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入學登記最晚, 又是划水專業,被分配到位置偏僻的老樓。
老樓向陽一面爬滿爬山虎,夏天遮擋陽光, 十分蔭涼。冬天爬山虎葉子枯萎則日照充足, 反而暖和。冬暖夏涼就是這棟老樓唯一的優點, 其他設備不足, 沒有電梯、WiFi, 距離教學樓還特別遠,因此沒有多少學生願意住這棟樓。
助教說:“等新宿舍樓有空位後就立刻調你過去住,現在暫時住這裡。”
岑今踏入宿舍樓發現很安靜, 便問:“沒人住嗎?”
助教:“回來考證的畢業生、自考畢業證的社會自學人員,還有結業的畢業生, 一般都安排他們住這棟老樓。對了, 還有考官, 他們是機構某些部門的預備役,需要通過考覈才能轉正, 考覈由學校安排。”
老樓七層,岑今的宿舍在最頂層,每天爬上爬下是有點費勁但勝在環境清幽,樓道也很乾淨,而且由於沒人住老樓所以他能獨享宿舍。
打開門, 助教將宿舍鑰匙、學生證和學生卡等東西都交給他, 然後說出自己的聯繫號碼:“有事打我手機, 課程安排可以在粉紅APP裡查詢。”
“不是論壇嗎?”
“不止。學校課程安排、興趣班選修、考試通知和秋遊春遊等各種活動安排都會在APP裡通知, 它功能很強大, 你慢慢摸索。”助教說完,見岑今沒事了便走。
岑今將門關上, 獨自觀察宿舍。
宿舍跟其他大學宿舍別無二致,總面積約26平方,洗手間和洗浴間在大門口的方向,鞋櫃也正對着浴室。裡屋直通陽臺,只擺放一張上下鋪鐵牀,旁邊則是一張帶櫃子的書桌和椅子,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的配套比如電水壺。
總體來說頗爲寬敞,而且設備齊全,雖然比不上新宿舍樓但比起之前的大學已經好太多。
岑今歡呼一聲,將自己重重摔在牀鋪上,想着明天去旅館拿行李,順便買點日用品,然後再將三千塊存起來。
一學期獎學金三千看似挺多,實際花不了多久,還是得找份穩定點的工作賺錢。
摸了摸肚子,岑今有點尿急,起身去洗浴間一把推開門,和馬桶邊抱着銅鈴頭的怨童面面相覷。
“……”
怨童和銅鈴頭剛張開口,岑今便將門關上,沉思三秒,喃喃低語:“下午的檢測幻象還沒結束?”掐着手臂,疼痛使他清醒,“現在幻象應該消失了。”
一把推開門,一邊轉動水龍頭一邊把玩花灑的丁燳青:“熱水怎麼出?”
砰!
岑今猛地關上門,抱頭回牀上,用被子矇頭:“幻象太可怕了,不愧是聖母瑪利亞,我居然在廁所裡看到黃泉地獄!以後還怎麼上廁所?憋死了怎麼辦?詭異這招太毒了,其心可誅。”
“我們秉承顧客是上帝的先進的服務觀念,爲您隨時提供住所和服務,陪伴您左右。您是我們的第一位人類房客,以後不管您去哪裡,只要回頭就能看見我們默默注視的身影。”
“……不用。我拒絕背後靈式服務。”
“拒絕無效,服不服務我說了算。”
岑今擡頭,便見宿舍變成林中小屋的格局,但是打開門出去還是宿舍樓道。
丁燳青還是玄色織金長袍,面孔是難以描述出來的詭麗,他坐在躺椅上,支着下巴,銀白色的眼睛裡兩個相互嵌套的瞳孔牢牢鎖定岑今:“五房三廳複式大屋,一廚雙衛,隨身攜帶,不限空間大小,一個月收你一次房租,這麼好的條件還拒絕?”
“別人不交租最多被趕出家門,我不交租會被吃。別人的舍友最壞也只是黑社會大哥,我舍友——”岑今掃過銅鈴頭和怨童,想說的話已在目光裡透露:“別人的房東是人!人不會饞房客的身子!”
丁燳青:“所以我不是人。”
他毫不羞恥的承認,而岑今無法反駁。
岑今往沙發上一坐,盯着壁爐後面的牆壁,牆壁上又出現很多白影浮雕,顯得詭異陰森。
不過開燈後亮堂不少,驅散陰森的氣氛,看上去還有點藝術氛圍。
“我不接受出賣.身體的交易,你死心吧。”岑今胳膊肘杵着大腿,向前傾身,盯着丁燳青突然說:“機構有一個傳奇大佬跟你同名,我在論壇裡看到關於他的詳細信息。今年27歲,無父無母,被機構收養大,聽說超凡之術序列很高,屠過滅世級詭異,年少成名,但是04年左右突然消失人前。沒有人見過他,他出任務、行蹤、是否還活着等消息,都是機構少數幾位傳奇大佬偶爾對外口述,沒有任何檔案記錄,甚至連去哪裡出任務都不清不楚。
就像……他已經失蹤或死了。”
丁燳青:“你懷疑那個人是我?”
岑今:“你們名字一樣。合理質疑。”
丁燳青:“我不知道哪一年,有一個人類闖入地下水庫,打開黃金棺和我談了一筆交易,最後我吞噬了他。他說他叫丁燳青,因爲想找一個不存在的人而瘋了。”
岑今不想知道更多秘密,他質疑只是想找出趕走丁燳青的辦法,對方坦誠承認說明這不是他的弱點。
“你現在能離開地下水庫?”
“林中小屋是聯繫地下水庫和外界的唯一媒介,而你是唯一的人類房客,所以我只能找你。”
言下之意丁燳青的本體還是被困在地下水庫的黃金棺裡,而林中小屋等於任意門,行動自由但力量受限,至少眼下沒辦法尋仇所以只好跟在岑今身邊遊說他接受‘保險服務’。
岑今:“你信不信我跟學校舉報你。”
“去吧。一萬個支持。”丁燳青:“首先說一句,我隨時可以消失。其次,沒記錯的話,你掌握的超凡之術名爲‘言靈’,序列排名15-20以內,我估計校方知道了只會勸你先跟我虛與委蛇,利用、藉助我的力量搞死其他詭異再對付我。”
岑今垮着臉,垂頭喪氣。
丁燳青淡聲勸說:“不要反抗,躺平享受命運的饋贈。”
“是命運的噩耗。”岑今嘟噥,翻身躺沙發上,疲憊地閉眼,任由思緒陷入黑暗。
丁燳青側頭觀察岑今,五官像神明精心雕琢,華麗完美卻沒有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銀黑兩色的眼睛精美詭譎,橈骨處一根紅繩綁着形狀混亂的銀飾不時閃過寒光。
他垂眸,輕撫食指,下一刻消失原地,只留下一把躺椅晃來晃去。
全程假裝不存在實際承受巨大壓力的怨童和銅鈴頭瞬間大鬆口氣,“走了。”、“嚇死我了。”、“黃毛居然還睡得着。”、“我就說他是個變態。”。
小聲嘀咕詆譭岑今,但怨童和銅鈴頭還是一個去開小燈,一個自動掛在門後充當看門鈴。
木屋客廳恢復安靜和黑暗,默默調整磁場貼合生物使之可在短短三十分鐘內放鬆身心、安心入眠,放五天前,這能力是爲了挑選房客兼捕獲食物,而現在只爲了岑今快速安眠。
岑今曾經想過林中小屋的能力可緩解人類焦慮、失眠等症狀,如果開放肯定生意火爆,而今小屋如他所願,卻只爲他一個人服務。
***
四海窟·神道柱。
調查團拓下每一根神道柱錄文,將其存放進特殊容器,準備帶回機構一併研究,周圍還有不少士兵全副武裝排查危險。
其中一名調查員看着手中儀器說道:“精神污染數值210,警戒區二級危險,異物數目較多但不足爲懼,錄文和鎮墓獸值得深入研究。”
“錄文告訴我們,神道柱始建於漢武帝時期,有一個先知欺騙村民獻祭孩童以鎮壓地下水庫裡的詭異,其真實目的是爲了製造另外一隻詭異對抗黃泉。但不知爲何,神道柱的計劃失敗。”
地下暗河另一批調查員拍攝破碎的鎮墓獸,完全能想象當時死屍破繭而出的驚悚畫面,他們說:“地下暗河的鎮墓獸跟神道柱的鎮墓獸有些許相像之處,前者獻祭孕婦、後者獻祭孩童,我們有理由懷疑目的一致,甚至殘害孕婦舉行同一場獻祭的是同一批人、同一個先知。”
此時,水下工作的士兵撈起豎立的銅棺、陪葬物以及那扇畫着豔麗女人面孔的黃金門,東西全部拖上岸,其他人趕緊過去幫忙。
調查員看着水底黃金墓的照片和銅棺,對準錄音機作現場記錄:“古代貴族墓葬制,被獻祭的孕婦是陪葬,也或許是養料,真正的祭品是一個貴族孕婦肚子裡的孩子。某個邪惡的先知蠱惑當地掌握一定勢力的強大貴族獻祭族中身份高的女人,在女人身上施展秘法,作用於腹中胎兒。
最後生剖孕婦,在她們活着的時候以石灰封七竅,填進鎮墓獸石像裡,以死前所受折磨的巨大怨氣和痛苦反哺祭品。
銅棺長2.5米、寬2米,是雙人棺,埋葬貴族孕婦和她肚裡的孩子,應該是被當做異物培養。但是葉隊他們說銅棺裡只有怪嬰,沒有母體,初步猜測母體被怪嬰吞噬。”
調查員繞着銅棺走一圈,最後下定論:“利用秘法人爲培養高危詭異,目的是爲了鎮壓黃泉詭異,或直接取代黃泉詭異。如果破解神道柱碑文應該就可以知道誰主導這場大型獻祭。”
他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士兵蹲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的水下裝備還揹着,不由心生不詳的感覺,擡手示意其他人讓開,一邊靠近士兵一邊詢問:“你是誰?爲什麼跪在地上不動?是不是受傷——”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士兵雙眼翻白,表情虔誠而癡迷,雙手緊握槍.支頓覺不妙,立刻退開並高喊:“快跑!”
下一刻,這士兵舉槍狂亂掃射,口中狂呼:“母神長生吉祥,鬼國將至!入我門下,信者不死!不信我言,當有白髮!”
猝不及防的襲擊讓沒防備的人受傷,而突然瘋狂的士兵在子.彈用光後,拔.出匕首生生割破喉嚨而死,死前仍跪拜黃金門,而出水的黃金門被洗刷乾淨,錚亮發光,沾了鮮血的女人頭像愈發豔麗糜爛,一顰一笑似在蠱惑人心。
調查員連忙要來白布遮擋女人頭像,表情極爲凝重:“立刻將這些東西緊急運回首都處理,所有接觸過黃金門、銅棺的人回去後隔離。”
他心中想的是士兵口中的‘母神’、‘鬼國’是什麼東西,難道就是殘酷祭祀的主導者?也是一隻高危詭異?
四海窟如此複雜的羣葬墓難道是兩隻高危詭異互相壓制?
調查員還想再蒐羅多點墓葬品以便解開謎題,卻聽對講機裡傳來調查深湖的同事緊急呼聲:“快離開……嗞嗞……地下水庫波動,黃泉趕客……”
調查員心一驚,立刻下令:“所有人撤退!”
士兵們訓練有素,飛快撤離地下暗河,同一時間駐守深湖的人也紛紛離開,但還是有幾人永遠沉眠湖底。而當他們離開便發現精神污染出現劇烈波動,顯然地下水庫裡的詭異不願意他們繼續深入調查,於是一行人只好撤出四海窟。
好在他們此行收穫頗豐,足夠機構忙活幾個月。
***
岑今難得一夜無夢,發現林中小屋治療失眠的大優點,可惜人在密大,沒辦法包裝出售,平白丟失一個賺錢的大好機會。
八點半上課,現在六點半,岑今便去旅館拿回行李,順便退租,回來後挑中一個房間就簡單佈置一番,又採訪一些日用品和肉類等放進廚房。
廚房裡冰箱、燃氣爐和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就是曾經裝過異物和人類的屍體沒辦法用,岑今重新買了一些碗筷放進去,冰箱清洗一番還能用。
地板和牆壁積血日久很難清洗,岑今決定網購新牆紙和簡易拼貼的木質地板磚重新裝修小屋,而且屋內燈光大多昏暗,還是得買個亮點的檯燈,因爲怨童他們不喜歡太亮的環境。
一通網購下來,賬.戶存額縮水嚴重,昨天才領到的三千塊獎金很快剩下一千,而他改裝小屋傢俱的想法只能暫時擱置。
小屋煥然一新後,岑今刷牙洗臉,簡單做吐司雞蛋當早餐,邊吃邊問:“你們倆以後都跟着我住了?”
銅鈴頭不住點頭,怨童臉色陰沉,時不時瞟一眼他手裡的吐司雞蛋。
“你保證每個月餵飽小屋的。”
說起這事兒,岑今有點頭疼,小屋吃生肉血食,給它喂點雞鴨魚肉就行,但它胃口不小,光是一月一喂就能吃窮他。
看來找兼職這個事迫在眉睫。
岑今嘆氣:“是,我保證過。”他順手撕下一塊吐司和雞蛋遞給怨童:“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先試試。”
怨童雙手背在身後,抿着脣,如臨大敵地瞪着吐司雞蛋。
“試試吧,味道不錯。”
怨童搶過吐司雞蛋飛快塞進嘴裡,五官皺成一團,灰白色的眼瞳竟透出點好奇和稚氣,忽略滿臉裂縫還是有那麼點可愛的。
“tui!”
下一刻,怨童嫌棄地吐出來。
岑今收回它可愛的前言:“自己收拾這灘垃圾,我上課去了,你們別出去搗亂。”
他鎖上門,對面宿舍的人出來,一見到他立刻喊:“黃毛喪批?”
岑今回頭,看見是個熟悉的面孔:“週考官?”
沒錯,對面的人正是扛着昏迷的岑今跑出四海窟的周滿。
“多謝你救我。”
如果周滿沒有固執尋找他,估計他不是被死屍撕成碎片就是被導.彈炸飛。
周滿:“是我們的職責,談不上救。對了,你的兵器還留在我這兒,等一下,我去拿出來。”
兵器?
岑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周滿已經返回去,再出來時拿着一把砍骨刀、一把西洋廚刀,遞還給他時還說:“你這兵器標新立異啊。”
岑今尷尬笑笑,接過兩把刀塞進揹包裡,同周滿並肩下樓:“考官,你也住這裡?”
“叫我周滿或師兄,我回來考證,考完就調回去。”
“周師兄,您之前在總校讀書?”
“是。我比你大三屆,三年前畢業成爲調查員預備役,到現在還是沒能轉正,我想着今年要是再轉不了就轉後勤去。”正說着話,周滿手機來短信,接起一看,眉頭皺起,剛想回絕但心念一動,轉頭問岑今:“師弟,有興趣兼職嗎?”
正愁錢不夠花的岑今:“什麼兼職?”
一聽這話有戲,周滿推薦:“市中心圖書館缺一夜間管理員,週六日晚八點上班、凌晨三點下班,按時薪算是一小時36。”
新海城規定時薪18,夜間按1.5倍算是27,而圖書館直接是原時薪的兩倍,而且他還只是學生兼職,時薪這麼高真沒問題?
岑今問出疑惑。
周滿晃晃手機說:“確實有點小問題,這圖書館邪門,有東西作祟,但是不傷人,至今沒人受影響所以判定危害等級是一級普通。”
岑今:“機構不處理?”
周滿:“這種只是嚇人的級別,機構不會出手,可是圖書館老闆會出手請人解決麻煩,有一些平時沒事幹的預備役比如我,或者經濟緊張的學生接下私活賺外快。”
他晃晃手機說:“我們有專門的私活貼,但是通常不會留下聯繫方式,你只能通過中介接私活。我們加微信,以後想賺外快找師兄。”
岑今很快加微信,還被拉進接私活的大羣,同時收到周滿發來的圖書館管理員應聘要求,下午4點到6點直接去圖書館找經理面試就行。
周滿:“面試通過回頭告我一聲,我有事先走了。”
岑今點點頭,同周滿分別就去上課。
他找到教室,頭一天的課程就是認識同學、選班幹部職務等,就跟所有學校入學第一天一樣,下午三點鐘的一堂大課跟其他專業學生一起上,接受學校、機構和異物的基礎科普,沒什麼新知識。
不過大課八卦很多,岑今知道昨天的潛力檢測結果公佈出來,黃姜排名第7,潛力逼近A+、超凡之術序列55,成爲當之無愧的天選之女。
除了黃姜,還有其他人潛力和超凡之術都很強,排名第一的新生是男生,據說潛力A+、超凡之術序列61,雖然進不去前60但破壞力不比前60差,再綜合他各方面的能力都相當出色,所以排名第一,頗受重視。
潛力排名前四十的新生另外組成一個班,同時學習調查分析和特種作戰兩門專業課程,直到大三才分開訓練,而且校方專門定製特殊的訓練方案,據說校方和國家尤爲重視這個天才班,教導的老師裡甚至有多名傳奇大佬!
昨天后排認識的同專業兄弟頗爲惋惜地說:“黃哥,其實以你的資質應該可以編入天才班的。可惜,你居然只是C,浪費騷得一批的操作。”
岑今:“我不姓黃。”
“我知道的黃哥,沒事的黃哥,我們談判專業就是養老部門,畢業後光領工資不幹活,沒有哪個專業比我們更清閒,但你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動動嘴皮子就能讓異物放下屠刀選擇吃素——如果它能耐心聽我們說話。”
“是啊是啊,你想想如果異物搞恐怖.襲擊,就是我們出面溝通的時候,於萬人中拯救無辜的人民羣衆——如果異物不把我們當食物的話。”
“……”
岑今不由感嘆談判專業個個都是人才,他抓抓頭髮,還沒回話,下課鈴一響,剛纔慷慨激昂的同班同學‘嗖’一下不見人影,背影比狗還歡快。
下課無所事事,岑今便趕去市中心圖書館,由於揹包裡還藏着兩把利刃,便只好搭乘公交,趕在6點前到達市中心圖書館。
圖書館面對一個大廣場,廣場中心一尊女性銅雕像,據說原型是投資圖書館建設的本地首富的母親,相貌雍容美麗而氣質知性,手中捧着一灣銀鏡,每當月圓之夜便會吸聚月光形成獨特的光球。
遠遠一看,如神女捧着圓月望向宇宙的方向,設計理念特別且富有想象力,幾年前就入選新海城地標建築,十分出名。
岑今聽過但從沒來看過,這次經過時特意多看兩眼,發現銅像栩栩如生,看久了會覺得銅像活過來,有些瘮人。
銅像穿着長裙,有點像漢代曲裾裙,手中的銀鏡呈餅狀,腹部微突,身材有些圓潤,整體還是很好看的。
岑今匆匆越過銅像,身後一個小孩追着球跑到銅像身邊,忽然臉頰滴落滑膩的液體,好奇擡頭,直勾勾盯着銅像看了半晌,突然臉色蒼白地跑回家長身邊,撲進奶奶懷裡大吵大鬧:“嗚嗚……我怕!”
老人趕緊哄:“銅像有什麼好怕的?……好好,我們回家。”
她抱着小孩子回家,而夏日傍晚的天色還亮如白晝,但天邊已經出現痕跡淡淡的月亮輪廓,銅像手中的銀球閃過微光,裙角隱秘的位置微微褪色,露出內裡一點搏動的猩紅。
……
面試時,岑今發現還有三名競爭者,分別兩男一女。
其中一個男的體格健壯像熊男,年紀約莫三十歲,曾經是傭兵且受僱橫穿索馬里。
另一個男的二十七、八的年紀,中等身材,戴眼鏡,模樣斯文,自稱是新海城大學研究生,甭管異象之說甚囂塵上他都堅定不信鬼神。
剩下的女孩打扮灰撲撲,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也是新海城大學學生,兼職賺生活費,而且有過一年學校圖書館管理經驗。
相較來說,岑今毫無優勢。
經理問:“你有什麼理由留下?”
岑今:“我相信詭異,相信新的信仰將誕生,相信新世界將蒞臨人類社會。”
其他三人不由投去奇怪的目光,尤其眼鏡男目光裡多了份嗤之以鼻的嘲弄。
另外兩人雖不像眼鏡男那樣堅定不信鬼神,但是對網絡上洋洋灑灑的詭異言論仍抱以半信半疑的態度。
不過他們知道很多年輕人對此深信不疑,還組織社團如目前最火的靈異追緝、死黑兩社團,招攬同年紀的人玩各種尋找詭異的直播遊戲,以博取眼球和點擊率,差點鬧出人命,對社會治安造成不良影響。
因此兩人對岑今的印象分很低。
經理是個瘦得像骷髏的中年男性,他眼下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臉頰瘦削、深深凹陷進去,表情陰沉,目光陰冷,盯着岑今看了兩分鐘,扔下一串鑰匙說:“你們今晚都留下來守夜,明天還活着就聘用。”
熊男聞言問:“你說活着是什麼意思?”
經理不耐煩:“難道你們不知道圖書館鬧鬼嗎?否則時薪怎麼這麼高?但你們不用怕,圖書館沒出過人命,膽子大點能活到明天。膽子小……”他陰森的目光掃過在場幾人,冷哼道:“會被嚇死的。”
四人一語不發,都同意今晚留下來。
六點一到,經理立刻走人。
八點一到,圖書館只留一扇大門,所有工作人員下班,人流銳減,原本熱鬧的館內瞬間冷清下來,而保安大爺把鑰匙大門留給他們,表情欲言又止,最後沒說什麼就走了。
岑今追上去送他出門。
分別時,保安大爺對他說:“今晚別留在這裡,經理說什麼沒死人是騙你們的。”
岑今眉頭一動:“可是我查過新聞,圖書館有點古怪但確實沒出過命案。”
保安大爺:“圖書館是沒出過大事,但廣場銅像旁邊,對面的馬路,兩邊的巷子深處都發生過可怕的命案。一共死了十二人,全都被剝皮,兩隻胳膊消失,眼睛被挖掉,你知道那些皮、手和眼睛去哪了嗎?”
“不知道。”
保安大爺比劃:“被縫成一張巨大的人皮,裡面填充稻草,二十四隻胳膊全部縫在後背,擺出各種不同的形狀,眼球被鑲嵌進掌心,就像一個千手觀音。那麼恐怖的東西,過年的時候就擺在銅像對面,消息第一時間壓下來,很少有人知道。”
保安大爺顫顫巍巍地走:“趕緊走吧,這裡很邪,邪氣太重了。”
岑今目送老人家安全離開,不經意擡頭一看,發現頭頂一輪血紅色的月亮高掛,血色月光灑落下來,將周圍所有建築物蒙上一層淡淡的、薄薄的血霧。
只一眼便無比心慌,彷彿天空掛着一隻巨大的血紅色眼球,看見誰、誰就會遭遇不幸。
那種恐怖的感覺如冷水當頭澆下,凍得岑今從腳到頭都在發冷。
廣場中心的銅像手中的銀鏡吸收月光變成了血紅色的球,讓它看上去詭譎不已。
更詭異的是現在才晚上八點,市中心圖書館廣場到馬路以及對面的商場卻都空無一人,死寂無聲。
岑今這才覺得圖書館的問題比他想象更嚴重。
“古時邪祟拜月以吸收陰氣修煉成人,爲禍蒼生。書生夜間行路,圓月高掛天空,山間小路遇女鬼,女鬼深宵偷拜月光。還有月夜人狼、吸血鬼滿月覓食……東西方文學中,月亮既是文人騷客思鄉的寄託,也是誕生無數恐怖民俗的象徵。尤其血月,必有橫禍。古人認爲,血月出現就是地獄墮世,必然發生可怕的大災難。”
岑今回頭,看見女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說話。
“我叫霍小亭,民俗文學研究專業。最近研究恐怖民俗,查到月亮相關的民俗,對一種叫做‘月亮恐懼症’的病症很感興趣。不過我不信詭異、鬼神,血月只是一種自然現象。”
“我叫岑今。”
“你好,我本來對你沒好感,但是看你剛纔送老人家出去,說明人不錯。”
岑今笑笑,心想姑娘真坦誠。
“熊男叫熊兵,眼鏡男叫文同化,他們爲人都還行。走吧,反正沒什麼人,先把鐵門拉上。”
霍小亭的性格跟她灰撲撲的打扮截然相反,十分自來熟,岑今沒怎麼說話,她嘰裡呱啦說了很多,透露不少消息,讓他知道原來這女孩不是衝兼職來的,而是沖人皮觀音命案來的。
“命案就叫做‘人皮觀音’?”
“不是,命案沒有對外透露,消息被刪乾淨,人皮觀音是我們私底下一個代稱。很多人關注這樁命案,有人覺得是詭異作祟,我以爲是人爲。”霍小亭幫岑今拉鐵閘,說:“詭異事件頻發,迷信觀念捲土重來,官方不闢謠,總有一些人信邪.教且行事激進,而邪.教通常跟血腥祭祀掛鉤。”
“你覺得人皮觀音是邪.教祭祀?”
“你不覺得很像嗎?”
拉上柵欄式鐵閘,岑今看着外面的廣場,路燈不甚明亮,被血色月光蓋過,所有物體蒙上一層紗。
而霍小亭已經上樓,“走吧,我們去二樓。”
岑今走之前,又逡巡一遍血紅色的廣場,目光跳過銅像,落到馬路對面的商場廣告牌,被淡淡一層血紅薄紗籠罩着,忽然出現一道身影,就佇立在商場門口。
距離太遠,看得不是很清晰。
岑今心臟漏跳一拍,眯眼仔細盯着那道一動不動的人影,那影子背光,看不清晰,身高三米以上,身後好像有樹枝一樣的東西,讓他聯想到蜘蛛腳。
那人影原本側對着他,猛地扭頭朝這邊看來,岑今猛嚇一跳,趕緊躲到陰影處。
忽然樓上傳來巨響和尖利的尖叫,顯然不是男性發出的聲音。
霍小亭催促:“樓上好像出事了,岑今你快點上來。”
那女性尖叫也不是霍小亭發出,圖書館裡還有其他人?
岑今又回頭看對面商場門口,人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