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的蔬菜烤串,淡淡的清酒。
翠竹林燒烤城裡,歐陽六色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在芬芳的香氣中,凝望着窗外。
他們本該在昨天就離開,去往下一個城市:H市。
可是,面前的這場秋雨阻擋了他們的行程。
這注定是一場連綿的秋雨,淅淅瀝瀝的雨滴,不緊不慢的敲打着窗外稀疏的黃葉,發出簌簌的輕響,像是慵懶的音符,綿軟而悠長。
木子坐在她的對面,一邊吃着烤串,一邊表情輕鬆的看着報紙。
十分鐘前,他指着報紙上的一道標題對歐陽六色說:“李天最近回國了。”
歐陽六色並沒有露出多少吃驚或者激動的表情來,她甚至都懶得問一句,什麼時間回來回來做什麼,她只是輕輕的“哦”了一聲。
然後,她繼續看她的秋雨。
並不是她對那位老小孩兒似的李叔感情淡漠,而是因爲,她還沉浸在風影離去的傷感中。
其實她也知道,風影的離開,有她自己的理由。
就像米娜選擇了虛榮,蔣雪芬選擇了背叛,何麗選擇了貪婪。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
而風影選擇的是:孤獨。
五年前的某場變故,已經讓她對某些事情心灰意冷。
所以,她選擇了一條封閉的,只屬於她自己的道路,然後一直孤獨,一直走下去。
所以,即使她遇到了歐陽六色,這個讓她惺惺相惜的知己,她還是選擇離開。
所以,即使她遇到了黑白無常,這對能讓她回憶起那些難忘歲月的搭檔,依然無法阻擋她孤獨前行的腳步!
幾天前,還是這個位置,風影就坐在木子現在的位置,她瘋狂的喝酒,瘋狂的哭,瘋狂的笑,瘋狂的講着一些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無法理解的往事。
可是現在她走了。她沒有追究自己和木子,也沒有接受木子的邀請。同樣的憤世嫉俗,木子選擇的是試圖改變,而風影選擇的是逃避。
所以,她一個人離開。
歐陽六色想,此時此刻的風影,一定在某個她能掌控全局,而別人卻很難發現她的角落裡,一個人孤獨的自斟自飲……
然後,歐陽六色無奈的想到,李叔要回來了,可是那又怎樣?就像風影必須離開自己一樣,黑白無常也必須離開李天,遠離所有這個死亡遊戲之外的人!
木子曾經說過,爲了安全期間,我們是不能走回頭路的。也就是說,只要我們在某個城市執行過殺人任務,那麼,我們必須對那個城市說永別。
這也就說明,他們甚至不能回濱北,去見李天一面!
也許,我們這種人,註定是孤獨的,不能有親人,不能有朋友。我們只能自己走。
親人……
歐陽六色忽然想起了姑姑和姑父,出來這麼長時間了,不知兩位老人現在可好?爲了堅守不走回頭路的基本原則,木子和歐陽六色一直都沒有回去,平時只是經常性的打電話問候一下。每次打電話,姑姑和姑父都是不停的在電話裡提醒自己和木子多注意身體,多注意休息等等,而每當自己問起他們的情況,他們總是說都好都好,以後不要每個月都打那麼多錢了,他們根本用不了……
可是歐陽六色深深知道,姑姑和姑父,這對善良的老人,就像天下大部分父母一樣,總是喜歡替子女着想,卻從不願意子女們替自己擔憂。
姑姑有風溼性關節炎,現在這秋雨連綿的季節,不知她的膝關節有沒有再發痛?
上次提醒過他們,冬天要到了,趕緊賣掉現在朝北的房子,換一間朝陽的,節儉習慣了的他們,一定捨不得換吧……
歐陽六色突然非常的想念濱北,想家!
是的,我要回家,哪怕只是見兩位老人一面就走。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一瞬間,歐陽六色有了這樣一個堅決的想法。
她轉過頭,正想對木子說出這個想法,木子卻先一步將報紙的其中一個版面遞到了她面前。
歐陽六色疑惑的接過報紙,只見報紙用整整一個版面的篇幅,放大化的將那晚她和木子幫助乞丐和流浪者的事情刊登了出來。大紅的標題異常醒目:讓子彈飛引發麻匪熱潮,神秘車手深夜狂灑鈔票。正標題下還有一行小字:疑是富二代所爲。
歐陽六色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壞心情被這搞笑的報紙內容一下衝的煙消雲散。
報紙上居然將黑白無常撒錢的事蹟,與時下很賣座的一部商業電影聯繫了起來,那部電影上有一個情節,就是一夥善良的土匪們,夜深人靜的時候,將從富豪劣紳那裡打劫來的銀子,瘋狂的扔進窮人們的窗戶裡。
那麼,我們是富二代?我們是麻匪崇拜者?
這些天才的記者們,聯想能力真是強大的讓人崇拜!
與歐陽六色的輕鬆相反,木子的臉色卻越發凝重起來。
“我們必須離開了。就在今晚,必須離開!”木子壓低了聲音,堅決的說道。
“就因爲有人說我們是富二代?說我們是麻匪崇拜者?”歐陽六色淺笑道。
“不!”木子嚴肅的說道:“是因爲他們發現了我們的哈雷摩托車!”
“可是,他們沒有照片,況且,我們一直戴着頭盔,不可能有人能看到我們的臉……”歐陽六色越發疑惑起來。
她想不明白,一向沉穩的木子,爲何會因爲一篇搞笑的報道而如此緊張。
“哈雷摩托並不是普通的摩托車。你別忘了,它的價值相當於一輛中高檔轎車!我想在整個偌大的中海市,也絕不會超過十輛,何況,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車是銀白色的,這就進一步縮小了範圍。如果有人想用心追查的話,用不了半小時就查到我們頭上。”
“原來這樣。”聽完木子的分析,歐陽六色也變得緊張起來。“那我們趕緊準備離開吧……對了,我剛纔有了一個決定:我想回家!回濱北!”
木子輕輕的捻着額前的頭髮,盯着歐陽六色一對閃亮的眸子,悠悠的說道:“你剛纔說的是決定,而不是想法,也不是建議。”
歐陽六色揚起下巴,決絕的說道:“是!”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木子對她講多少道理,她都絕不退縮,絕不妥協!
可是,她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因爲木子已經笑着站起了身,拉起了她的手,眨了眨眼睛道:
“作爲一個紳士,對一個美麗女士做出的決定,我只能無條件執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