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順的困惑,此時也是高麗上將軍崔卓的困惑。
只是,上將軍崔同學很快就排出了許多可能的選項,一本正經的就是認爲宋人此來就是搞事情來的,雖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大宋會無緣無故的跑來侵略高麗,而且還就僅僅派了萬多人來,但除了這個解釋之外,還真找不到什麼其他的答案了。
至於說什麼保護僑民,這個藉口只怕只有三歲的小孩纔會相信:在崔同學看,高麗的百姓皆是如草芥一般,大宋人難到就不是草芥咯?
很快,甲順也就聽得三軍整備完畢,將要出城與宋軍迎戰的消息,得知高麗軍這次居然沒有慫,還主動出擊,甲順覺得這還是老天開了眼。
但很快,就有軍官上到城頭,把甲順還有一些身強力壯的百姓選了出來,將他們組成了民夫隊,早早就聚集在了城門後面,等着一會上將軍崔卓一舉殺得宋人大敗後,他們好出去打掃戰場。
也就是正在排隊時候,十幾個和甲順衣着服色一樣的人慢慢的聚集在了一起,並也也尋着了甲順,一個用麻布條勒着額頭的漢子上前拉着甲順道:“甲順大哥,你聽說了嗎?吳管事說城外的宋人軍隊是來救我們的!”
甲順點點頭,卻在看看周圍持刀戒備的高麗士兵後,低頭道:“現在什麼不要說,我們的身份還是罪人,大夥小心行事吧。”
雖然對於這個消息甲順很難消化,但眼下的行事也不容得他有什麼多餘的想法,畢竟他和他的同鄉們剛剛是以罪人的身份從牢房裡放出來協守城池,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生事的好。
當然了,當年抵抗過女真人的甲順對如何在戰鬥中自保也算是很有心得,很快也就組織起了被指派來做打掃戰場的同鄉們拿起了沒有多少民夫會選擇的門板、木板和篾箕等物,這些東西看似在打掃戰場時用處不大,可若是待會而高麗軍要強趕着民夫們去打頭陣消耗敵軍箭矢的話,這些東西就可能當做盾牌來用了。
莫約磨蹭了小半個時辰,甲順等人在城門後集結了差不多有小兩千人,而高麗軍的士兵們也大致在城外列陣完畢了。
然而,也就在高麗軍官們準備指揮着甲順他們排隊出城的時候,卻突然聽聞城外傳來了一陣嘹亮並且整齊的鼓號,緊跟着就一陣密集而且突兀的“梆嘣”之聲,和很快就就如潮水一般席捲開來的慘嚎與驚叫。
“宋人進攻了!”
一時間,大正門內外,人們好似炸了營了一般紛亂起來,不少民夫慌亂在嚇得丟下手中的耙子、索子等物扭頭就跑,還有一些卻是木然的反倒往城門口方向衝了出去。
甲順早年也算在對女真人的守城戰中逃出過生天,在經驗方面自然要比所有人都強,在愕然之後,急忙招呼起轉運隊的同鄉們迅速從城門口處後撤,然後又趁着看守民夫的守軍們也亂作一團的機會,迅速搬起放在城牆腳下的箭矢、礌石、滾木等物就往城上跑去。
依據甲順的經驗,當大軍出城作戰的時候,城樓上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呆在城門腳下的話,軍隊打了勝仗還好說,若是打了敗仗,最先倒黴的就會是呆在城門口出,阻擋了大軍回撤的人。
而當甲順他們跑上了城頭後,卻叫他們瞧見了畢生難忘的一幕:一波又一波從宋軍陣營中飛出的巨大箭矢,迅速將城前的高麗軍陣地變成了一片鋼鐵與血肉組合而成的死亡叢林!
巨大的黑色箭矢,好像從天外飛來的流星一般,在天空之中劃過耀眼的弧線,以難以言說的漂亮身姿,狠狠的扎到了高麗軍的戰陣之中。
不論是包裹着皮革的血肉軀體,還是熟鐵捆紮着木材的精緻盾牌,都無法阻擋這耀眼的弧線,以及它帶來的死亡和惡魘。所有人能夠做的,便只是眼睜睜瞧着一潑又一潑的死神之箭,帶着呼嘯從宋軍戰陣之中遠遠飛來,然後在高麗軍戰陣綻放一朵又一朵的血腥之花。
經驗老道的甲順,在震驚之餘,也瞧出宋軍放出弩箭的手段十分的高明,只見頭幾批箭矢都射向了距離宋軍差不多八九百步的高麗軍陣的後半部分,但高麗軍陣腳大亂,士兵們紛紛開始慌亂的準備掉頭逃回城內時,中間幾潑箭矢又飛向了距離宋軍只有六七百步的高麗軍前陣。
待看見手持高麗大盾的重甲士兵,和全身只穿輕質皮甲的弓箭手們紛紛都如紙紮的人偶一般被粗大的弩箭一個個穿透並釘在地上之後,高麗軍頓時再也堅持不住,瞬間完全崩潰,開始慌不擇路的轉身向後逃跑時,宋軍戰陣中飛來的箭矢又如長了研究一般往高麗軍後撤的路線延伸過來。
射得最遠的幾隻箭,甚至橫跨了距離宋軍差不多有一千步的護城河,直接打在護城河後的大正門前。
但一切塵埃落定,所有能夠僥倖逃回來的高麗軍士兵都進入大正門,並且在慌亂中搬了門邊的土石將門完全封死後,甲順他們也瞧清了城下的戰場:這戰場已不能稱之爲戰場,簡直就是一座血腥恐怖的地獄!
橫跨了數百步距離,如彩虹一般破空而來的巨大弩箭,紛紛以低於四十五度角的角度釘在地面上,而在不少弩箭上,還有着不可描述的血肉附着物。這些不可詳細描述的血肉附着物,並未在第一時間就此死去,他們尚且還有痛覺、還在慘嚎、還在設法想要擺脫這些鋼鐵製成的兇器……震天的哀嚎,同樣不可描述。
甲順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肝膽還有脾胃,沒來由的發出了一陣震顫,便是當年曾經在平壤城上抗擊過女真人,親手也曾殺過數個女真人的甲順,也在這一瞬間心防被攻破,張口哇哇的嘔吐了起來。
“阿西吧!宋人……太……太狠了!”看着城下陣型嚴絲未動的宋軍陣型,甲順感到無限的震驚,可沒來由的一個更爲瘋狂的念頭卻是不可抑止的又從他心底滋生,他困惑的在心裡暗自問道:“可是……難道說這些宋人,當真是來救我們的麼?”