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勀刷了卡進房間,屋裡亮着燈,但臥室和客廳都沒人,當時第一反應是這姑娘又撂挑子玩消失,可隱約聽到浴室有動靜。
周勀走過去,浴室門半掩,常安蹲在浴缸旁邊拿了根牙刷在戳螃蟹玩。
“哎喲這壁多滑呀,換我就不費勁往上爬了,反正爬一半你也得掉回去……還有你,你呀你,我又不煮你,你幹嘛看到我就往旁邊閃……一個個的都想逃出去,可你們逃得出去嗎,嗤,一羣笨蛋!”常安邊戳邊自言自語。
那會兒浴室裡燈光亮堂,她換了一條奶白色睡裙,領口和袖子上都有一圈手工宮廷花邊,加上黑髮披肩,活脫脫一個很仙的妙人,可這拿牙刷戳螃蟹玩的架勢真是堪稱幼稚!
周勀扶額,哭笑不得。
“咳…你的癖好很特殊!”
常安聽到聲響回頭,嚇得差點直接摔地上。
“你…怎麼進屋不敲門?”
周勀黑臉:“我有房卡,爲什麼要敲門?”
常安自知爭不過他,不予理論,扔掉牙刷起身出去。
周勀看她直挺挺的背影,感覺剛纔見她一個人躲這天真爛漫的勁頭全是錯覺,才一眨眼功夫,她又恢復到平日裡看似乖順實則疏離的模樣。
周勀擰眉又看了眼浴缸,豪華品牌帶雙人按摩功能,這會兒裡面卻噼裡啪啦爬滿了螃蟹,那些小螃蟹還不認慫,一個個卯足勁往上爬,可爬一段又跌下去,連着下面跟的一串一起遭殃,啪啦啦一通摔,全部摔得底朝天。
那一瞬…周勀齜牙,一言難盡。
等他從浴室出來發現常安正站在沙發前發呆,沙發上扔了她的手袋和手機。
“你去找他拿的?”她怔怔問,可惜周勀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燒退了?”
“我的裙子呢?”
“胃裡有沒有好一點?”
兩人雞同鴨講,常安又怎麼會聽不出他在逃避,索性轉過身來,與他對視一眼,“我的衣服呢?”她語調平靜,但眸中多少染了些情緒。
周勀知道她也有脾氣的,不能壓制太過分,不然容易反彈。
“裙子丟了,回去重新買!”
“那是限量款,我從倫敦帶回來的,只上身過一次。”
“那我就去倫敦給你買!”
“……”
常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這算什麼意思?
吃醋?不像!
耍性子?也不像!
那就是無理取鬧了!可他平時明明那麼硬邦邦一個人,也不像是會無理取鬧的主啊。
常安覺得這趟三亞之行把她與周勀之間的關係推入一種更加無望的境地。
“算了!”她突然泄氣,拿了手袋和手機走進臥室
周勀在客廳又站了一會兒,渾然想起自己手裡還拎着保溫盒,他特意叮囑廚房準備的,這會兒隔斷的雕花形狀裡露出常安模模糊糊的剪影,她似乎正在給手機充電。
周勀走過去,敲了敲隔斷。
“餓不餓?”
常安沒搭理。
他繼續:“吃過藥了嗎?”
常安繼續沒搭理。
周勀臉色一下又沉了下來,“明天下午就回去了,再忍也只剩一晚上的事,所以你大可不必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崩得這麼緊。”說完他把手裡的保溫盒擱牀櫃上,走了。
常安當時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棍。
她似乎從他口氣中聽到一絲落魄感,轉念一想又覺得不真實,立即拂去。
再者他說明天就回去了,可之前不是提過要在這呆三四天嗎?
常安心有疑問,想開口,隔斷那頭周勀已經推門走了,房間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好在窗外還有浪花聲,浴室那頭還能聽到窸窸窣窣螃蟹爬動的聲響。
周勀那晚應酬到很晚,客戶朋友還有當地幾個衙門的官員,一個都不能得罪,所以儘管他已經一天一夜沒閤眼了,眼裡都是紅血絲,也得強捱着撐到最後才離席。
回到房間已經快凌晨兩點了,常安早已進入夢鄉。
周勀站在隔斷外邊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走進臥室。
他拿了睡衣輕手輕腳去浴室洗澡,一開門差點岔氣。
到處都是螃蟹啊,一個個全從浴缸裡爬出來了,牆上,地上,馬桶上……周勀幾乎抓狂,按以前性格肯定直接叫人過來全部拍死了,可當時腦中不知爲何就想起下午常安一個人蹲在浴缸旁邊逗螃蟹的樣子,行爲雖然十分幼稚,但周勀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排斥。
行,留着吧,難得見她對什麼東西有興趣!
周勀磨磨牙,彎腰下去把兩條褲管捲上……
誰能想到堂堂榮邦集團的老闆會半夜三更蹲馬桶旁邊抓螃蟹呢,那場面也堪稱滑稽,可是他樂此不疲。
上百隻螃蟹抓了大半個小時,又累了一身汗,洗完澡出來已經快三點。
周勀擦着頭髮又經過臥室。
常安似乎變了一個睡姿,大概是藥性作用,她今晚睡得出奇沉,可亂七八糟的夢卻接連不斷。
一會兒是小時候生活的大院,院子裡的枇杷都熟了,一個矯健身影爬上樹梢,他在上面使勁搖,常安在下面拿了衣服兜;
一會兒又是岷江山裡的小漁村,日落日出,他們相依而行;
一會兒又是抓螃蟹,溼漉漉的沙子,她光着腳走在海灘上,他跟在後面替她拿手電筒照明。
“這兒,這兒有一隻。”
“出來了出來了,螃蟹出來了!”
“你去哪兒呢,你把手電筒給我,哥…哥……”
“陳灝東!”
常安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迷迷糊糊說了些什麼,起初周勀也沒聽明白,只聽到什麼螃蟹什麼手電筒,直到一聲“陳灝東”他才反應過來。
所謂觸景傷情,所謂睹物思人,這女人玩得還挺轉吶。
周勀把手裡浴巾扔了,轉身又去了浴室!
……
常安那覺睡得還不錯,第二天起來感覺渾身輕鬆了不少,耳邊隱隱約約傳來海浪聲。
這裡是三亞,有全國最漂亮的海景,但常安清楚它始終不及自己夢裡那座小漁村。
常安摸了下額頭,燒退了,起牀。
周勀正在客廳,她走過去,踟躕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要和他“和平相處”,畢竟今天就要回雲凌了,只要回了雲凌兩人便會再度回到“各過各的”的生活狀態,想到這常安覺得沒有什麼不能忍。
“早啊!”她口吻自帶輕鬆。
周勀當時正在收拾行李,動作滯了一下。
“早…”
“今天我們幾點的航班?”
“下午兩點,可以在酒店吃個午飯。”周勀想了想,又問,“對海灘有興趣?”
“海灘?怎麼了?”
“酒店剛開發的項目,可以在海灘騎馬,一會兒吃過早飯帶你去看看。”周勀說完繼續垂頭疊衣服。
常安看着他硬邦邦的背影,當時心裡有股怪異的情緒,其實撇開昨晚發生的事不談,她似乎並不討厭他。
“好啊,那我先去刷牙洗臉。”
常安轉身時臉上多了一絲笑意,畢竟三亞,海灘,騎馬,想想還是一件蠻開心的事。
周勀眼梢也跟着彎了一下,突然覺得以後可以嘗試與她好好相處,雖然不是真的夫妻,但也沒必要把關係弄得和陌生人一樣,可是和諧氣氛不到三秒,常安從浴室返回來。
“我的螃蟹呢?”
周勀彎起來的眼梢瞬間垂下。
“煮了!”
“煮了?”常安以爲他在開玩笑,“那些螃蟹很小的,煮了也不能吃。”可眼見周勀表情嚴肅,她背脊突然一涼,“你真煮了?”
“對,有問題?”
常安開始迎着他的目光看,臉上笑容也一點點消失。
這時門鈴響,周勀扔下衣服去開門。
“周先生,這是您讓廚房做的小海鮮。”
常安聞言走過去,服務生居然推了一輛餐車進來,車上擺了四五個盤子,咖喱的,清炒的,油炸的,麻辣的,還有一大碗螃蟹疙瘩湯……那一刻,猶如當頭棒斥。
常安已經不僅僅是氣憤了。
“你有什麼權利沒徵求我的意見就擅自把這些螃蟹處理掉?”她還在努力剋制,話語裡尚存理智,可是這些絲毫沒有用,因爲周勀輕而易舉就從她眼底看到了痛苦。
多深情啊,就爲了幾斤螃蟹?
“難道這些螃蟹買來不是煮了吃的嗎?還是說你有其他用意?”周勀故意,不點穿,也不道明,但他分明是在挑刺。
常安拳頭握緊。
沒經歷的人大概很難體會她此時的心情,對啊,不就幾斤螃蟹嗎?可是她這二十多年來所得所想的都不是自己所要,沒關係,她可以忍,也可以逼着自己去適應,唯有那麼一個人,就那麼一個人……
五年前她跟他跑去了一座小漁村,說好聽點是“避世”,說難聽點就是私奔,單純又孤勇的一個傻姑娘,她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照着大人的喜好去做事,唯獨那次犯了一次橫。
沒想“犯橫”挺有效,家裡人最後竟然同意他們交往了,所有人都許了承諾,只要常安乖乖回家。
常安妥協了,也選擇相信他們,以爲雙方已經達成一致,幸福生活在朝她招手,可是一夕變臉,她回去之後被人強制送上飛往倫敦的航班,在那邊一呆就是三年,三年期間沒有回來過一次,直到外婆查出生病。
那三年對於常安來說有多難熬?沒有人知道,但是沒關係,她都熬過來了。
她原本也有她自己的打算,計劃好了一切回來,卻沒計劃好那個人會出事,更沒計劃好他早已不在原地。這感覺就像你滿心歡喜地期盼一樣東西,終於快要到手了,打開卻發現裡面只剩屍體。
就如這幾盤螃蟹,她要的,她所費力渴求的,從來都是別人要想方設法毀掉的!
可是她欠誰礙誰了呢?
就不能有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連幾隻螃蟹也不可以?
常安垂頭看着地面,肩膀開始輕顫。
哭了?
哭了!
這個發現令周勀更加暴躁。
不就爲了幾隻螃蟹嗎?她至於這樣?可是暴躁之餘心裡分明又有許多不忍,畢竟是自己把她弄哭了,一個大男人把女人欺負哭,擱哪都是彌天大錯,更何況周勀還不擅長哄女人,周圍更沒有常安這種軟性子。
怎麼弄呢?
他竟有些無措起來,又等了一會兒,常安卻依舊垂着頭不動。
怕了怕了!他認慫,從小被老爺子當軍人一樣“磨礪”大,哪受得了常安這種“一碰就碎渾身軟綿綿”的路數,所以最終周勀咬咬牙,放低姿態說:“幾隻螃蟹而已,你要真喜歡,我叫人再去水產市場跑一趟…”
豈料常安突然猛擡頭。
“算了,煮就煮了吧,反正它們也帶不走!”說完轉身,又走進了浴室。
周勀當時傻愣愣在原地站了很久,虧自己一大段心路歷程,從憤怒到不忍,再到逼着自己向她服軟,可到頭來她居然一滴眼淚都沒有。
更過分的是上一秒她還苦大仇深的樣子,下一秒就能收拾好所有情緒輕鬆轉身。
這……周勀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半天才回過味來——她這類型其實最可怕!
用常佳卉的一句話概括:“…常安是小綿羊?啊呸!”
這場由“螃蟹”引起的爭執算是告一段落,事後沒人再提,但好不容易硬掰出來的和諧氣氛又一下破功了。
常安洗漱完後獨自下樓吃了一頓早飯,然後回房收拾行李。
過程中周勀也沒閒着,他頻繁接了幾個電話,應該都是公司裡的事,所以在書房開了電腦處理工作。
回程還算順利,只是兩人一路零交流,直至下午抵達雲凌機場,常安一出航站樓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帶的衣服薄,雲凌這兩天又降溫了,秋風瑟瑟之餘有些扛不住。
周勀拉着行李跟在她身後,追了兩步,把手裡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起初常安閃了閃。
“穿着,三天兩頭生病!”
“……”
他口氣不善,常安也不想在這跟他起爭執。
當天是小趙接的機,常安還是一路沉默,只是從機場回去路上接到了常佳卉的電話。
“姐,爲什麼發你微信都不回?讓你幫我問周歆的事問了嗎?媽這幾天都催死我了,說我成天在家混吃等死…”常佳卉嗓門大,電話一接通就開始倒豆子。
常安料定整個車廂都聽見了,皺眉,打算先敷衍過去,“還沒機會,這事回頭再說吧。”
“誒不行,你是不是又要掛我電話?”
這時周勀突然插了一句:“她有什麼事要問星星?”
這下更熱鬧了,常佳卉很明顯聽出了周勀的聲音。
“喂,喂,姐夫也在你旁邊對吧?那我要跟姐夫說話……姐夫,姐夫……”
車內空間小,常佳卉的嗓門從手機裡傳出來簡直猶如奪命暴擊,周勀想忽略都不行,他朝常安使了個眼色,常安提口氣,把手機遞給他。
“喂…”
“姐夫,姐夫是我,我是佳卉啊,你最近忙嗎?工作怎麼樣?我姐有沒有惹你生氣?我跟你說啊,她就那臭脾氣,別看她外表好對付,其實心裡比誰都歹毒,你就看她剛纔敷衍我那架勢,哎喲我可是她親妹呀,讓她辦點事總是推三阻四,都忽悠我好幾個月了,不是說忙就是說見不到面,有多難吶,不就是託她跟小姑子說說讓我進星河嘛,多大點事呢,您說是不是?”
常佳卉幾乎從南極繞到了北極,但她臉皮厚,繞地球一圈最終目的還是爲了點題。
周勀也不傻,只是過程痛苦,眉頭已經打結了,好不容易等常佳卉噓寒問暖完畢,他才問:“你想進星河?”
“對啊,超想的,簡直是我人生三大目標之一。”
聽着好誇張,但周勀還是耐心問:“爲什麼這麼想進星河?”
“這個嘛,原因有好幾層啦,一是星河規模大,平臺好,接的項目也都高大上,如果能進星河發展以後肯定前途無量;二是我有個人崇拜主義,對,就是你妹妹啦,我簡直愛死她了,你說世界上怎麼有像她這麼完美的女人呢?……”之後自然是一大段讚美之詞,從周歆本人誇到周勀再到整個周家,拍馬屁拍到這份上也算很拼了。
常安在旁邊聽着忍不住想笑,明明半個月前她還背地裡罵周勀是渣男。
周勀顯然也有些聽不下去,撓了下額頭打斷:“這樣吧,你發一份簡歷到我郵箱,我幫你問問。”
“真的嗎?那太好了,姐夫你才最給力,不僅人帥心熱還特關愛家人,難怪我爸老誇你……”
常安在旁邊聽得膽戰心驚,適時把手機奪了過去。
“好了,就這樣!”
她把電話掐斷,捏在手裡輕輕吁了一口氣。
旁邊周勀突然笑了一聲。
她側頭,冷問:“你笑什麼?”
周勀咧着嘴想了想:“真的很難想象你們是姐妹,性格怎麼可以南轅北轍得如此徹底?”
常安:“……”
小趙直接把車子開到長河門口,下車替常安把行李拎進門。
“周總,您還走麼?”
周勀當時已經站在臺階上,常安卻先一步進屋了,拿了拖鞋自己套上,絲毫沒有要管他的意思。
周勀撓了撓眉心,揮掉心裡那絲落寞感。
“走,送我回公司!”
……
此後似乎一切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周勀不再回長河住,常安也落得清靜,不過偶爾她也會想起三亞那晚的事,但轉念聞到空氣中的冷清,又覺得不如當場夢。
時間就在這種淡如死水的氣氛中推動,常安習慣了,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
幾天後常安接到常佳卉的電話:“姐,我收到星河的OFFER了,讓我明天就去上班,助理建築師,試用期底薪6000,正式轉正之後可以享受季度獎和公司福利,另外還有項目提成,帥不帥?酷不酷?天哪我終於要和我的偶像並肩作戰了,天吶天吶……還有姐夫,姐夫現在在我心裡的形象簡直兩米八,我以後再也不罵他是渣男了……”
又是一通倒豆子,內容囉嗦語氣亢奮,常安習以爲常,最後只淡淡回了句:“恭喜啊,終於得償所願!”
她的淡然似乎打擊到了常佳卉。
“不跟你這種毫無生活熱情的人講話,反正這事我會記姐夫一份恩的,回頭請你們吃飯。”
常安心裡訕訕,其實她也替常佳卉高興,畢竟能進入自己喜歡的單位上班,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只是納悶周勀怎麼突然會對常家人的事這麼上心。
“好了,既然已經進了星河,以後好好工作!”
“遵命!哦對了,最近你和灝東哥見過面嗎?他昨天問我要了你的手機號碼。”
常安心思一緊。
“姐,姐?”
“沒有,我現在跟他沒有聯繫。”
“……”
第二天常安抽空去了趟工作室。
最近一直多病多災,稿子又耽擱了半個月,她去工作室跟編輯打了聲招呼,順便買了咖啡和甜品請大家吃。
人羣裡常安其實並不是特別離羣,至少表面功夫她做得周到,所以工作室裡的同事都很喜歡她,畢竟誰會討厭一個看上去溫柔乖巧又隔三差五請客的小美女呢。
從工作室回來之後常安便開始畫稿,結果一下午都沒靜下心,常佳卉的微信接二連三發過來。
“姐,我辦完入職手續了,這邊環境好好啊,不愧是業界第一。”
“……今天我偶像好像沒來上班,聽說跟人出去談項目了,有點掃興。”
“麻痹我貌似遇到了一個很拽的領導,跟只花孔雀似地到處亂轉,我現在心情有點喪…”
“喂姐,我剛聽到一個消息,原來姐夫也是星河的股東啊,而且是大股東喲,當初是他出資給我偶像辦了事務所,這麼一想我也算是原始股東的小姨子啊對不對?心情突然好轉~~晚上打算請同事吃晚飯拉攏關係,你要不要給我這個又美麗又上進的妹妹投資一點?”
最後一則消息是發的微信語音,吵得常安耳根子發燙,但最終還是給常佳卉轉了一千塊錢過去,順帶回復:“閉嘴,別再給我發微信!”
可是常佳卉完全不忌憚,很快又回了一條,常安打開,滿屏幕掉下來的親吻表情。
“麼麼噠,愛你喲~~”
常安:“……”
後半段總算消停了,常安得空畫了兩小時稿子。
傍晚時分雲凌開始下雨,天色陰沉得厲害。
常安懶得出去覓食,打算網上訂個外賣,結果剛拿到手機鈴聲就開始響。
又是常佳卉的電話,常安真快不耐煩了。
“喂…”
“喂姐,我闖禍了,在烤肉店跟人打了一架,現在老闆不讓我走,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
常佳卉咋呼,性格也衝動,看着十分彪悍,但動真格的時候骨子裡都是軟的。
這或許跟她小時候的經歷有關,畢竟七歲前她一直跟魏素瑛單獨在外面生活,私生女,見不得光的,直至常安母親去世之後常望德才把她們母女接到常家生活,外人雖不敢多言,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或許這也是造成常佳卉外硬內軟的根源之一,畢竟她心裡有自卑,知道自己的位數在哪兒,而又喜歡拿硬氣裝點門面來僞裝。
常安就算心裡罵一萬遍這個妹妹衝動惹事又幼稚,但她也沒辦法真不管。
星河事務所在園區一棟高檔寫字樓裡,附近有許多商業區。
常佳卉初來乍到,爲了“籠絡同事”便請大家一起去吃烤肉,烤肉店就在公司樓下,算是事務所裡同事經常聚餐的“窩點”。
常安趕到時晚飯已經終止,包廂裡七七八八圍了一些人,應該都是星河的員工。
常安也沒急着進去,站在外圍看了一會兒。
常佳卉披頭散髮坐在角落裡,臉上明顯有傷,而穿着制服的餐廳老闆旁邊站了個女人,高跟鞋,大紅裙,雙手環胸惡狠狠地盯着常佳卉的方向。
這架勢看着像是剛打完一場,而且戰況應該挺激烈。
常安嚥了一口氣,之前來的路上還納悶常佳卉怎麼上班第一天就跟人掐架呢,雖然她平時性子衝,但也不至於這麼沒腦子,這會兒總算知道了,原來是她啊。
這廂方如珊越想越氣,大概也是頭一回在公衆場合跟人掐架,毀了自己女神形象不說,心裡又十分不甘。
“老闆,今天是這神經病先挑的頭,所以餐廳裡的損失我一分都不會賠!”方如珊插着腰發話。
原本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的常佳卉一聽又炸出來。
“你誰說神經病?”
“說你呢!”
“你有種再說一遍!”
“神經病,神經病,不光神經病,還沒素質沒教養,跟個瘋狗一樣見人就咬,還想仗着你姐在我面前耍橫?我告訴你,就你姐那棄婦相真以爲誰把她放眼裡?我呸!”方如珊越罵越解恨,臉上笑容自然也顯得有些囂張。
眼瞅着常佳卉眼眶爆紅,兩個拳頭握得死緊。
不好,要出事!常安在心裡暗叫了一聲,下一秒便見常佳卉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衝過去直接揪住了方如珊的頭髮。
“麻痹你他媽罵誰棄婦呢?不要臉的臭三八,自己當小三還有臉在這跟我橫,老孃今天不打得你跪下來叫媽媽!”常佳卉罵囂着一通亂揪,直接把方如珊揪得往前拖了好幾米。
方如珊嘴裡嚎啕,雙臂揮過來捶對手,常佳卉胸口和臉上結結實實吃了她幾記,可這姑娘勁兒倔就是不撒手,眼瞅着戰況再起,幾個同事上去拉:“好了小常,你這是幹嘛呢,鬆手!”
“不鬆!”
“鬆手啦!”
“我要抓花這臭婊子的臉!”
“……”
餐廳老闆看得急死人,撲上去居然扯住了常佳卉的肩膀,方如珊也不是吃素的,瞅準機會找到破綻,擡腿一腳朝常佳卉的小腹踢了過去,那一記應該不輕,踢得常佳卉撒手往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一時起不了身。
整個過程常安都看在眼裡,心口寒霜一點點彙集。
方如珊很快扶着腰站直,猶如一隻佔了上風的雌孔雀般衝常佳卉罵:“神經病,瘋子,真以爲我打不過你?”
“麻煩,讓讓!”常安輕輕推開前面的人羣,直接走到方如珊身後。
“抱歉,你罵誰是瘋子呢?”她輕拍方如珊的後肩膀。
方如珊還沉浸在激動中,不耐煩地轉過身來,“關你什麼…”結果最後一個字還未出口,只覺得眼前一道閃影。
緊接着“啪”一聲,那記耳光簡直清脆響亮。
全場在那瞬間全部消聲。
方如珊也被煽傻了,捧着半邊臉愣是緩了好一會兒才擡起來,等看清常安時眼中幾乎滴出血。
“你憑什麼打我?”
“憑你自以爲是,口無遮攔,也憑我就是有資格打你!”
“放屁,你有什麼資格打我,真以爲頂了一個周太太的虛名就能在我面前橫?這裡誰不知道阿勀娶你只是被家裡人所逼,他壓根沒把你放眼裡,連碰一下都嫌棄!”方如珊大概氣到極致便更口無遮攔。
周圍議論聲四起。
常安右手手掌還在疼,剛纔那一記煽得有點猛。
這會兒心裡幽幽的,像是有冷風穿透而過,眼底寒光越聚越厚。
有時候她真覺得某些人特煩,聒聒噪噪的,像只蒼蠅一樣不停在你耳邊嗡來嗡去。
罷了…
她眼鋒一收,擡起左手又是一記煽過去。
屋裡忽地一陣抽氣聲。
方如珊被直接煽出去半米,半邊臉立馬腫了起來,捂住側身,一雙戴了美瞳的眼睛通紅。
“你…你……”她喘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最後直接衝上來要跟常安拼命。
常安機敏往後退了兩步。
方如珊沒撲着,渾身戾氣更重了,誰能受得了被當衆連煽兩個耳光呢?所以氣得呀,氣得她胡亂從手邊操起一樣傢伙就往常安身上招呼。
常安眼看要躲不掉,絕望之時手臂突然被人扯了一把,連帶身子也一起扯了過去。
“夠了!”
頭頂一聲沉吼,常安被人護到了懷裡,之後“嘭”一聲,重物敲擊皮肉的聲響。
常安猛地縮了下脖子,氣息裡聞到煙味,香水味,還有衣料皮肉燒焦的味道……
“哥!”
“周總!”
衆人嘶喊,常安在短暫失覺後才猛然驚醒,她猛地推開摟住自己的人,擡眼望去,一臉慘白的方如珊正舉着手裡的炭火鉗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