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第二場,在這之前萬獸山莊兩頭傲雲上場,將萬噸之重的朝天石拖回了原地。
而我是第三場,所以得去後臺準備。
所謂的後臺就是演武場右邊的朝天石後面,這片區域被一道牆壁隔斷成兩邊,等待上場的選手分別在兩個房間休息打坐。
我進入等待區時參賽選手並未離開,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他跪在地下念念有聲,似乎在求某位神靈的保佑。
他膚色黝黑,身體瘦的猶如竹篙,卻光着搓板一樣的上半身,雙手手腕纏裹着髒兮兮的白紗布,腰間也是如此,下身穿着一條打滿補丁的深灰色布褲,腳蹬元寶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就像剛剛從黑煤礦裡逃脫的苦工。
所有參賽選手都上過演武臺,但對於這人我卻沒有絲毫印象,因爲沒人光着膀子,我也不會去關注男人的褲子款式。
不過他的對手我印象就非常深刻了,正是剛剛呵斥我們“滾遠點”的青鋒堂門徒,只見他穿着深藍色的布衣,腰間圍着一層掌銅釘的牛皮武功帶,敞開的衣服領子裡黑乎乎的護心毛根根直豎,強壯如蠻牛一般的身體看的清清楚楚。
只見他肩上扛着一柄粗大的九耳大環刀,耀武揚威的站上了演武臺,高高舉起手中大刀衝觀衆示意,鐵環撞擊在刀背上咣咣作響,雖然不知功夫如何,但這氣勢足夠驚人。
青鋒堂似乎等級不差,李逵一般的蠻人上場不但沒引起觀衆的反感,反而喝彩聲陣陣。
經過一番禱告後男子站起身,露出一柄鏽跡斑斑的鋼刀,原來他也是青鋒堂的門人,這是第一場同門之間的內鬥。
不過看這人身材、兵器,似乎與他的對手都相差甚遠,應該是青鋒堂等級較低的門徒。
正在這時只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出現在我身邊,她上身穿着一件滿是蟲眼的花布小襖,下身穿着綠色的布褲,頭髮也沒人打理,亂成一團,也就七八歲的年紀。
她含着手指怯生生望着男子。
男子見到我連連道歉道:“對不起,剛在祭拜我的老婆,耽誤了你休息。”
“沒事兒,還在乎這一點時間嘛。”他客氣我也笑着迴應。
男人將女孩摟進懷裡,剎那間滿眼都是慈愛神情,根本不像將要踏上戰場的戰士,就是一個慈祥的父親。
“爸爸一定要贏。”女孩道。
“嗯,爸爸聽你的,一定不會讓小欣失望。”
“我們拉鉤。”孩子伸出小拇指和父親又細又長的手指勾在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聽着女孩稚嫩的同音我不禁浮現出一絲笑容。
“你別再這裡影響叔叔休息,在外面待着。”
“沒事兒,外面太危險,就和我在這兒吧。”
“那怎麼好意思。”
“你別想這些沒用的,好好比武,別讓女兒失望了。”我道。
“謝謝你兄弟。”他從地下撿起那柄和鐵條差不多的鋼刀,用手摸了摸女兒頭頂轉身朝演武臺走去。
我隔壁肯定坐着冷清言,這姑娘樣貌是沒話說,無論雪蓮花還是福田伊芙,雖然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但和冷清言相比都略遜幾分顏色,但這姑娘的功夫實在不敢恭維,基本就屬於元力境剛剛入門的級別。
女孩站在朝天石旁邊不敢進來,我衝她招手道:“來孩子,叔叔臉上也沒蟲子,你怕啥?”
她歪着腦袋一笑,隨即便很關注的朝父親望去。
男人已經踏上演武場,一通鼓起嘈雜的人聲頓時安靜下來,我對這人的印象實在不錯,便走到女孩身邊關注場內兩人,“李逵”扛着大刀叉着兩腿,仰着頭斜視着自己的對手,蔑視之情淋漓盡致,看來不光是對我,他對自己同門也是根本瞧不上眼。
難道這蠻人一般的角色已經身入八重境,所以他纔有這樣的資本傲視天下衆人?我越想越惱火,恨不能替男人上去毆打“李逵”。
“爸爸那時候想要學功夫,但媽媽不讓。”女孩忽然說了句話。
“哦,所以爸爸堅持要學,還和媽媽吵嘴了對嗎?”我道。
“嗯,後來爸爸就離開家了,好多年沒回來,我從小就沒見過爸爸,後來媽媽到外地上班了,爸爸纔回來把我接走。”
女孩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故去,我這才知道男人爲何會在上場前鄭重其事的祭拜亡妻,在他的心裡一定對妻子充滿了深深的愧疚。
這個男人確實算不上好丈夫、好父親,但他卻是一個善良的人,執着的人。
但願他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爸爸打不過郭伯伯,我看過他們比武,爸爸一次沒贏過。”
我心裡暗歎一聲,孩子是不會說謊的。
只見男人衝“李逵”抱拳道:“青鋒鋼刀弟子劉瑞。”
“李逵”哼了一聲也沒任何動作,冷冷道:“青鋒寶刀弟子郭霸。”
僅從“鋼刀”和“寶刀”的差距就能明白兩人在青鋒堂中的地位差別。
郭霸舉起九耳大環刀在身前虛劈兩下,雖然大刀寬厚無比,但刀鋒卻異常鋒利,一陣金鐵交鳴的“嗡嗡”聲傳來,猛然他將手中長刀遠遠拋出,接着雙拳緊握催動元力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身上衣物被震成碎步,露出一身強悍的肌肉。
他呵呵大笑道:“劉瑞,以我堂堂寶刀級身份對你一個鋼刀級的下三濫,你怎麼敢主動要求做我的對手?”
“爸爸不是下三濫。”小姑娘低聲道,聲音裡充滿了憤怒。
“二師兄恕罪,我、我……”他說話時根本不敢與郭霸直視,低着頭小聲道。
人影閃動,郭霸雖然膀大腰圓但身上的功夫着實不差,眨眼就到了劉瑞面前,卯足了勁一大巴掌呼在劉瑞臉上,他被扇的整個人飛起,摔倒在地。
這一下就打斷了劉瑞四顆牙,混合着血水吐了出來。
小女孩似乎早就料到,很平靜的看着父親被打倒在地。
郭霸指着他道:“就憑你這副熊樣也趕來參加這種比賽,也配做我的對手?”劉瑞深深吸了口氣,再爬起來整個人都有些暈,身體微微晃動。
“二師兄,對不起。”
“你這個下三濫。”又是一巴掌狠狠抽在臉上。
這次劉瑞不但吐了兩顆牙齒,半張臉也如氣球一般腫脹而起,青紫色甚至閃閃發光。
到這份上總該打了吧?男人可以窩囊,但不能太窩囊,否則你何必來到這裡。
可劉瑞又一次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自己還可以更加窩囊,他喘了一會兒氣艱難的站起來道:“二師兄,我……”咣的一拳倒在他肚子上。
劉瑞那副身板捱了郭霸的拳頭,結果可想而知,身體頓時弓成了蝦米狀,捂着肚子發出“咳咳”聲,眼淚鼻涕口水齊齊流淌而出,歪歪扭扭走了幾步,還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下連觀衆都看不過去了,發出一片噓聲,小女孩則緊緊咬着嘴脣默默轉身對着石壁。
我當然能理解她的感受,誰有這樣一個爹都不是張臉的事,想到這兒我安慰她道:“你爸爸是讓着他呢。”
“不,爸爸一定不是郭伯伯的對手,他們比了很多次,爸爸都輸了。”女孩聲音越發低沉,撇着嘴就要哭。
“既然如此你爸爸爲什麼還要挑他做自己對手呢?”
“因爲只有打敗郭伯伯才能見到媽媽。”
聽了孩子這句話我都傻了,難道姓郭的搶了劉瑞媳婦不成?出了這種事情青鋒堂還能在江湖上立足嗎?
否則爲什麼見到自己妻子還需要擊敗同門師兄弟?我心裡越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