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封宜奴驚覺過來時,自然早沒了黃天八的影子,不過看着手中的畫像還有八仙桌上的一張百貫飛錢,封宜奴突然懊惱起來,至於具體惱些什麼,卻是無人知道了。
卻說黃天八出得門來,自然有門外候着的小廝領路,卻是下了三樓,直來二樓的一間酒閣子中,仔細一瞧倒也發現這二樓的酒閣子要比三樓的寬敞太多,可以稱之爲廳了。
只見廳中擺放着一張碩大圓桌,衆人全都坐下也才滿了一半,細數座位一瞧,該是能坐十六人。
大夥兒倒也懂事,黃天八來了之後急忙請了主位,左首坐着岳飛,右首主客之位空了出來,莫大等人在末席作陪,瞧他們六人只剩五個,黃天八便也笑道:“這般酒樓,莫不是怕他少了小廝使喚?還不快叫楊二回來吃酒!”
莫大卻是叉手道:“不妥!不妥!林教頭也是我御拳館教習,還曾指點過我等撲技,豈能不尊師道。”
黃天八聽來,便也取了酒盞笑道:“如此,俺也不說虛禮,大夥兒吃酒!”
與大夥兒做敬之後,黃天八便將酒盞湊到鼻前嗅了一嗅,淺嘗一口後,便也幹了,哈哈一笑道:“好酒!滿上!”
一旁伺候的侍女便也忙來添盞,莫大也不忘介紹,如今飲的這酒名叫“眉壽”,乃是樊樓自釀的好酒,一罈半鬥便要價六貫之多。
黃天八倒也知道,這樊樓不僅是一座宴客吃酒的酒樓,還是一處鼎鼎有名的造酒作坊。東京城內大小腳店數以千計,正店卻只有七十二家,樊樓正是這七十二家正店之首,之所以獨佔鰲頭,除了排場大店面大名氣之外,更爲重要的一個因素便是樊樓自產的酒。
這樊樓自產的酒有眉壽、和旨兩種,被稱爲東京第一“市酒”。單從酒名來看,“眉壽”代表健康長壽,“和旨”則突出了酒的醇和、甘美,如今聽說“眉壽”半鬥一罈纔要價六貫錢,黃天八非但覺得不貴,甚至還是便宜了。
在他看來,這“眉壽”的口感,卻是比昨日與魯達豪飲的透瓶香可是要強上太多了,又飲了一盞後,黃天八便也道:“俺聽說,東京樊樓的好酒有眉壽、和旨兩味,爲何只見眉壽,不見和旨?”
魯達嘿嘿一笑,道:“這……正主兒沒來,可不敢上了好酒,聽說那和旨出壇還需篩溫,也該快要上來了。”
魯達言下之意似有所指,不過他這般做過提轄的人自然是曉事兒,不會去問黃天八在那封大家的房裡做了什麼,竟是盤桓了小半個時辰纔來,叫他們等得心急。
在旁伺候的侍女自然曉事,聽了這話便也忙去了門邊,就見她伸手拉動門上的一根長索,摸約是兩短兩上的信號,便聽她道:“貴客稍待,好酒這便上來。”
黃天八又來看了桌上,但見菜色乃是八珍、八燴、八冷和整雞整魚整鴨的中等席面兒,不過瞧起來大夥兒的吃相竟也文雅,席面瞧上去竟還完整,甚至整雞、整鴨和蒸魚都不曾有人動箸。
黃天八瞧了,便也笑道:“大夥兒且敞開肚皮混個響午,這等席面兒如何招待林教頭,人來,且去交代備好一席上等席面,待俺客到,便來撤換。”
這般吩咐,自然有下人傳話,當即黃天八也不客氣,便也吃菜碰盞,摸約過了半刻,就瞧見三個小廝擡着一個木架進來,架上放着一口尺半口徑的白瓷胖肚大缸,下面還燒着一盆炭火,剛擡着木架入門,便有一股子醇和、甘美的酒香在屋內瀰漫開來,甚至將桌上酒菜的氣味都掩蓋了下去。
這宋時之酒,都採用發酵法做成壓榨酒,因而這種酒的酒糟和酒液是混合在一起的,待要吃的時候須用網眼篩子墊布過濾去除其他雜物,並隨即加溫來煮,也就是煮酒。
白瓷缸中,約也是半鬥左右,此時溫度倒也不高,就見幾個小廝手腳麻利的將面上的浮沫撇清後,便使大壺來盛,一股腦的盛了三大壺出來,這才擡着木架告辭離去。
黃天八嗅着酒氣早就饞蟲大動,忙讓侍女倒出一盞來,嚐了之後便也到:“這便是一罈?忒也小氣,叫人速速備上五壇,待會也好待客!”
莫大聽了,卻也咂舌,他本想開口要說這一罈和旨當得三壇眉壽的價兒,可一想黃天八可是千金寶馬說買就買的壕客,便也打住了。
隨後衆人也是吃酒閒話,足足吃了快有小半個時辰,才見有小廝快步跑了進來,道:“貴客,門前說是貴客候着的客人到了,小的便也趕忙來問,是否撤舊換新。”
黃天八聽來,倒也覺得這樊樓做得這般大,也是有道理的,便也允了。
隨後就見門外一股腦的進來十餘個小廝,手腳麻利的迅速將桌上的殘席撤去,甚至連臺布也都換下,然後迅速布上了新席面。甚至小廝們還擡了三副溫酒的木架進來,卻是用蓋子遮住了香氣,只等客來篩酒。
然而,這還不算了,旋即就有侍女捧了銅盆進來,卻是與衆人淨手潔面,更上來幫忙擦拭梳整,還奉上一盞香茗漱口。
待做完這一切,侍女們魚貫而出只時,衆人都是坐在原位不曾挪動,可酒閣之中的情狀卻是整個兒變了一變。
過了十數息,就聽門外呼聲起來,便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格門一開,衆人便是眼前一亮,只見當先進來這人,摸約四十出頭的年紀,生的豹頭環眼,燕頷虎鬚,八尺長短身材,頭戴一頂烏紗抓角兒頭巾,頸前一條大紅英雄巾,身穿一領鸚哥綠團花戰袍,腰繫一條雙搭尾龜背銀帶,腳蹬一對磕瓜頭朝樣皁靴,整個人瞧起來好不威風。
當即莫大等人全都起立抱拳,喚一聲:“見過林教習!”
但見這林教習入內之後,便也用環眼一掃,自然將目光停在黃天八身上,隨後跟他進來的曹正便也道:“師傅,便是這位道長了!”
當即便見這林教習神色變了數變,卻也還是上前叉手道:“在下林沖,見過道長!”
黃天八便也起身,卻也叉手還禮道:“久仰久仰!俺俗家姓黃,單名一個傑字,草字子英,道號天八。林世兄若不見外,喚俺黃傑或是子英就是。”
林沖眉頭緊皺,卻是來問:“不知道長何故喚林某爲世兄?”
黃傑便也笑道:“俺喚世兄自然不錯,俺義兄曹寶莫非不是林世兄的義弟?”
“阿吔!”林沖驚叫一聲,卻是兩步上來,滿眼都是歡喜之色,便捉黃傑雙手相握道:“早聽寶哥兒說道,他在黃州有一位義弟,才智、文章、膽色,俱是人上之資,想不到……想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