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夜出星辰,烏鵲歸巢。
肥妞收拾着涼粉店中傢什,“小禹, 時候不早, 你幹完就回家吧。”
朱四喜擦完最後一張桌子, 抹抹額頭汗水, “嗯, 你也早些休息,別忙得太晚。”
二人正說話間,一矮胖身影如肥土豆般滾了進來, 驚慌失措,“救命救命, 二位姑娘救命!”
朱四喜驚喜望外, 失口叫了出來, “爹?!”
朱庸一愣,上下打量她, “額,孩子,請問你娘貴姓?”
“哎呀,爹,我是四喜啊!”朱四喜忙拉朱庸進店, “爹, 我是專程來濟州找你的!”
“哦?”朱庸肥手揪彈朱四喜粗糙土黑麪頰, “孩子, 你咋毀容了呢?”
“唉呦, 我這不叫毀容,叫易容。”朱四喜關上店門, 朝肥妞介紹,“肥妞,這位是我爹,我到濟州城,就是專門來找他的。”
肥妞上前廝見,“大叔好,我姓田名妞,大家都叫我肥妞,我是小禹的朋友。”
“肥妞好,肥妞好,”朱庸上下打量她,扭頭再看看朱四喜,直犯嘀咕,“誒,還是肥妞看着像我閨女。”
朱四喜在旁噗嗤一樂,“爹,快別說笑了,我這多日可找得你好苦。你快跟我回家,我讓瘋伯安排你出城。”
朱四喜正說話間,街上官差叫嚷聲接踵傳來。
“咚咚咚,咚咚咚。”有官兵過來敲門。
朱四喜朝二人使個眼色,鎮定上前開門,“呦,是差大哥呀,我們這裡打烊了,要吃涼粉,明天請早嘞。”
“我們不是來吃飯的。”兩個官差大步進來,“朝廷欽犯在濟州街頭現身,知府大人嚴令挨家挨戶搜查。誒,你們三個,都把良民證拿出來。”
肥妞首先接受檢查,扭着肥軀埋怨,“唉呦,我說官大哥,你們都吃了我這麼多年的涼粉,連我都不認識麼。”
“嘿嘿,大名鼎鼎的肥妞,濟州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一官差笑道:“可這是上頭嚴令,我們兄弟只得遵從。誒,那個瘦姑娘,把良民證拿出來。”
朱四喜上前交證,“二位差大哥,我是小禹呀,濟州醜女聯合會名譽會長大禹的妹妹:小禹。”
“哦,是小禹呀,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另一官差挑着大拇指道:“你和你姐姐都是好樣的,把濟州美女聯合會的人嗆得不行,可給那些心高氣傲的美女一次沉重打擊,看她們還敢狗眼看人低。誒,這大叔是誰呀?上來交良民證。”
“額,”朱庸搓着肥手掌,“這個,這個。”
“哦,他是我爹呀。”肥妞眼珠一轉,忙笑盈盈道:“各位捕快大人,這個是我爹,從鄉下來看我的,今天剛到,還沒來得及帶他去衙門□□件。”
“你爹?先前咋沒聽你說起過?”那官差泛起狐疑,“你如何證明他是你爹?”
“唉呦,這還用證明麼,”朱四喜笑眼上前,“二位差大哥,你們看看他二人這身材(滾圓),這臉型(滾圓),這說不是親生父女,有誰信吶?”
那官差上下打量,微微點頭,“說得也對,這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出身形相貌如此相像的父女了。”
二位官差將涼粉店上上下下仔細搜查一番,見沒可疑之處,便擺手道:“肥妞,多有打擾,我們走了。”
肥妞笑臉相送,“不擾不擾,歡迎二位差大哥下次光臨。”
見二官差離開,朱四喜鬆了一口大氣,忙關上店門,“好險好險,肥妞,這次多虧有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朱庸拱手謝禮,“田姑娘,你的大恩大德,老朱沒齒不忘,老朱謝過你了。”
“哎,你們太客氣了。我有什麼大功勞,”肥妞笑眼望望二人,“不過是說兩句瞎話而已。”
朱四喜拉起她肥手,“肥妞,我真名叫朱四喜,乃雞飛狗跳縣縣令。我要帶我爹出城了,眼下南北混戰,濟州城遲早不保。兵荒馬亂的,你若不嫌棄,就跟我們回雞飛狗跳縣吧?”
“多謝你美意,”肥妞微微紅了臉,“可是這裡還有我惦念之人,牽掛之物,還有我的許多念想,我捨不得走。你們還是抓緊時間,趕快走吧。”
朱四喜嘆了口氣,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行,你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行,你也保重。”肥妞緊緊抱住她,勒得朱四喜喘不過起來,“等天下太平了,我去雞飛狗跳縣看望你們……”
夜黑風高,張三瘋送秦少傑、朱四喜、秦壽、朱庸四人,經由暗哨逃離濟州城。
“你們出城後,一直往北走,到了前面那片小樹林就安全了。”張三瘋頓了頓,“高手會在那裡接應你們。”
“瘋伯,多謝您仗義出手,”秦少傑以仰慕的神色望向張三瘋,他的身軀立時高大威武起來,“沒想到您武功如此出神入化,簡直是一代大神,晚輩失敬失敬。”
張三瘋拍拍他肩膀,“傻小子,瘋伯也要多謝你,這幾日爲我賺錢買酒。”
“瘋伯,您在濟州城的身份怕已暴露,不跟我們一起走麼?”朱四喜問。
“不了,瘋伯還有要事得辦。”張三瘋望望夜色下的濟州城,“這裡還有我牽掛之事未了。”
朱四喜一愣:這話好像似曾相識。
秦壽和朱庸齊齊拱手,“張大俠,這次多虧有你,我老哥倆才能平安逃出魔掌。大恩不言謝,有機會來雞飛狗跳縣找我們喝酒,咱一醉方休!”
“好,一言爲定。”張三瘋一聽有酒,眼冒綠光,從行囊中取出四把短劍,交與他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前路艱險,你們留着防身。”
四人感動接過,秦少傑對張三瘋的景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大有獻上膝蓋之勢,“瘋伯,此去經年,不知何時何日才能再見。晚輩心中有一疑惑,不知當問不當問。”
“哎呀,你這小子咋變得婆婆媽媽,”張三瘋爽朗笑道:“都要走了,有話快說。”
秦少傑崇拜望向他,眼神熠熠,“看您身手超然,神機莫測,登峰造極,武功定在高手之上。晚輩想知道,您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是何方神聖?”張三瘋呵呵一笑,朝他頑皮眨眼,“你回去問高手。”
話說秦少傑和朱四喜帶着各自父親,趁着夜色,一路狂奔,朝城外小樹林方向而去。
曉出星辰,晨曦微亮,朝露微明。
“爹,你看,前面就是小樹林了!”朱四喜疲奔一夜,擦擦額頭汗珠,跳腳歡呼道。
“咱們快走,進小樹林就安全了。”朱庸喘着粗氣道。
“站住,站住!”從遠處忽驅馳來一小隊巡邏人馬,攔住四人去路,一披盔戴甲的頭領朝他們呼喝:“你們四個,鬼鬼祟祟,是幹什麼的?!”
秦壽上前拱拱手,“各位官爺,我們是南方做生意的,路過貴境,還望行個方便。”
“做生意的?起早貪黑,蠻勤力的。”官兵頭領細眼上下打量四人,“說,是不是從北方來的細作?!”
“哪有哪有,”秦壽一臉無辜,連連擺手,“各位差爺,我們都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
頭領身邊的副將眯着眼睛,看看二老相貌,對照着手中通緝告示,大驚而呼:“頭兒,他們就是朝廷欽犯:秦壽和朱庸!”
“啊?!”頭領大驚之下,忙令手下將其團團圍住,“朝廷欽犯,伺機潛逃出境,罪加一等,還不束手就擒!”
兩方人馬紛紛亮出兵刃,廝殺起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有魚死網破,你死我活之勢。
秦壽一方勢單力薄,哪是衆官兵敵手,一開戰便落了下風。
“爹,怎麼辦,咱不能這樣死撐啊!”秦少傑小臂被敵方刀刃刺傷,鮮血噴涌,忍痛呼道:“爹,你們先走,我墊後!”
“他們人多勢衆,咱怎逃得走?”朱庸用盡蠻力,大喝一聲,“老秦,咱們大不了同歸於盡!”
“不是同歸於盡,”秦壽奮力格擋一小兵紅纓槍矛,不忘指正朱庸措辭,“老夥計,那叫同生共死!”
四人被衆敵逼到一團,背靠着背,喘着粗氣,心噗通噗通直跳。
秦少傑咬咬牙,大喝一聲,“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秦少傑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來呀,老子不怕你們!”
那羣兵士卻不爲秦少傑所動,舉着兵刃,愣愣望向遠方。
秦少傑等了半晌不見敵人動手,一臉尷尬,回頭去看,只見從天而降一男一女兩條仙影,全身閃着熠熠神光。
那男的一身黑衣,腰佩白龍長嘯劍,足蹬青雲燕尾靴,朝衆人擺了個雄姿,“我是高手!”
那女的一襲素裝,瑩瑩如雪,神劍一笑,傲雪天涯,“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們!”
見到二人,秦少傑激動得差點哭出來,“我說你們兩個擺什麼英姿呀,快點過來幫忙啊,我們早就撐不住了!”
朱四喜感動得淚流滿面,哭天嚎地,“二位大神,你們說那麼多臺詞幹什麼,快出手啊!”
高手和葉小芙互望一眼,白龍劍雪花劍齊出,自帶特效,刀光劍影,迷虹幻彩,血雨腥風,一眨眼間便將衆敵收拾得一乾二淨,一個不剩。
坐上返回雞飛狗跳縣的安全馬車,朱四喜舒了一口長氣,大口大口嚼起乾糧。二位爹爹累得不行,已在車上呼呼大睡過去。葉小芙坐在秦少傑身邊,小心爲他包紮傷口,高手在前面駕着馬車,車鈴叮咚,一切都是那麼安心平靜,舒適有愛。
秦少傑俊眼望向葉小芙,低聲打探道:“小芙,你可聽說過張三瘋這人?”
葉小芙水靈靈妙目望他,“一日三瘋,我怎會不知。”
“你也知他是一日三瘋?”朱四喜來了興致,插話道:“起初我和癟黃瓜都以爲被高手坑苦了,那個瘋伯,整日騙我們爲他打工賺錢買酒喝。後來才知,他的武學造詣,那是相當高深呀。”
“沒錯沒錯,”秦少傑接過朱四喜遞來的乾糧,大咬一口,嗚嗚囔囔,“他一天撒三次酒瘋,我還道他老人家真撒酒瘋,原來人家是練功呢。”
葉小芙掩口倩笑:“高手早就告訴過你們,他叫張三瘋,當然要‘一日三瘋’。高手可沒坑你們呀。”
“小芙,小芙,”秦少傑忙拉住她胳膊打聽,“你可知那張三瘋什麼來頭,一副高深莫測模樣。”
“我當然知道,這又是我經常說的‘想當年’了。”葉小芙碧波盪漾,眼中泛着異樣神采,“想當年華山論劍,第一名雪花神劍,第二名霧裡探花,第三名河東獅吼,這第四名嘛,就是他一日三瘋了。”
“哎呀呀,原來一日三瘋在武林上是響噹噹的人物,不得了,不得了。”朱四喜驚大了口,連後槽牙都露了出來,“我還道那是嬉皮諢名呢。”
“當年華山論劍,一日三瘋年紀尚輕,”葉小芙掰着手指數算道:“想想第一名雪花神劍駕鶴西歸,第二名霧裡探花半身不遂,第三名河東獅吼,被你們葬身山崖。所以這第四名一日三瘋嘛,就自動晉升到第一名嘍。”
“啊?!原來我們跟天下第一生活了這麼久,竟渾然不覺,真是暴殄天物!”秦少傑驚掉門牙,“早知他是天下第一,我定要向他討教幾招武林秘籍,得一招半式真傳,也能橫行江湖無阻。”
“馬後炮,”朱四喜掩口偷笑,“是瘋伯僞裝太好,還是你眼力太差?”
“誒,瘋伯可沒有僞裝呀,他是與生俱來的英雄風範。”葉小芙大海濤濤,崇拜之情溢於言表,“你們看他矯健的身姿,你們看他犀利的眼神,你們看他絕頂的氣質,你們看他傲視羣雄的風度……”
“唉呦,快別說了,”朱四喜差點被口中乾糧噎住,“你都快把他誇成神了。”
“他就是毫無非議,無可置否的一代大神嘛。”葉小芙朝二人頑皮眨眼,“況且這話不是我說的,是高手說的。”
“哦?”秦少傑興致陡起,“沒想到一直冷漠呆板,面無表情的高手,也有崇拜之人呢,難得難得。”
葉小芙噗嗤一笑,粉面桃花,“你們有所不知,這一日三瘋就是高手的救命恩人和武學師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