釵已經歪歪斜斜地掛着,本來鮮綠色的衣裳也灰濛濛的。莫休一身白色衣裳,一臉書生氣,看着倒不似溟濛教教主,卻像一個鄉村秀才了。他見了流水這副神色,也頗爲不安,趕緊上前,道:“多謝田姑娘遠道而來,這一路風塵僕僕的,不若田姑娘先沐浴一番,歇息一下……”
流水有氣無力,卻還是衝莫休翻了個白眼:“怎麼的,你是不想陸遠賀活是吧?我就知道,你們這些教裡的紛爭,哼。”
莫休被哽一下,心中暗自罵了陸遠賀一句,卻還是笑道:“田姑娘莫多想。右護法的毒性已得控制,也不急於一時,田姑娘還是做好長期的準備,畢竟累倒田姑娘了,那右護法許是真沒救了。教中有一處溫泉,倒是從山上直接引下來的,去乏最是合適。不如我這就帶田姑娘前去?”
流水淡淡地嗯了一聲,也覺得有理,瞟了莫休一眼,皺了皺眉,道:“莫教主喜歡白衣?”
莫休愣了一下,笑道:“是,怎麼,田姑娘可是有何疑問?”
流水又問道:“你們教中是專門有洗衣的人吧?”
莫休嘴角一抽,道:“是。”
“哎,怪不得。”流水點點頭,跟着莫休往溫泉處走去。
莫休在前引路,心中暗道:是真的有在擔心陸遠賀嗎?陳舒啊你確定你出的這個主意有用?
而那小教徒離了流水,擦了滿頭汗,溟濛教其他的教徒立馬圍了上來,笑嘻嘻地問道:“誒,小遠吶,右護法夫人長得如何?”
小遠凝視了一下遠方,做出了一個看似深沉的動作,然後又回頭,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道:“不可言傳吶,不可言傳。”
衆教徒有些不滿,嘰嘰喳喳地開始說道:“小遠吶,你莫不是壓根就沒見着那護法夫人,回來唬我們的吧?”“就是就是,唬我們吶!”
小遠眼一瞪,道:“哼,你以爲這差事那麼好做?當初叫你們一個個的都不願意去。就想着那護法這般厲害,莫不是要娶回一個母老虎才壓得住?嘖嘖,這你們就不懂了。人家姑娘自然是溫婉多情,婀娜多姿,不然你當怎麼迷得右護法神魂顛倒的。保你們沒見過那般美的!趕緊抓緊機會去瞅兩眼!”
教衆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交頭接耳了起來:“也該是真的吧,那右護法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了,定是要美的才配得上吧?”“既然溫婉了,那性格想來也是好的。”“唔,估計着日後也是不會怪罪右護法把她騙來了吧?”
小遠得意地哼一聲,然後揚聲問道:“哎,右護法夫人估摸着要兩個服侍的,還要兩個幫忙熬藥的,有誰願意去?先說好了啊,誰關係好誰先來。”
教衆互相看了兩眼,紛紛舉手:“我我我!”“小遠我來,我跟你關係最鐵了!”“小遠,你不是想要上回賈家那塊石墨麼,我給你!讓我去!”
小遠陰陰一笑,道:“不急不急,都有機會。哈哈哈。”
勞苦差事要大家分享,黑臉要大家看,順帶着那皮鞭的聲音吶,也讓大家聽聽,感受一下這三日來他心驚膽戰的感覺纔是好的。
流水實在是累着了,溫泉又霧濛濛的,流水感覺越發暈乎,頭前後晃了晃,終是一頭趴在了石頭上。莫休見流水許久未出來,試圖喚了兩聲:“流水,流水?”見沒人應,喚來幾個教衆吩咐了幾句,趕緊拐去了陸遠賀的房間。
陸遠賀正躺在那牀上,聽見門推開的聲音,趕緊把身子更加往被子裡縮了縮,裝出一副氣若游絲的樣子:“咳咳咳,流水,你來了嗎?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莫休上前,不耐煩地踢了踢牀板,道:“現在裝什麼,你的未來媳婦兒還沒來呢。想來是太累了,睡在溫泉裡了。我來問問你怎麼辦?”
陸遠賀呆愣了一下,立馬掀開被子下了牀,精神抖擻,哪有毒發的樣子,嘻嘻笑道:“嘿嘿嘿我去把她撈起來……”
“你以爲是餃子嗎撈什麼撈。我已經叫人去找大媽來給她更衣了,你且準備着點,莫被看出了破綻。”然後嘆了嘆,又道,“也不知這陳舒的主意靠不靠譜啊,見那小姑娘那伶牙俐齒的樣,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
陸遠賀似乎想起了些什麼,也有些心有餘悸,喃喃道:“唔,陳舒現在跟他媳婦兒好着呢,當初他媳婦還逃婚來着,他都搞定了。他出的主意,應該沒啥問題吧?”
莫休無奈地點點頭,道:“但願吧。”
陸遠賀翻了個身,又翻過來,看了莫休兩眼,還是有些不放心,對莫休說:“要不你還是捅我兩刀吧。這個傷至少沒做假,流水也該能體諒點吧?”
莫休看了他兩眼,一副看瘋子的神色,起身就走。
陸遠賀拉住他,嘆了口氣,莫休只聽撕拉一聲,似有利刃劃破衣服,而陸遠賀似乎悶哼了一聲,莫休回頭一看,大驚失色:“你是瘋魔了?怎麼說刺就刺?”
陸遠賀肩下,不及心臟處的地方,一大片鮮紅色的血不斷地蔓延開來,溼了他白色的裡衣,莫休趕緊用刀劃開他胸前的衣裳,邊掏出藥,往觸目驚心的傷口處撒,給他止血,連聲道:“太胡來了,你太胡來了……”
陸遠賀皺了皺眉,聲音有點抖,斷斷續續道:“你知道的,我還得騙她一次呢。若是這一次也那麼輕輕巧巧的騙了,這兩番下來,我怕是真的,她啊,這輩子就沒有原諒我的可能了。”
莫休手頓了頓,道:“你……”卻終是沒有再說下去,只默默地給他清了傷口,撒了藥,包紮了一下,隨後便退出了房。
流水醒來已經是三個時辰後。模模糊糊地睡着,她似乎想起自己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突然睜開眼,見着頂上陌生的裝飾物,腦海中空了那麼一瞬,又猛地反應過來,匆匆忙忙地穿了衣裳就往外跑,見着外面守着的小童,急忙問道:“你家教主呢?”
小童嚇了一跳,呆愣愣地指了個方向,流水急忙奔去了。小童有些發愣:咦?這就是那婀娜多姿的美人?大人的審美觀果然是有些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