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盟的名聲,如今在淮南西路雖還算不算如雷貫耳,但至少也是街知巷聞。
只不過,這突然有人扛着天道盟的大旗插在這路中間,就叫人想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了,倒是有人瞧見,那戴着面具的青年插好起後,用旗當着了何奎等人的目光,揹着手對身後的楊槐做了幾個手勢,而後就瞧見本也是一臉驚愕神色的楊槐在一瞬間臉色起了微弱的變化,只不過他的一臉短髯起到了很好的僞裝作用,叫旁人看不真切。
“天道盟?”何奎不是文盲,自然認識旗上的大字,也知道綠林道道上的插旗的規矩,便何爲道:“你等欲意何爲?”
面具青年用低沉嘶啞的嗓音道:“放他走!”
何奎一定,先笑後奴,畢竟他也是一州的守備,你插杆就要他放人,他要真答應了,豈不是丟人丟大發了,便回道:“若是不放,如何?”
嘀!
一道響箭的鳴鏑聲突然響起,現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忙望了發聲出瞧望,跟着卻聽見了一聲悶哼連着兩聲慘叫響起,衆人又往叫聲出瞧看,發現三個拿着短弓的弓手全都臂膀中了箭,坐倒在地嚎叫起來。
“放,還是不放?”面具青年冷喝一聲,驚得何奎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何奎腦門上瞬間就冒出了白毛汗,這大冷天的也是難得,他想了想,只能開口道:“這……本官……”
嘀!
又是一聲鳴鏑,不過這一次何奎聽得分明,這箭根本就是衝着自己來的,下意識的他急忙低頭,卻感覺到一股衝力突然嘞着了他的脖子,架不住這力道他腰桿一軟便向後坐倒,隨後就感覺到頭頂一涼,才發現方纔那支響箭射中頭上的鏖兜,倒是栓在頸下的皮質絆扣扯住了鏖兜,不然鏖兜自然被這一箭給射飛了出去,也不至於拉着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如此狼狽。
跟着何奎就聽見周圍嗡嗡議論之聲驟然響起,愕然扯下鏖兜一看,才發現這響箭居然沒有箭頭,並且還生生扎進了皮質的兜帽之中,一時間亡魂大冒。
一枚卸下箭頭的響箭都能讓他避無可避,若果對方用的是有箭頭的箭矢……豈不是當場就要爲國捐軀?
也不用面具青年再問第二遍,何奎便一骨碌的跳了起來,喝道:“放人!快放人!都讓開!”
眼下街上圍着足足三四百人,真要擒拿這兩人倒也問題不大,可是如果人家放了冷箭取了自家的性命,就算擒下了又有何用呢?
幾百弓手和衙役捕快們自然也是長了眼的,可是沒人會說守備大人是個孬種,再說他們也知道如今要圍捕的是楊十三是親叔叔,想那楊十三傳說已經是二百人難敵,他的親叔叔至少也得是五百人敵吧?
不然怎麼敢單槍匹馬就闖進了崔知州的府內找那劉少監了斷,還全須全尾的出了崔府,就是如今看他身上也全無傷勢。如今若是真叫大夥兒併肩子上去拿他,還真得思量自家的膽兒夠不夠大此才。
如今守備大人受了恐阻決意放人誰敢囉嗦,便也迅速的往街道兩邊退開了,讓出了道路來。
面具青年也多話,對何奎叉手道:“今日之事,來日必報!”
說完便執旗看向楊槐,楊槐點點頭便轉身往城北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得灑脫,沿街不論是弓手捕快還是百姓看客,都是彩聲如潮。這楊槐是楊十三的親叔叔,來跟那劉少監做了斷倒也是英雄好漢,給他喝彩理所當然。而這天道盟先是劫取花石綱毀了花石奇木,又散了許多錢財給百姓扶危濟困,博得的名聲本就不小了,如今居然出頭來保楊槐,果真能算是識英雄重英雄,誰又捨不得爲天道盟的好漢喝彩呢?
因爲誰也沒想到他們居然都能全身而退,所以兩人一路行走,百姓看客們一路尾隨圍觀叫好,直走到北門腳店時,楊槐這纔對兒子招手,楊再興便跑來讓楊槐抱了,就往城外走去。
城門守卒也早知了事態,自然放了他們離開,並且還主動攔下了想要尾隨出去的看客,到給兩人省下了許多麻煩。
出了城,便也直接去了埠頭,收了天道盟的大旗登上一艏小江梭往下江走出數裡,楊宗保這才跪倒在楊槐腳下喊了一聲叔父。
楊奎眼中也是流出熱淚,扶起楊宗保道:“好!好!十三郎,你很好!做下這等大事,沒有丟了俺楊家的臉面,快叫叔父瞧瞧你的傷勢!”
楊宗保忙叫船家停在江邊,一邊將鐵槍穿腹的傷勢與楊槐查看,一邊迅速將他落水之後被黃大郎救下的事情說了,不多久便看見一艏中型江梭追了上來,待兩船靠攏後,便引着楊槐父子上了大江梭,將胡仁和孫新介紹給了楊槐。
天道盟的事情,楊槐在鄂州的時候自然也是知道,如今見侄兒傷也養好,又與天道盟一夥,心中雖然高興,卻也隱隱有些憂慮,不過卻沒表現出來。
只說孫新打賞了小江梭的船家,便放舟往下江行去,並也讓出了一個艙房來讓他叔侄倆說話。
楊槐便也將他到鄂州的來龍去脈說了,原來他當年因爲犯了軍法被徙流武岡軍,便在當地安頓下來,後來娶了一個當地的盤瑤女子生下了兒子再興。前幾年遇黃河水清,天下接連大赦,他也去了流刑,便領着一家三口在廬陵郡的吉水(今江西吉水)邊打魚爲生,前不久聽聞了鐵槍楊十三的事蹟傳言,也知道楊宗保一家就住在鄂州燕嘰鎮,便想來探尋一下此事的真假。
誰知來到燕嘰後,卻比那劉少監晚了些時日,才知道劉少監居然毀了當地鄉民爲楊宗保一家修築的衣冠冢,一怒之下便去了鄂州謀劃了斷之事,直到今日才決意孤注一擲,賺進崔府之後將那劉少監襲殺。
楊宗保聽聞自家叔父居然因爲衣冠冢被毀而捨身去殺那劉少監,心中既是激動也是感恩,心道也是來得趕巧,這早一日晚一日,只怕機緣難料,當即跪地道:“叔父大恩,十三郎無以爲報,日後願在叔父膝下盡孝,侍奉叔父終老。”
楊槐哈哈一笑道:“俺如今也才三十有五,卻要你來侍奉?再說還有再興,一家人何須多言。”
“只不過……”楊槐看了一眼艙外,不見孫胡二人身影,倒也放聲問道:“你果真決意落草?”
楊宗保聽了,一臉嚴肅的答道:“叔父,入天道盟,並非落草。天道盟乃是以替天行道爲責任,並不做那打家劫舍,戕害客商百姓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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