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了吧,常姐,快幫我看看我頭髮好不好?”原本走在前面的楊靜突然回過頭來抓住常安。
常安無奈,看了眼,“挺好的。”
“劉海呢?劉海有沒有亂?”
常安用手指幫她梳理了一下,“可以了,很漂亮!”
“真的嗎?謝謝!”
但凡女孩兒被人誇張總是開心的。
楊靜又自己捋了下頭髮,收掉臉上的緊張,可眉目裡惴惴不安的神情卻遮不住,與平時在公司裡大大咧咧的模樣判若兩人,弄得常安都有些好奇了,這中灝老闆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
前面領路的服務員已經推開虛掩的包廂門。
“二位請進!”
隨之笑聲和人聲如浪潮般從門內涌出來。
常安隨着楊靜進去,一間很大的包廂,超大圓桌,燈光敞亮,大約七八個人已經圍坐在那,中間正對大門叼着煙的便是張建虎,右手邊坐的自然是顧雯,而左手邊的男人,黑色T打底,外面套了件深灰色襯衣,目光與常安觸及時明顯也愣在那裡。
“虎哥!”楊靜熱情地叫了聲。
張建虎聽到動靜看過來,“來啦,趕緊的!”他把煙從嘴裡拿出來,又瞬時拍了下左手邊穿灰色襯衣的男人,“小楊你應該認識了,旁邊就是我新招的助理。”
灰襯衣的男人並沒接話,倒是旁邊幾個男女附和。
“虎哥你交了狗屎運。”
“回頭我得去問問陶碧霞,她什麼意思,怎麼就給你招的小妞兒一個比一個正!”
“難怪今天肯掏錢請我們下館子,看來剛纔菜都點少了,得每人再加一份鮑魚撈飯!”
三言兩語起鬨,擱平時常安肯定架不住,說不定扭頭就走了,可此時只覺得眼前人影虛晃,腦子裡一時好像停止了運轉,直到張建虎叼着煙過來撈了撈她的肩膀。
“走,先帶你認一遍人!”
常安潛意識地輕甩了下肩,但還是被張建虎帶了過去,先送靠門的位置開始介紹,什麼水泥廠老闆,什麼監理,什麼消防局科長,還有幾個居然也是輝建的項目經理,只是常安之前一直沒見過。
最後把她帶到那個穿灰色襯衣的男人面前。
“東子,中灝老闆,認識一下,你們以後在工作上應該會經常碰面。”
常安嚥了口氣,天大地大,雲凌也不算小,可是繞了好大一圈怎麼還是需要面對面?
她甚至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有冥冥之中的註定,可惜現在一切都是虛的,眼前的困境是她該以何種身份與他打招呼。
朋友?
舊人?
陌生人?
還是仇人?
陳灝東其實從常安進門就已經看到了她,心中有震驚,也有好奇,但情緒控制得顯然比常安合理。
他率先伸出手,“你好,陳灝東!”
常安心思一沉,繼而又一鬆。
“你好,常安!”
兩人手指短暫地觸碰,普通到近乎爛俗的打招呼方式,卻已經決定兩人將以“陌生人”的身份來開始這頓飯。
張建虎又陸續介紹了幾個人,直至帶常安轉了一圈,她最終坐回到楊靜邊上去,落座之後第一件事便是鬆開拽緊的手指,手心裡卻已經拽了很多汗。
“喂,是不是特別帥?”旁邊楊靜壓住聲音突然湊過來問。
常安還沒完全緩過神,“什麼特別帥?”
“剛纔我明明見你眼睛盯着他都直了,你還跟我裝?”
常安這才意識到楊靜是在說誰,目光掃過去看了眼對面,陳灝東已經在跟張建虎閒聊了,似乎並沒受絲毫影響,而包廂內的氣氛也趨於平靜,並沒人看出任何異常。
常安舒了一口氣。
“還行吧。”
“靠,就還行?他這種品相明明可以拉出去拍封面雜誌,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常安也是佩服楊靜的比喻,忍不住笑了下,“說得好像你吃得到一樣!”
楊靜被懟得一時反擊不了,氣鼓鼓地撈過杯子喝了兩口水,喝完還是覺得不服氣,“我吃不吃得到還是個未知數,但你已經沒機會了,哼!”
這口氣跟孩子無疑了,常安也懶得跟她爭,可又忍不住想笑,於是拿過水杯喝了一口水,藉機低下頭去偷着笑。
對面陳灝東在“不經意間”視線流轉,晃過那一片時剛好捕捉到常安的笑容,最是一低頭的溫柔,說的應該就是那樣的笑容。
因爲並非商務應酬,整桌人除了同事便是平時在工作項目中關係混得比較好的朋友,所以飯局氣氛很容易被撩高,而整桌人裡面除了常安,楊靜和顧雯之外,其餘都是男人,她們三人便成了衆人圍繞的中心,常安沾了“新人”的光,又是中心的中心。
只是她在公衆人羣中的性格偏內向,所以即使被“撩”反應也是平平,漸漸大家可能意識到這人並不有趣,就把注意力又轉到了楊靜和顧雯身上。
楊靜性格雖然活潑,但初入社會,飯桌上左右逢源的伎倆還不夠,相較之下顧雯就顯得遊刃有餘得多,各種話都能接,還總能哄得人開開心心,酒量也特別好,能端着杯子一個個敬,所以半場之後基本都是顧雯的天下了。
要知道幹建築這一行的好多都是從基層出來的,即便沒幹過基層也經常在工地現場呆,所以三教九流什麼都有。
大家喝得七七八八後就開始顯出“原型”,各種葷段子一個接着一個上,楊靜大概已經免疫了,所以並沒太大反應,只是畢竟年紀還小,也不好意思跟在後面接,可顧雯不同,無論多露骨的話和段子她都能無縫對接,簡直和辦公室裡“高冷”的設計師形象判若兩人。
常安起初還能忍,慢慢實在聽不下去了。
這些人的談吐和語言完全超出了她以前二十多年所認知的極限。
“我去下洗手間!”常安細聲跟楊靜打了聲招呼便起身出了包廂。
踏出房間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渾身繃緊的神經都得到了鬆懈。
她也並沒去洗手間,而是穿過走廊下樓,一直走到飯店後院,這家飯店還挺大,後院有一些假山花壇類的景觀,常安找個清淨處坐下,一坐便坐了半個多小時,直至楊靜發了微信過來問她人在哪兒,常安才重新收拾好情緒上樓。
推開包廂,超強的冷氣混着酒氣鋪面過來,滿屋子的人似乎醉了一半,張建虎更是把襯衣都脫了,留了裡面一件黑背心,粗壯手臂上的紋身也露了出來,一條惡俗的龍,再配着脖子上的金鍊子,活脫就是一個地痞流氓,其餘幾個也沒好到哪裡去,也都醉得七七八八,顧雯更是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可一整個屋裡唯獨不見陳灝東。
他是提前走了麼?
“怎麼站門口不進去?”身後冷不丁冒出聲音,嚇得常安猛轉身,陳灝東正拿着錢包發票站面前。
裡頭還跟人在拼酒的張建虎看他進來,跌跌撞撞走近,瞄了眼他手裡拿的東西。
“啥意思呢啊,你這搶着去買單的毛病算啥意思呢?是怕我張建虎還請不起你們幾個吃飯?”醉鬼吆五喝六地喊。
陳灝東也沒什麼表情,把發票摺好塞兜裡。
“沒什麼意思,只是沒把自己當外人,你錢多可以留着請我們下一頓!”
這話好像一下讓張建虎舒坦了,他氣急敗壞的臉色一下笑開來,“行,這話我愛聽!”黑乎乎的皮膚像又刷了一層油脂,也顧不得自己醉得東倒西歪了,上前一左一右突然架住陳灝東和常安。
陳灝東還行,個兒高架得住,可憐常安那小身板被張建虎巨大的身軀衝擊力撞得往前趔趄了兩步。
“那我們…那我們說好了,約下次…約下次再一起吃飯,小妹,你看怎麼樣?”
酒氣混着汗餿與油脂味一同撲到常安臉上。
常安蹙眉,差點要吐出來。
“謝謝,張經理您…您客氣!”她邊說邊想試圖扯開掛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可無奈張建虎塊頭大,半個身子壓她肩上跟馱着頂大山。
陳灝東朝阿鬆使了個眼色,阿鬆過來接住常安肩上那條手臂,“虎哥,您看今兒時間也不早了,大夥兒也都已經喝得差不多,不如早點散?”
常安解了圍,揉着剛被壓疼的肩膀,擡頭剛好與陳灝東的視線相撞。
“先走!”他開口,低沉且間短的兩個字。
包廂裡頭也都已經進入尾聲,醉的沒醉的亂七八糟抱作一團。
“小楊,你走了嗎?”常安進去拿包。
楊靜也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但還有一點起碼的理智,歪歪扭扭地站起來,“走,當然走!”
對面顧雯還趴桌上。
“那她怎麼辦?”
“她是虎哥的人,還輪不到咱倆管!”楊靜拉着常安出去,可惜走一步崴兩步,最後常安不得不扶住她。
門口陳灝東正在跟人說話,似乎就是之前那個消防局科長,常安本不打算再跟他打招呼,可楊靜經過門口時硬生生把常安拖住。
“陳總,謝謝啊…謝你今天的晚飯……”
常安:“……”
陳灝東與人的交談被打斷,但並沒什麼不悅,只是淡淡回“不謝!”繼而視線又不由自主地飄到旁邊常安身上。
常安點了下頭,“先走了!”
陳灝東頓了頓,“你…你們怎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